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楼》一枝忍冬

1、出楼（一）

　　文芝摸着头上的簪子，簪子的一端栖着一只翠蓝色的蝴蝶，她拿下来仔细地看，在昏黄的烛火下一闪，蝴蝶上冒着点点的光。是件好东西，文芝认得出。应该是翠鸟身上的毛镶在了簪子上，蝴蝶的身子是整块玉，金线描边。这东西值点钱，文芝有点得意，把簪子又戴回头上。
　　“兰芝”，美羽转身走了进来，“好暗呐，怎么不点那个电灯？”说着拉了灯绳。
　　“看我这簪子”，文芝一只手摸着头发，偏过头给美羽看她新得的这宝贝，“好不好看？”
　　“好看！”美羽惊呼一声，伸手想拿过来细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向文芝笑着狡猾地眨了眨眼，“又是那个营长给的？”
　　“对呀，也就他呗，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东华街的那个怕老婆的死鬼，哼”，兰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铁公鸡，还一点不济事，我早就伺候够他了，你看他再来，我再让他进我房门！”
　　“对对对，反正他下回来你还让他进，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呢？”美羽转了一圈坐在了兰芝床上，梨木的床，床头雕着一幅山水，美羽伸手摸着床头，凹凸不平的触感，摸起来并不好受。
　　兰芝一看，急急忙忙把她从床上拎下来“起开起开，我新做的床单，别坐皱了！”
　　美羽被她抓得疼，喊道“干嘛干嘛，不就一床单嘛，赶明儿他接了你出去，一条床单？你一天换一床他都舍得给你。”
　　“他要接我出去，我还不干呢！出去了还得给他伺候一大家子人，哪有自己来的痛快。”兰芝撇撇嘴，
　　“干嘛呢！吵吵嚷嚷的，今天活儿少了？明儿你还有事呢，回去睡觉去！”林妈妈在楼下听这姐俩楼上说话，这声气儿也太大了点，上楼来赶人。
　　林妈妈约莫四十来岁，身段绰约，面容娇好，眼角微微上挑，典型的丹凤眼，平时她看人不拿正眼看，把眼珠转到眼角，自下向上移，等看到那人眼睛的位置轻轻一阖，人的魂魄都给她勾了去。年轻时也是楼里有名的人物，花名叫丹儿，平常来讲到了时间应是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当个妾，毕竟是这勾栏院里出去的人。
　　当初也不是没有人要赎她，她不干，惹得那人大为光火，无论如何也要带走她，她也就跟着走了，不知为什么，隔了个五六天她竟一身伤地又回到了醉春楼里，自此以后再没人敢要她。丹儿不管这些，年轻时攒下了些钱，给以前的妈妈不少好处，这妈妈也是孤了一辈子，干脆就认丹儿做了个干妹子，将来给她送终。老妈妈一死，丹儿就全权接管了醉春楼，算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足够一个女人从如花似玉一般的面容熬成满脸纹路了，说丹儿一点没变，那是不可能，脸和身段是没什么变化，这性子可是变了不少。
　　“是，妈妈”，美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扭着腰走出去了，什么大事儿，不就是有人下了帖子明儿晚上去陪酒嘛。美羽出去带上了门。
　　唉，文芝要走了，就剩我一人了，美羽有些黯然，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遇上这么一个人带自己出去呢？
　　二楼走廊里到处都是搂着花娘的恩客，美羽有些厌恶这些男人。文芝和美羽都属于卖艺不卖身的，说的好听，不过是有几分姿色，靠着卖艺哄抬身价呢，她们这样的人更难出的去，就算是赎身也没几个人能出得起，只能是把一辈子都搭在这里。
　　走到二楼中央的大厅，摆着几桌饭菜，看起来倒像是一大家子人，花娘穿插其中，哪里有逛窑子还带着这样多的亲戚呢？美羽偷偷地想从一侧下楼，被芍药看见了，美羽冷不丁被她拉到座位上，“美羽妹妹，来首曲儿给白老板听听，人家大老远的来这儿专门为听你唱呢。”
　　美羽看着正位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白净的脸，长得甚为清秀，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美羽存心和她过不去，故意的说“芍药姐姐，人家有事呢，想让我唱也得先下帖子不是，没妈妈的话，我哪儿敢随便唱啊。”
　　芍药也不恼，冲着白少爷一笑“美羽妹妹是红人呢，看来我这做姐姐的面子不够大，值不了妹子的一首曲儿，白少爷，我去问问妈妈，美羽妹妹先替我陪白少爷一会儿，妹妹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美羽倒是想一口回绝，又怕完全把这位白少爷给得罪了。只得点了点头。
　　白客生看着这年龄不大的歌女，倒是有几分兴趣，“美羽小姐，今年芳龄？”
　　“十六，白老板呢？”美羽到也不怕，起码现在这个白老板还没生气
　　“十九了”白客生看着这活泼的小女孩，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一点
　　“咦？看起来白老板倒像是二十多岁了，想不到还这样小？”美羽有点吃惊，说出话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红了脸。
　　白客生看她红了脸有意逗她，“美羽小姐是在说我长得老吗？”
　　“不是不是”，美羽急忙解释，“您是成熟，不像是十几岁应该有的阅历。”
　　白客生在心里想，这样纯真，倒不像一个歌伎，“那你觉得，十几岁应该是怎样的？”
　　“嗯，鲁莽，做什么事情都急急忙忙的，像那些整天街头上游行的学生们似的。”
　　“你想去上学吗？”白客生问她
　　“不想，女学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就算我去了跟人家也不是一路的人。”美羽心里埋怨芍药怎么还不回，肯定是故意报复。
　　“嗯，行吧，既然这样，那美羽小姐可否献唱？”白客生知道她有意为难芍药
　　美羽见被他看穿，倒也不害羞，开口就唱。
　　声音柔媚，清脆婉转，曲子里的缠绵全在这嗓子中了。白客生喜爱这小女孩，觉得她有些痴，但是也痴得可爱，不该把年岁都浪费在这里。
　　一曲终了，白客生带头鼓起掌来，这几桌人也跟着一起鼓掌。芍药躲在暗处，看着美羽唱完，聘聘婷婷地走出来，
　　“嗬，我这还没回来，美羽妹妹怎么就唱了？不怕妈妈了？”芍药看着美羽促狭地笑道
　　“对不住，白少爷，我耽误了些功夫，不过好在也没耽误美羽妹妹唱歌。”芍药又回了白少爷一声。
　　“这无妨，只是你没能听见美羽小姐的歌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可配得上。”
　　“我和美羽妹妹同在楼中，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就去找她，就是到时候美羽妹妹可别再让我去找妈妈要帖子了”说完娇媚地笑了起来。
　　美羽被她说的红了脸，“姐姐也回来了，妹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赔罪。”说着看了一眼白少爷，白客生微微一点头
　　美羽得了允，本来是想下楼要些吃的，现在也没什么心情了，又走回三楼，看着文芝房间里亮着灯，先贴着门缝听了一会儿，听得里面没什么动静，推门进去。看着文芝合衣躺着，不知在想什么。
　　文芝见是她，笑着小声说：“怎么又过来了，不怕被骂？”
　　“姐姐，我被人给欺负了”美羽噘着嘴
　　“怎么了？”
　　“芍药她非得让我给个什么白老板唱歌，我不唱她就算计我。哼！”美羽气鼓鼓地把刚才的事都告诉了文芝。
　　文芝听着听着，心里猛地一惊，这位白少爷怕是有要赎美羽出去的心思。文芝皱眉，这小女孩自小这里长大，自己和楼里的姐妹没一个不疼爱她的，这样的没心眼，到了人家家里还不……
　　又听得是芍药，芍药断不会害美羽，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芍药？看姐姐帮你骂她，别生气了，这都几点了，回去睡吧。”文芝好声好语地哄了美羽回房。
　　两个时辰之后，文芝估摸着那边的宴席也结束了，找了芍药来。
　　“芍药，怎么回事？”文芝问
　　“什么怎么回事？”芍药笑嘻嘻地反问
　　“你知道怎么回事，那个白老板和美羽”文芝不拖泥带水
　　“哦——”芍药拉着长音，“那件事啊，怎么了？姐姐觉得不妥？”
　　“不妥”。
　　“有何不妥？”
　　“美羽太单纯，到了人家家里会被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文芝盯着芍药的一双桃花眼。
　　“已有婚配，家中无长辈，全靠祖产生活，妻子又是个新式支持妇女运动的人，这样好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芍药回她
　　“这样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哈哈哈哈，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还没到这楼里的时候身子就不干净了，哪里配。”芍药笑出来。
　　兰芝心里难受，这些她也是知道的。看着芍药这样说出来，她有些愧疚。
　　“唉，全是妈妈的意思，她要看着你们一个个地全都走出这楼里，别在这里受苦了。”芍药的声音有些凄惶。
　　兰芝伸手握了芍药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生气
　　芍药安抚地笑笑：“打扰姐姐这么长时间，今儿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我是不走的，我要陪着妈妈，她不能一个人”，芍药临走又对着文芝说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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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神经病，喷的话，她会当没看见【笑】。不建议年龄太小的读者看哦。第一次写文，比较佛系，主要想看看自己能写多长，应该不会坑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