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光》桃风有幸

3、面霜与归家的光

　　睡前护肤的最后一步是面霜。
　　上个月刚发了奖金，尚未捂热，陈丽珍就忍痛，割肉似的置办了某品牌的千元面霜。号称是实验室产物，萃取深海精华，海藻还是海带什么的，具有强大修复功能。原本她不迷信这些，实在抗不过朋友圈里代购们的轰炸，最终还是掏了腰包。
　　有个叫小羊毛的代购，天天朋友圈里疯了似的刷屏。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女人有钱，不花，不给自己脸上花，那就是罪该万死，是堕落，应该拖出去枪毙。
　　“你不用，小三在用！”
　　“你不用！你老公的情人在用！啊呸，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个比喻，比喻懂吗？”
　　陈丽珍分几次发了红包，总算堵住了小羊毛的嘴。
　　“你也太实在了，我跟你说，其他人基本上都会把我的号推送给情人，一个眼神暗示，那边不就下单了？你还真自己买？”
　　“姐，常照顾我生意啊，什么都能代，全球各大免税店我都去。”
　　钱花了，被抢白一顿，连老公的情人这种话都说出来，最后陈丽珍收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罐罐。
　　十多张红票子就换了这个？
　　千元面霜附赠了个小勺，使得用起来充满了仪式感。用小勺挖出一小块猪油状的面霜，蹋在掌心，双手合十，默念咒语……不，是用掌心的热度化开成淡薄的油，再摁在脸上。心理上的作用大过实际上的使用感，丽珍擦得仔细，生怕漏了脸上的边边角角。
　　卧室的灯柔和又温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陈丽珍觉得这些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间女儿都这么大。
　　双手摁住太阳穴，微微上提眼角。自己十八岁时，也和今晚的那个小读者一样，眼角是这样紧致。自己十八九岁的那会子刚上大学，离开父母身边，拿着生活费，开心得都不知道怎么过才好。那时候的网络文学还没现在这么发达，丽珍几乎是泡在租书铺子里，一本接一本的读言情小说。偶尔抱着书，快步跑过男生寝室楼下，也会有一脸青春痘，光着膀子的小伙子窜出来特意看她几眼。
　　对于青春的记忆总是这么零散，大学以后的时光就跟按了快进键，毕业，工作，相亲，结婚，生子。都没有好好的挥霍青春，就已经需要擦千元面霜来驻颜。
　　老公去出差，女儿爬到奶奶床上要哄睡，丽珍难得清闲，歪在床上，睡前刷了会手机。
　　今天依旧是拖更的一天，连个催更的人都没有，私信里倒是多了条未关注人的信息。
　　“谢谢你的卫生巾。”
　　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吧，丽珍礼貌回关，顺手点进去浏览了她的主页。
　　她的号用了小几年，大多是转发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不是抽奖就是哈哈哈，偶有更新几条也是和她三次的生活相关。比如今天的考试时间太紧，题目都没做完，又比如和父亲外出吃饭，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但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很晚了，丽珍简短的回复了她。
　　“举手之劳。”
　　“那么我下次还可以去找你吗？”
　　深夜的秒回也让她吃了一惊，这么晚还不睡莫不是在赶作业？
　　“当然可以。”
　　对方回了个笑脸，告了晚安。
　　宋小玉小的时候很怕黑，晚上要穿过黑暗的巷子才能归家。母亲就告诉她，厨房点了一盏灯，会照亮她归家的路，这么一想，独自步行的道路上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呢？
　　可惜10岁以后，小玉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温暖的光。
　　12岁那年，母亲回来办理离婚手续，说可以给钱，但拒不抚养她，理由很简单:小玉大了，懂事了，知道母亲干的那些丑事，所以不想面对女儿。
　　母亲走得干脆，一只皮箱几件衣服，甚至没有带走一张照片一点回忆，就跟着门外年轻的男人消失不见。
　　很多年以后，小玉都会在梦中惊醒，梦到母亲离开时缥缈的裙摆，梦到她伸手去够，却怎么也抓不到。
　　“这个家里不需要母亲，我和爸爸也能过得好。”
　　好在爸爸很争气，新时代的包工头嘛，建筑业起家，先是帮人装房子后来混去了铺桥大队，赚了第一桶金，90年代就开始疯狂置业，手上的房产证多到能打扑克。就是这样的实力也未能留住双鱼座的母亲追求真爱的心……
　　家里的装修是最土豪的美式家具，真皮沙发大壁炉，还挂了动物的头。没人会关心小玉晚上有没有吃饭，也没人再会在她开一盏灯。她直接上二楼，把自己锁在房间，以免遇到父亲的女伴。
　　洗漱完毕当她面无表情的回复完陈丽珍的私信以后，这才切了另外一个账号，自在的刷了起来。
　　小玉喜欢成熟温暖的女人，像姐姐又像妈妈。她的手机屏保正是陈丽珍偷拍女儿背影的那张，双指拉伸放大，反光的玻璃上能看到陈丽珍模糊的笑容。
　　这一晚，小玉是握着手机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