《京洛风流》泽上

9、程小公爷

　　奴隶所剩不多，程理清拿来吓唬端和的便是所剩北地俘虏最后一批。
　　北地位于燕楚以北极寒之地，北地当地人自称其国燕北，到了燕楚口里就成了北地——蛮荒之地。
　　永熙二十三年，北地将兵挑衅，皇九子端晟，也就是如今胤康帝的父亲于朝堂请缨抗敌，并于渚延之征退敌百里，割北地领土，取求和书。

　　这些奴隶便是渚延之征的俘虏，九皇子回朝之日一并带回。燕楚大胜北地并没有将俘虏退回，当年北地挑衅在前，四十万大军直入寒岭关，入城烧杀抢掠，行径简直畜牲不如，那一年边境三丈之雪掩不住满地血腥残骸，冬风萧瑟都似百鬼厉哭。
　　所以燕楚人恨的不食其肉，饮其血，所以这些俘虏能活到胤康七年，呵，还多亏了豢奴所。

　　豢奴所现在的奴隶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并没有真正的清白人家，清白的入了豢奴所会快就会被各府挑干净，知道了这些，端和心中不忍顿时没了个干净。
　　程理清带着他的一帮小狗腿挑人，时不时的发出些神经质的笑声。

　　端和定神看了一眼北地的奴隶，当年不过十几岁的人，二十几年过去，在异国他乡苟延残喘，沦落为瑞京骄子手中玩物，为何还是这样斗志昂扬。他们像欲挣脱牢笼的猛兽，獠牙依旧锋利，恨不得的上前将她撕裂。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闻人景的贴着耳边传来，“北地的俘虏不会有人来送食，只是每七日送到猎场，自己捕食，所以在他们眼里郡主可能就是小点心。”声音冷而平静。
　　“哦。”端和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
　　闻人景一愣，他可是凭这几句话吓哭过很多贵女的。

　　端祀却是在旁边笑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傻子。”手上却是将端和赶紧捞过来，离得那么近真的要当点心吗。
　　“兄长可曾拿他们练过手。”
　　一旁挑人的珵理清听到，嘲讽地笑了，“郡主妹妹有所不知，这里的俘虏有一半死在世子之手。”
　　端和倒是不知端祀这般厉害，看着倒是文人做派。

　　程理清一言出，端祀当即紧张地看向胞妹，幸而胞妹没什么过激反应，又听程理清一声郡主妹妹，端祀倏尔怒瞪，“她是我妹，别随口乱喊，要妹妹找你母亲生去。”
　　程理清被噎了一下，妈的慧正殿比他小的姑娘他心情好都喊妹妹，瑞世子今天是不是有病？

　　一旁的闻人景见此忙道：“射艺堂偶尔会用豢奴所的奴隶当靶子，世子射艺高超，自然一半亡于他手。”
　　端和瞥了一眼程理清，“兄长事必躬亲，自然有所得。”
　　大抵人都是这样的，她觉得别人残忍，可换成端祀，她便觉得十分厉害。
　　闻人景在一旁啼笑皆非，只能紧紧的抿唇，他就知道，这俩兄妹根本惹不得，一个比一个护短。

　　“全给爷拉出去。”程理清被两人说得差点眼红，鞭子一扫，豢奴所差点没空。
　　拉去哪儿？自然是角斗场。
　　豢奴所的角斗场可不止奴隶互斗，看台上的公子哥儿们人手一张弓，有些小姐手里也握着一把，端和实在没有射人的癖好，只是跟着去看看。

　　豢奴所动静太大，连林夫子也到场了，林夫子武举出生，自然通射艺，不过他不能射杀豢奴所的奴隶，只是过来当了临时的判官。
　　“既然各位公子都要参加，那不如设个彩头吧。”林夫子如今三十有几，也装不来老成，本想咳两声做样子，又想着这些人里有的位分比他还高，只能做罢。

　　程理清顺手一摸，摸到腰间玉佩，顺手将其摘下举起，“好，小爷前几日刚得了裴翠玉佩，我不爱那玩意儿，就当个彩头吧。”
　　端祀紧随其后，“府上前些日子得了几匹北地烈马，当做头彩吧。”

　　郑国公府那么多东西，就拿出个玉佩，闻人景低头嘟囔了一句，一个彩头，一个头彩，一听就不一样。

　　“那兄长一定不能输。”端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听到赌注，对端祀轻声道。
　　北地的马可都是良驹，不同一般，虽然体型不佳，可体格健壮勇猛无比，历来都是当做军马，有价无市。
　　端祀捏了捏弓，笑了，“好。”

　　林夫子：“既然彩头有了，那就开始吧。”

　　豢奴所的小太监推开角斗场里的门，原本凶悍的奴隶却集体停步，长时间寄生般蜷缩在暗室，对于阳光，最多的不是惊喜而是抗拒，阳光会灼伤罪恶，更让他们知道了死期将至。看着四周高墙上的贵公子，奴隶紧张地搓手，角斗场没有猎物供他们食用，他们才是猎物。

　　“吆喝，怎么不动了。”程理清邪气地舔唇，举弓眯眼，箭尖直指为首的奴隶。
　　一箭离弦，带着不可一世的强悍，嗖——！
　　一箭直接射到那人的腿上，哀嚎传来，程理清愉悦的勾唇，他不喜欢直接要命的射法，他喜欢看着猎物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端和捏着衣袖盯着下方，她不能发怵。

　　下方因为待在原地而被人射箭提醒的奴隶惊恐的四散，被射中的人张大嘴哀嚎，直接跪地，可程理清的箭却一直指着他，迫使他拖着一条残腿躲避。周围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的不忍，全是习以为常的冷静，冷静到麻木。就连端祀的目光也不复温柔，眸中温和褪去，似古井无波，似冰河渐冻。

　　端和掩眸，复而睁开，如在场所有人一般。
　　场上公子小姐箭矢接连不断，身后的小厮拿着箭袋，场内飞射而入的箭矢鱼贯而入。

　　端祀的箭法确实一绝，可无奈终究尚小，力量不够，所以只是挑着离自己近的人。
　　“世子咋俩比比？”终究是男子，程理清热情高涨，挤着眼道。
　　“好。”端祀根本不把程理清当回事，他鞭子耍得好可不代表他箭术高超。
　　“郡主妹妹看着，这头彩是小爷的了。”
　　端祀白了他一眼，当自己没听见那句郡主妹妹，“大话。”

　　他们自己比自然会有人计数，端和才不管他们。
　　这里的人们热情高涨，端和没感觉，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还不如回家养几个戏班子。无聊的抠了抠指甲，又垂首拉了拉衣摆，端和不再看场内，心里开始哼歌。她来这里已经很久没听歌了，这里的阳春白雪过于优雅，实在不适合她。
　　有时候，她甚至想去青楼听听淫词艳曲。
　　“郡主姐姐可觉得有趣。”大抵是她的表情逐渐放松甚至看着有些愉悦，坐在身旁的小姑娘问道。

　　端和嘴角笑意不减，应到：“有趣。”
　　小姑娘是詹事府上二小姐——崔敏。着绿色小衫，梳童髻，腕上戴着一对鎏金红翡镯，上面还挂着铃铛，一姿一态都伴着悦耳的铃声，闻言也呵呵的笑了，“我也觉得有趣，前些日子府上的小丫鬟私自动了我的首饰被母亲发现，后来才发现那丫鬟竟然是姨娘派来的，便被扔到了这豢奴所，听说就是被饿惨的奴隶分食了。”

　　端和一怔，看不出这小姑娘乐呵呵的倒是个狠人。身边伺候的丫鬟被人分食了还笑得如此开心，动了首饰而已……
　　“郡主姐姐可是觉得敏儿残忍，姐姐府上姨娘和睦自然不知道，这丫鬟不仅背主还在我的膳食里投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端和猛然惊觉，赵氏如此不安分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是语言挑拨！可能原主的死亡也和赵氏有关，诺大瑞王府里的人都能安分到哪儿去。

　　“郡主姐姐，郡主姐姐，郡主……”
　　“啊——这样的奴才，是该扔到豢奴所。”端和心中思索被打断，随意地应了一句。

　　那小姑娘倒是没发现她言语的敷衍，依旧乐呵呵的，说话间还举了举小拳头义愤填膺地道：“她们都说郡主姐姐脾气不好，看来也不尽然。”
　　端和倒是来了兴趣，挑眉道：“她们说了什么？”

　　崔敏后面的伴读已经使了半天的眼色，无奈统统被无视，只能闭嘴望天，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崔敏一看这好看的小姐姐理她了，赶紧又坐近了些，掰着手指道：“额，嗯，她们只是看不惯瑞世子对你那么好，说什么世子是大家的。”

　　端和是真的笑了，想不到端祀人气挺高，只是端祀不对自己好，难道该对她们好吗？什么道理。
　　不过她还是一本正经回道：“世子是我兄长，自然是我的，等到再大些，兄长就是我嫂子的。”
　　“那瑞世子不是大家的吗？”小姑娘睁大了眼道。

　　端和对着小姑娘认真的求知欲愣了，有些尴尬，果然她是伪萝莉，看看人家多可爱。
　　“瑞世子不是大家的，是我的。”端和一字一句道，然后指着笑的癫狂的程理清道，“程小公爷这般无拘无束，没有妹妹的人，才是大家的。”

　　不远处的程理清什么也不知道，正举弓放弦，平白地打了个哈欠，箭也射歪了。当即低声咒骂了一句，靠，谁他妈背后说小爷坏话。

　　小姑娘顺着端和所指看了一眼程理清，正好见他面色狰狞，当即犹犹豫豫的开口：“小公爷看着好凶。”
　　端和觉得自己现在有点造孽，心里默念了一句原谅我，然后笑了笑开始乱编，“小公爷只是看着凶，虽说今日在豢奴所欺负了我，可不也是被我说的乖乖认错。”端和说完，就在心里把乖乖这两个字给嚼碎吞了。然后不带换气地道：“市井话本里说，若是小公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时便会装模作样的欺负人，小公爷可是将慧正殿一半人给欺负了，这恰能说明小公爷是个博爱之人，心胸宽广。”
　　“是吗。”

　　端和觉得自己这谎话也就能骗骗小姑娘了，可偏偏人家还信了，不仅信了还盯着程理清眼冒金光。
　　“是的。”端和拿出十二分认真道。
　　“那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小公爷从来不欺负她。
　　“没有没有，小公爷只是更喜欢你一点，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端和说完，又颇为真诚地点了点头。
　　别以为她不知道崔敏是程理清二姐家的女儿，程理清是浑，却从不欺负自家人，何况是对他颇为照顾的二姐之女。

　　崔敏想了想也点了点头。端和转而看向前方举弓的程理清举弓的冷笑，看谁给谁惹的麻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