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前男友，记忆塔》池边古树上

1、001 雷雨

　　距离冀可乐死亡，还有4小时25分。

　　再看一圈壁橱，冀可乐沉默了。他低头，猫在脚边。
　　他说：“没咖啡了。”
　　猫：“喵～”

　　电子钟跳动，显示“01:05”。夜深，风在街道穿行，树的枝桠剧晃，雨云压城。
　　冀可乐走出房间，已经换了身衣服。及颌的发半扎起，落了绺在额角。他蹲身摸猫，猫蹭他的手心。起身，摸出钥匙伞手机，拎垃圾，开门关门，等电梯，电梯门开——
　　冀可乐回身就走。
　　“乐仔！”电梯里的人喊他。
　　冀可乐已经掏钥匙开门了，男人冲出来，环抱他腰，仰头道：“留我！乐仔！”
　　“你谁？”
　　“你的好朋友老同学亲亲贴心小棉袄上官鸿啊！”
　　冀可乐攘他肩膀，“哪儿来的滚……”
　　手下摸到的衣服，全是湿的。
　　这人……
　　“哈啾——！”
　　这人打了个响嚏，抬起头，一双鹿眼瞪着他，无辜得很，像在问——“嗯怎么的怎么停了没关系你继续拒绝我留我一个人在风里雨里孤城里飘摇完全OK哒！”
　　冀可乐：“……”
　　冀可乐把人甩进屋，又要下楼。
　　上官鸿：“你去哪儿？！”
　　“买咖啡。”
　　“好耶那我要泡……”
　　砰！
　　门合，上官鸿和他的声音，都关在了门里。

　　世界狂风大作。冀可乐几乎是被风，从后拥裹进了便利店。收银的小哥，正等在微波炉前，靠窗坐一排少男少女，挂着书包聊个不停。
　　冀可乐在咖啡架前挑选时，通话铃响——“棠李”。
　　他划接起，搁耳边。
　　那边直接问：“在你那儿？”
　　冀可乐拿出一盒，“这次又是为什么？”
　　“……因为冷锋过境气温骤降？”
　　冀可乐翻了个白眼。饮食台旁两个女孩儿，正遮举手机偷拍他。冀可乐低头，叫头发遮住脸，又走到泡面架前。
　　“分了吧。”他道。
　　棠李的笑声传过来。
　　“不然我就给他下毒。”
　　“加班呢吧？这么大火气。”
　　冀可乐没回答，横走几步，上下看。
　　“果然。”棠李那头断断续续，“……诶我零件……我就说你，这没牵没挂的，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多好，非要上赶着给资本内卷。王八也没你能忍啊！”
　　“毕业十年没个正经工作，找个老婆天天跷家，除了模型一无所有，比起你我觉得我还能再忍一忍。”
　　“……你还有多久猝死？我等不及了。”
　　“等我把你老婆毒死以后吧。”
　　冀可乐抽出一盒泡面，去到收银台。

　　“超市呢？”棠李听到收银员报单，“泡面你又只买一盒？不行啊，你这老熬夜不加餐，胃受不住的……”
　　冀可乐：“我要付钱，挂了。”
　　冀可乐挂断电话，付了钱，刚走向门口，通话铃又响了。他接起，还没问话那边又开始叨叨。
　　“不是我想说你，我爸妈天天打电话，念叨我照顾你。我也是不明白了，怎么没人惦记下我？好歹也是亲生儿子，我出柜他们都没个屁，怎么到你这儿心就这么偏……”
　　“可能看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满街发白。电话那头杳无声音。冀可乐一抹额头，有些后悔。
　　“……你怎么了？”棠李忽然正经，“出什么事了吗？”
　　“……冷锋过境气温骤降？”
　　“……”棠李一段静默，似叹了口气，“给我媳妇的面多加醋。”
　　“嗯。”
　　“有事没事多给我们发消息。”
　　“好的呢，李子哥哥～”
　　“恶心！滚！”

　　进门前，冀可乐摘下了臂套，装进口袋。
　　咔哒门开。
　　“乐仔！”
　　上官鸿一个长条地摊在沙发上。浴袍裹着，胸上搭着平板，他凝神屏幕，甩手招呼冀可乐。猫不知去哪儿了，迎接冀可乐的，只有门前乱甩的两只鞋。
　　“……上官。”
　　“嗯？”上官鸿不抬头。
　　“上。官。”
　　“嗯～哼～？”上官鸿晃脚丫。
　　冀可乐换鞋，走到墙边，拔了网线，拎着购物袋，去了流理台。咖啡香开始飘时，上官鸿冲了进来，高举着平板。
　　“乐仔你家网欠费了？！！”
　　冀可乐敲敲桌面，那儿是他的手机，屏上有个码。
　　“什么东西？付款二维码？”上官鸿很懵懂，“乐仔你干嘛？”
　　冀可乐咂一口咖啡，淡淡道：“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888.88块！连住宿带饮食！”上官鸿咬牙验证指纹，“这么对我你于心何忍？”
　　“同样的话送给你。”冀可乐把泡面抛给他。
　　“好，其它的我就忍了，可你说说这这这，这‘图灵的精神损失费’是个什么鬼？”
　　“图灵不喜欢你，每次见你都会加重她的精神压力，大大增加她罹患猫科疾病的风险。”冀可乐抬起咖啡杯，“得了吧，十年蹭吃蹭喝，算上通货膨胀，这点儿价还不够你感恩戴德，认我做父吗？”
　　“你要真是我父可就好啰。”上官鸿撕开包装，烧水泡面。
　　冀可乐垂眼喝咖啡，感慨暴雨天里，大家都容易情感失衡。

　　电闪雷鸣的，窗一直晃，雨却没下下来。上官鸿等面间隙，插了网线回来，攥着平板，默默挪蹭到冀可乐身边。冀可乐瞥一眼，屏幕上，正冲来一张血盆大口。
　　上官鸿：“哦哦哦哦哦！”
　　“……”冀可乐无语，“怕就别看。”
　　上官鸿：“不怕还看什么？”
　　冀可乐仰颌，正一饮而尽咖啡，就见上官鸿头顶，壁橱深暗处，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小猫手。
　　冀可乐：“？？？”
　　啪！
　　那手迅速出击，往上官鸿的小卷黄毛顶一拍！然后风一样收手，隐藏回暗处。
　　上官鸿：“！！！”
　　冀可乐别头，假装杯里还剩咖啡，杵在鼻前。上官鸿左右上下看一圈，懵懂揉头顶，继续看片。
　　啪！
　　猫手再临！
　　冀可乐噗一口气在杯里，像被咖啡香逗笑了。
　　“乐仔！”上官鸿背抵上冀可乐，慌张看四周，“乐仔你家里不干净！”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冀可乐配合着看看四周，“很平静嘛，鬼片看多了又撞鬼了吧你。”
　　“放屁！”上官鸿怒道，“自打道长给我治过我就……！”
　　房间突然安静。
　　一线雨丝，砸在窗面。壁柜里，窸窣微响。屏幕里在尖叫，上官鸿撮捏平板，假装全神贯注。
　　冀可乐打开水龙头，冲洗咖啡杯。他散散道:“怕什么？”
　　上官鸿笑，“怕鬼。”
　　冀可乐关上水龙头，懒得再和他扯，擦干净手，就往房间里走。
　　上官鸿：“乐仔你要工作了吗？乐仔你开着门嘛，我……”
　　“不了，我怕鬼。”
　　门砰地合上。
　　“……”上官鸿静静站了会儿，“别扭的人。”

　　关了门，才想起窗没开。冀可乐疾步走到落地窗前，轰一下敞开，雨气混风涌入，驱散了窒闷。他大口喘回气，而后打开衣柜门，换回家居服，又从先前外套的包里，摸出一环黑巾，还是套回了左臂。坐到桌前，冀可乐唤醒屏幕，回到离开前的编程界面。键盘噼啪响，他又浸入程序里。
　　再回神时，是雨丝飘到手臂上。雨太大了，越过阳台，砸在木地板上。冀可乐扯过一旁挂着的大方巾，轻车熟路一抖，抖在落地窗前。
　　电子钟跳动——“05:04”。
　　打开房门时，正有一道闪电，照亮客厅。上官鸿已经睡了，手臂搅成个古怪形状，比视频里更像丧尸。茶几上，老坛酸菜的汤凉了，帮边还有瓶醋。
　　冀可乐给他罩上小毯，收拾了残局，又取出杯子，倒进袋速溶。掺水时，随便往窗外一扫。
　　嚓——！
　　一道巨大闪电，炫白整个C城。
　　“卧——！”冀可乐被水烫到，迅速撒开水壶，砰一声响，也没能吵醒上官。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刚刚那是什么？！！
　　冀可乐扑上窗户，胸口一片狂跳。
　　刚刚在闪电里，黑暗穹窿下，他好像看见、看见一个人在往上飞？！！
　　可再不见了。
　　闪电不停，凄风苦雨依旧，人影却再没出现。冀可乐抹把脸。
　　“看错了吧。”他灌下一整杯咖啡，“看错了看错了……”
　　抚平顺呼吸，心跳却缓不下来。冀可乐暗自决定，再码一个小时就睡。
　　“真是年纪大了，熬几天连幻视都出来了……”他走过沙发时，顺走缝隙的平板，也捞起那只，正试探着往上官鸿脸上坐的图灵，好笑到不行，“你到底跟他什么仇？”

　　房间的门，他没再关上，只合了落地窗。雨声轻了。给平板插上线，清理后台时，冀可乐扫的一眼，看见上官留下的搜索网页，搜索栏里写着——“止行观”。
　　冀可乐移开眼，划掉所有后台，放下平板。他揉揉心口，觉得心跳不正常——好像是真有点扛不住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
　　冀可乐手搭上键盘，正想收个尾时，心口却仿比一根钢针突刺。他猛一坠，砸在了桌面。心脏绞痛不断，意识迅速破碎，留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阵急促地颤抖，没过多时，静止了。
　　电子钟跳动——“05:30”。
　　图灵从书桌走过，踏上键盘，鼻尖轻嗅指尖，扭转头，颌蹭滑在他手心。屏幕上，图灵踩出的代码，在延续——while(1pookkjjjhgvvfresxx……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