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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伏虎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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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外,是朱离安排的陪着我的两个亲兵。我之前有意让他们离得远些,此时见我出来,他们忙上前几步行礼,见我的一身血迹似乎也毫不意外,更笃定了姬暗河之前的那番话。
      于是我道:“姬暗河畏罪自尽,你们处理相关事宜吧,我要回帐换件衣服。”
      两名亲兵相互对视一眼,却没有言语,或者他们心照不宣的认为是我杀了姬暗河,毕竟他早不死晚不死,怎么我进去一回就死了呢?
      我不想解释,只是缓步走回帐房,忽然觉得整个营帐空空荡荡的,我的心也空荡荡的。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停了。日已偏西,残阳如血般映着天地间苍茫的一片,带了奇丽而诡异的颜色,竟让我没由来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朱离要跟张义谈判——不对,是大奕朝要跟西辽国达丹部谈判。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他们已经身处不同的阵营,谈和则互惠互利,谈崩则兵戎相向!我提出要见姬暗河,朱离安排在此时,是凑巧还是为了不想让我见到最不愿的事情发生?
      我用力握着双手,提醒自己不要被姬暗河的话左右,我要信他,朱离说让我信他!
      可是我心里的不安还是在不断的扩大,我随意换了件衣服,起身向前方营帐走去。前方营帐我没去过,但知道是大军集结之处,我也知道今日朱离约了张义在这里谈判。
      我知道此举也许不合时宜,但我一路过来,心下早已打定主意,我只到大帐门口静静候着,看着他们都能够平安出来,那就够了。可是……我又隐隐害怕,若真的是最坏的结果呢?我又要如何面对他,他们?我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沉如千钧。
      我原以为回到了大奕朝,回到了朱离身边,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可却不曾料到,这才是风波的——真正开始。
      刚接近最大的那处营帐,我见几个士兵端了东西从里面进进出出,便下意识靠在那营帐的一侧,却见那几人又返身进去。
      隔着帐布,隐约听到他们一边收拾帐内的东西,一边低低地交谈:“本来说好了要西辽要过来跟咱们谈判的,那什么王摆什么臭架子,居然不来?”
      另外有人似乎压低了声音:“不是不来,只怕是……来不了了……”
      “此话怎讲?”
      “我听说西辽达丹部的人想在半路上……把那个什么狼王给……”
      “什么?咱们想跟他们和谈,他们自己倒先窝里反了?”
      “我一个兄弟前天傍晚巡视的时候亲眼见达丹部的另外几个长老悄悄见过咱们王爷和水大人,据说他们想另立新王……”
      “西辽人也是奇怪,想要狼王的性命直接杀了不就完了,费那么大心思干嘛?”
      “原来那些契丹人比咱们想像的阴毒,他们是想借了王爷的手杀人呢……”
      “王爷才不傻呢,刚刚得了消息,所以急急赶过去,听说是狼王已经出了西辽境,就是怕他死在大奕境内说不清楚……”
      “那狼王萧毅听说有一半咱们汉人血统,便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不放心让他做了王。好像那些西辽人答应事成之后开放十处贡市,每年向大奕岁贡几百匹蒙古马,还要新王向咱们皇帝俯首称臣……”
      “难怪如此,那可比狼王提出的条件好多了……谁!”
      我的腿越来越软,要不是靠着帐子,几乎要滑坐到地上,但蓦一的声厉喝让我片刻间清醒过来。
      “有人,有人在偷听。”
      “别是西辽人的奸细……”
      “出来。”
      我的动作根本没法同这些士兵相比,待我起身,已经被四五个士兵团团围住,甚至有人动作粗鲁地把我从角落里一把拉了出来。
      再然后,我看到他们如石化般的表情。
      军营里,根本没有女眷。
      何况我穿成这付样子,就算没见过我的,也能猜出我是谁。
      几个士兵吓得纷纷跪在地上,我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口中的“恕罪”,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们:“麻烦你们帮我找匹马来,还有,谁认得出关的路……”
      “何需这么麻烦,王妃想出关,下官带王妃去。”
      我扭头,却是陆言。
      陆言却不看向我,只是冷冷盯着我面前跪着的几名士兵:“聚众妄议军政要事,扰乱军心,一人四十军杖,关禁三日,扣半年响,你们现在就去左护军处领罚。”
      那几名士兵顿时面色惨白,却不敢多言,匆匆领命而去。
      我对陆言一向敬而远之。他是水清扬的朋友,也曾救过我,护过我,帮过我,但他身上的苦大仇深和执着的民族仇恨却让我下意识觉得害怕。
      更何况,他一向对我印象不佳。
      可是眼睁睁看着他把人都赶走了,我不得不硬起头皮向陆言道:“陆大人,我需要一匹马……”
      “可你不认得出关的路,何况,没有水清扬和我的印令,任何人是无法出关的。”
      我看不清陆言的神色,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何意思,却听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是为谁而去,我也不管你是为谁而去,你只要想好了,去了别后悔就行。”
      我心中一凛,刚刚姬暗河和那几个士兵的话不由又回响在耳边,我深吸了口气:“我不去我才怕自己后悔。”
      陆言道:“那麻烦王妃跟下官来吧。”
      说罢他转身后营帐后方的马厩走去。我忙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上去,疑惑却在心中越来越大,我没他们那么深沉的心机,于是索性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言忽然顿了步子,扯了扯唇角:“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这种局面,也许是害你。”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求你告诉我!”我觉得我的声音里都带了颤抖,陆言静了半晌,才淡淡道:“你若觉得我是帮了你,那么是看在你是清扬在意的人的情份上,何况姬暗河死于你手,算是你替他报了仇……”
      我怔了一下,他却又道,“你若觉得我害了你,那么则是因为你辜负了喜欢你的人的一片心意,这种结局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他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我低低叹息,我们才是真正两个世界的人,道理没办法讲清楚,索性不讲。
      但是陆言说的对,无论什么结局,都是我走出来的,是我咎由自取!

      一路我想到了各种结局,可当一切那么现实而可怕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觉得如在炼狱,倍受煎熬。
      到达虎翼关外,天色已暗,天边浅浅的残月映着皑皑白雪,在荒原上愈发苍凉。
      这是大奕朝与西辽国之间的灰色地带,过了这片山岗,就是西辽国境。
      陆言说,这里叫伏虎隘。
      听说以前叫“伏胡隘”,因为此处地势险峻,地形奇诡,大奕朝曾在三十年前在此处设伏,杀胡人无数。后来两国交好后,才改为“伏虎隘”。
      我望着那孤峭的悬崖怪石,在夜色和大雪的掩映下依旧嶙峋吓人。远处传来打斗声,浓重的血腥味道让我无暇再去观察周围的地形,我用力夹向马腹,随陆言转过山坳,却见不远处一片狼籍。
      那皑皑白雪间的斑斑血迹、横陈尸体,为这天地间凭添了残酷的肃杀。
      看那些服饰,应该是西辽人。难道真如那几个大奕士兵所言,达丹部的人会卸磨杀驴,在关外伏击张义一行么?那么,朱离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仗义相救,是推波助澜,还是坐山观虎?
      我不敢再想,只能忍着心头的惧怕,一步步随着陆言前行——我没有回头路!
      打斗的痕迹一直漫延着,寻着声音,我们终于看到不远处,两方人马静立。一方身着契丹服饰,一方却是——大奕国的装束。
      朱离身边人并不多,隐约看过去,只有赵阔和后来赵阔不在后一直追随他身边的灰衣人阿成。
      朱离,一身紫色尊贵的华裘,居高临下地坐在雪白的马上,神色冰冷淡然地看着场中的杀戮。
      是的,正是杀戮。
      相较于朱离如皎皎明月般的高贵,那场中厮杀的人影,月色下我看不真切,但他一身黑色劲装已被划得支离,形容狼狈却气势犹存,然而一双手却终敌不过众人的刀枪——而那与他缠斗的,不是大奕的劲卫,却是他自己的族人武士。
      手起刀落,一个刚要贴近张义的西辽人被他一刀砍中,他扭身向不远处冷笑:“斜休,果然是你!”
      “对不住了,狼王,我也是无可奈何,族中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人也说,你的身份的确是不配做西辽的王的,而你这样的人,只有死了,才能让人放心。”西辽一方有人远远的答道,或许是因为朱离在的缘故,他讲的竟也生涩的汉语。
      果然,就连达丹部也容不下张义!
      他一直介怀自己的辽奕血统,我虽同情,可有时候也笑他未免过于狭隘,如今才恍然,不是他狭隘和计较,而是这个时代,世人皆如此,他不是大奕朝人,亦不是西辽国人,这种身份不是尴尬,而是他刻骨铭心的痛楚和伤害!
      我心下全是满满的痛,刚要策马冲过去,却被身边的陆言一把拉住,不料势头过猛,我们二人同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但因为距离颇远,众人精力又全被场中打斗牵扯,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地上雪很厚,我没摔痛又要起身,这下却被陆言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则将我按在地上。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义的背上又被划了一刀,心下一颤——我明白陆言的意思,我出去,又有什么用?我能让西辽的长老住手么?我能不让张义受到伤害么?我若去求朱离,他肯……出手相救么?
      我忽然明白了他刚才说的,带我过来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的话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这种场面,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张义又解决掉一个欺身上来的辽人,可是他身边对面还有数十名达丹武士,甚至那名叫斜休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低低吩咐着下面的人,已经有人取了弓箭在手……
      蓦的,忽听有人淡淡开口:“萧长老,按理说,这是你们达丹的私事,本王无权过问,但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朱离此时的声音比月色还清冷,我从来没有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若不是我亲眼见这番话是从他的唇中吐出,我真不敢相信,我认识的那个清润如水,风姿卓然,如玉般高雅珍珠般温润的人,会说出这般冰冷势利和带了杀伐气息的话。
      人人都带了数个面具,我却不知道谁的哪一张脸是真的——这样的朱离,还能让我相信么?
      “不管如何,萧毅今日一定要死。静王爷当初也与我们谈好条件的……”
      我终于看清了斜休,不,其实我看不清他的面目,确切地说,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森然和冰冷,那里面充满了浓浓的杀机和利欲,这份杀机和欲望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却被陆言的手按得更紧,我的口中几乎可以尝到咸腥的滋味。
      “我何尝不想让他死。他死了远比他活着对大奕朝有好处。”朱离唇边冰冷的笑意也让我害怕,是了,达丹部说过,若新王当权,开放贡市,每年岁贡,进献马匹,俯首称臣——这些于大奕朝有百利无一害,我怎么忘记了,他先是大奕朝的静王爷,才是朱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伏虎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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