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兰渚

5、漠北（五）

　　李璟记不得自己几时才入眠，早晨起来时，只觉得头重得很。

　　他推开门，惊讶地发现袁都护穿戴整齐，在他屋前恭候多时了，他的身后跟着一批侍卫，皆披甲持剑。

　　“这是......”

　　袁都护不好意思地说：“都护府没什么能带殿下去的好玩处，我寻思着殿下可能没去过兵营，想着还有些新鲜感......”

　　这人的想法怎么这么别具一格。

　　李璟刚想拒绝，瞥见袁都护的眼里竟带了些期许，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习惯顺着别人心意行事，这也是他的一层伪装。

　　路上，袁都护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李璟只是懒懒地应对，好容易才让自己没干脆睡过去。

　　袁都护带他去的地方是玄武营，这里也有一个简陋的都护府邸，袁都护平日待在军营里就在此处理公务。

　　方才到了府门，一个参军模样的人拿着一封文书，急急燎燎地朝都护直扑过来，袁都护听他紧紧张张地报告了什么事，皱了皱眉头，转头对李璟赔笑：“真是对不住，这边有一点小事要处理，殿下且先自己转转看看，我马上回来，”说完，便带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看来真有要紧的事，李璟反而觉得一个人待着随心些，漫无目的地走走转转。

　　这临时府邸不大，才一会，他便发现自己转悠到了府后，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练武场。

　　嗖的一声，一只利箭似穿云而过，飞向几丈外一个草扎的人偶，那人偶眉心用朱砂描出一处红圈，利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李璟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谁，”射箭人警觉地转过头来，李璟才看清，那人只是一个跟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年，衣着打扮却不似营中士卒。他身形修长却又不失常年习武的人独有的健硕，那双清亮的眸子透露出说不出的坚毅执著。

　　自小在宫中王府长大，天生丽质李璟早就看到乏味无感了，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多盯了眼前人几眼。

　　这是一种带着刚强之气的标致清秀，如同大漠升起的一轮红日。

　　那少年盯着李璟磨磨蹭蹭地从掩体后转出身子，忽然惊觉，恭谨地单跪行礼道：“小人不知世子殿下亲临，多有冒犯，还望见恕。”

　　这回倒轮到李璟惊愕了，他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谁？”

　　那少年抬头，眉眼一弯，镇定自若地开口反问，“都护府上下何人不知？”

　　李璟难得的不知要说些什么，袁都护的声音恰正好传来，将他从窘迫中解救了出去。

　　“殿下原是跑到屋后了，害我好找，”袁都护笑道，他伸出双臂将两个孩子往近拢了拢，说道，“殿下还不认识吧，这孩子是我养子，叫他阿临就行，你们年龄一般大小，殿下若不嫌弃，正好可以在一处玩耍。”

　　袁都护本无子嗣，收养个孩子传宗接代也正常，只是这少年不在内城甚至长安待着享清闲，好端端地跑到兵营作甚？

　　蓦地李璟才反应过来人还跪着，慌忙说着“快起来”，伸手扶他起身。

　　他的指尖碰到少年的透着薄汗的衣襟，像被刺了一下倏地往后缩了缩，不疼，但痒痒的。

　　他前夜没睡好，脑子本来就晕晕的，在加上莫名其妙的浮想联翩，后来他们有说了些什么，李璟的印象不是很清楚了。只觉得三人又说了会闲话，那少年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后，袁都护热情地提出要带着他到玄武营到处看看，老天啊，他感到自己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虽然心里白眼快翻到了天上，但李璟听见自己兴冲冲地说了声“好呀”。

　　袁都护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阵势”、“军备”、“操练”、“粮草”，唾沫星子乱飞，李璟勉强地挑拣些好听的话恭维，身边的少年倒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自己也发表些独特的见解，或是滔滔不绝地补充袁都护没有说到的地方。

　　你方唱罢我登场，李璟只得在心里哀叹:这捡来的父子怎么会觉得我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不过玄武营再怎么威风，也不过是个乏味的兵营。袁都护再想多向远方来客尽一些东道主之责也没奈何了。袁都护执意要亲自陪李璟回程，两人双双登上来时的马车，在落日前返程了。

　　李璟偷偷地撩开窗纱，那个身影还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