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家》万绮雯

1、第一章

　　01
　　我爸跳海了。

　　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摔到甲板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屁股像要碎了一样，撕心裂肺的生疼。不过这些还不如我眼前看到的来的冲击力大。

　　就那么一瞬间，因为人豁得跳下去溅起的水花被缩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人没了。

　　我不敢喊我爸，因为我怕别人听见来抓我。

　　贱命还是得留一下。

　　我认命一样一颤一颤的从甲板上爬起来，周围所有人的惊呼声和咒骂声浑噩的包裹着船舱。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拼了老命把自己拖到最边上的角落里，看到船舱里的好多人都到了甲板上，有个人特别不一样。被人前呼后拥着，慢慢踱步过来。好大的架子。

　　那些人不断交谈着，声音越来越大。我听不懂，只知道说的广东话。

　　我用仅剩的力气站起来，从人群当中晃过去，下了船。

　　我躺了好几天，奶奶在此期间不停的给我上药，糊的我的屁股肿的又红又高。像个灯笼。她从没问过我爸怎么样。她问，我也不想说。我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那天的场景。

　　蓝到让人恶心的海，还没开的船，全是人的甲板，还有跳下去荡起的水圈。

　　我知道事情还没完，或许永远也不会完，无底洞的尽头谁也看不见。十五天前胡染告诉我有人看见我爸在澳门赌船上。我说我要去看他一眼，他说你有钱吗，我说我砸锅卖铁也要去。去问问他门口新的红漆又是你的哪个债主泼的，我要泼回去。我他妈刚漆的大门。

　　结果不仅没出现父女情深终相见的深情画面，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咕咚一声去找我妈了。

　　有时候我是真佩服我爸，空摆着两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欠一屁股债还能玩的如此心安理得风流快活。实在被穷厌烦的不行了就一了百了拍拍屁股见阎王，没有任何忧愁。

　　谁也不在乎，什么责任也不负，这才叫没心没肺。

　　02
　　拿到欠条的我一点也不吃惊，尾款那飘逸潇洒的签名像我爸真人一样。赌鬼，又是个半仙。家住在哪填得清清楚楚，我都想笑。

　　事实上我变精了，从伤好了之后我就一直往四爷那儿跑。四爷是我的老板，人称东街大佬，附近一带的混混没人不知道他。我知道我爸给我惹得麻烦根本解决不了，就想找个庇护伞。

　　四爷说让我去催债，只要能把那人借他的钱吐出来，就罩着我。我二话没说站在那人家门口往头上碎了个瓶子，那人没说话，可是肩膀头抖了一下。我心里乐了，感情这是纸老虎啊，才这样儿就怕。我顺势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儿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道。还不说话，再划一道，又一道。

　　地上的血混着碎玻璃碴，又红又绿的，颜色可鲜艳。那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拿了钱，差点晕在地上。

　　三百万，这应该是我爸有史以来欠的最大的。不过这欠条和之前的也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都还不起。

　　我定定的看着欠条，四爷定定的看着我。我突然就有点儿发麻。他突然开口问我你多大了，我说刚满二十，辍学辍的早。他说有对象吗，我说我要啥没啥，谁能看上我啊。

　　四爷说话不能这样说，你又年轻又聪明，会有人发现你的好的。我听了这话差点没绷住，把笑意生生地咽了回去。我说四爷不是想要给我介绍对象吧，我开玩笑又不失恭敬的问他。四爷说我聪明，我顿时张大了眼睛。

　　四爷说我爸这些年欠的钱结的仇如果不是他罩着我，我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连骨头都不剩。可是他只能保护我一时，如果真想一劳永逸，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说完还带有深意的看着我。

　　我霎时间就明白了，原来你个流氓能憋什么好屁。还以为是什么大善人愿意收留我，感情是先让我欠着人情，等时机一成熟就把我推出去卖了，我还不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