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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
      1
      放在林又青床头柜上白色电子时钟“哔”地响了一声,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彩排结束后,她跟孟越淇还有几位一起吃了饭,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回了家。尽管第二天就要走秀,孟越淇还是跟余溪她们一起去喝酒了。可能因为那几个模特年纪较小,她们的精力比林又青充沛多了。但是所谓的走秀也只是五分钟的事情,只要起了床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林又青洗了热水澡,听着音乐敷面膜,想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刷完微博,林又青放下手机准备睡觉,被突然响起的名为“海边”自带铃声吓了一跳。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我是胡大海。”他喘息声几乎盖过了他的言语。
      “喂,你还好吗?”
      “你能来接我吗?
      林又青犹豫了几秒又不好意思拒绝,便问:“你在哪?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我开进花坛了,撞了,我动不了了。”
      “什么?需要叫救护车吗?”林又青很惊讶,脑海出现了许多车祸现场的画面,担心极了,甚至开始祈祷胡大海没有受伤。
      “不用。我不想等交警来。我喝酒了。”
      “你的朋友呢?”
      “他们喝的比我更多。”
      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但是林又青想到胡大海曾经帮她逃过一张罚单,觉得自己应该伸出援手,便不再犹豫:“发定位吧。” 她觉得自己欠人家一份情义,毕竟胡大海还无私地分享了许多做模特经验。想到这里,林又青穿上了衣服就出门了。

      那是一个环岛绿化带,冬青丛被碾压过,一辆银色凯美瑞在梧桐下熄了火。车门半开着,胡大海坐在驾驶座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上,像一个酣睡的孩子,发出微弱的鼾声。林又青小心翼翼地穿过绿化,来到车旁边。她先是轻声叫胡大海,但是胡大海没有反应。她又提高了嗓门在他耳朵边上喊,胡大海装睡一样地没有反应。她又急又生气。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远处传来几个醉鬼的嬉笑怒骂的声音,林又青感到害怕。为了尽快叫醒胡大海,她从车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倒在手上又往胡大海的脸上溅。胡大海转了个身,背过林又青。林又青实在忍无可忍,把一瓶矿泉水全部泼在了胡大海的脸上。
      胡大海打了个寒战,一骨碌坐了起来。他那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流露出恐慌和愤怒。他怒视着林又青,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湿透了的T恤。过了好几秒,眼神里怒气才散去,他盯着林又青眼泪都留了出来,说“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既然你醒了,那我先回去了?”林又青从来没有喝醉过酒,还以为只要人醒来就万事大吉了。
      “哦,那你走吧,拜拜!”胡大海说完,把副驾驶上方的镜子放下来,开始整理他的头发,看也不看林又青一眼。他认为林又青在跟他玩假装清高的游戏,心想“明明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刚走没多远,林又青听到背后传来了痛苦的呕吐声。
      胡大海差点吐在镜子上,他整个人靠胳膊支撑在副驾驶摇下的玻璃车窗上,呕吐带来的强烈痛苦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完全感觉不到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林又青的脑袋里浮现出两个字“活该。”
      眼看林又青要上车了,又一阵更为猛烈的呕吐声穿过绿化带和宽阔的马路传到了她的耳边。直到她坐到车上那声音还没有停下来。四下寂静的夜晚,那样的声音不仅代表着身体的痛苦,更会让人联想到精神的孤独。
      林又青瞥到她车座边上常备的矿泉水,想到胡大海现在一定需要喝水,却迟迟无法说服自己再走到他的跟前。林又青无法忍受胡大海的粗鲁无礼,把年轻当借口,做一些蠢事。她想出了这口闷气,拿起了水瓶,想把水喝得一滴不剩。可是她又想“我倒是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一副混蛋相。”她决意要让胡大海丑态毕露,让他无法张扬跋扈。
      林又青回到胡大海面前,他连抬起头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胡大海悻悻地说,“还是拜托你送我回家吧,我好不舒服。”
      胡大海确实是难受,但是在林又青面前,他夸大了痛苦。他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傲慢已经伤害到了林又青,所以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骄傲的魔鬼趁着酒劲突然出现,再次占据他的思想和语言。
      林又青站在车窗边默不做声。刚才她还组织一连串攻击他的狠话,可看到他的可怜相,又说不出口了。
      胡大海见林又青手上拿着水,赶紧问她,“给我拿的吗?”他巴巴地望着林又青,眼神活像一只乞食的流浪小狗。
      林又青知道胡大海在请求她的原谅,所以带着平和又有责备的口吻问他,“你刚才那态度是什么意思?喜欢那样和人讲话吗?”
      “你为什么来了又要走?我不明白。”胡大海反问她,“因为我喝多睡着了吗?”他的语气中带有不容怀疑的委屈,让自己处于下风。他知道再狠心的人都没有办法恶语相向了。这无疑是他博取原谅的进一步尝试。胡大海的小伎俩得逞了。
      林又青看着疲惫不堪的胡大海,心软了,便不再愿意说一些挖苦讽刺的话。她决定快速处理掉眼前这麻烦事,于是打电话叫拖车公司把车拉到修理厂,扶着摇摇晃晃的胡大海坐到了她的车上。其实,她很担心这次帮助胡大海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过于亲密。她想走,可是就是这个原因吧。

      “你一定觉得我是白天无所事事,晚上灯红酒绿的那种人,”车子开动几分钟后,胡大海盯着车窗外若有所思地说。
      “我很少判断一个人,只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喝成这样。在我看来,这是堕落。”说完这句话后,林又青后悔了,她感觉自己不应该评价胡大海这个人的。
      胡大海就着广播里的轻音乐静静地听林又青讲话,没一会儿他的眼里竟然泛起了悔恨的泪光,说:“我没有想把自己喝倒,可是一想到前女友,我就忍不住多喝几杯。我不知道我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我讨厌我自己比我讨厌她更多。”
      “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她把我甩了,和一个很有钱的男孩子在一起了,而且已经订婚了。”
      胡大海说话的时候会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飘散在车里。
      林又青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他的的经历,便问:“那你想还想她吗?”
      “偶尔还会想吧,但我对她已经没有爱了。”胡大海说着又盯着林又青的眼睛:“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堕落的人,我只是偶尔会感到迷茫。”
      林又青不知道这一番花了胡大海很多的勇气才说出口。胡大海了解那种把真心话讲给无心倾听的人感受。有时候,越是企图得到共鸣,越是容易失望。他做好了失望的准备,但是又感到庆幸林又青有认真在听他讲话。
      林又青看着胡大海,听他诉说着对人生的困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但是她又感觉到胡大海比她勇敢得多,对一些人生的问题举重若轻,这让林又青暗暗地佩服胡大海。
      随后的一段路途里,他们只是有一些简单的眼神交流,没有再说话了。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尴尬。
      到了胡大海的家,他已经酒醒了。
      胡大海下了车,回头问林又青:“要不要上来喝杯—?”
      “—不了。再见。”
      “我逗你玩儿的。这么老套的套路,我才不会用好吗?”
      “好,谢谢你。”
      回到家后,林又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洁面护肤品就出门去会场附近的酒店和孟越淇的团队会合,为第二天的大秀做好准备。

      2
      林又青的委托人李女士找到了叶绍伟,在他那里告了一状;叶绍伟又发现林又青违规离岗,所以周六一大早就给她发了份电子的停职处分,林又青看到邮件的时候心情很平静。这种情况如果放在一个月前,她也许不会如此轻松。处分给林又青带来的酸楚远远不足以抵消成为一个职业模特的喜悦。
      林又青六点就爬起来洗漱,然后和孟越淇团队全员从酒店出发。坐在团队的中巴车上,林又青感觉自己好像在和小学生春游一样,新奇感和兴奋感持续地影响着她。
      刚刚八点,复兴公园的会场外就能看到媒体工作人员、举着相机的摄影爱好者以及穿着前卫的时尚达人,他们三两成群,有说有笑,偶尔一两位晨练的老年人路过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进入场地,一股浓阴下清凉袭来,一条五十米长的透明T台坐落在可容纳五百人的会场的中央,和林又青之前见过那些T台没有太多区别。
      林又青下午三点上台,但是九点她就开始和董小、余溪还有冷一楠一起走台。也许模特在T台上高冷严肃,但她们私底下都是些活泼爱搞怪的精灵。还没正经走几步,几个人就在台子上打闹起来。回到后台她们也是说说笑笑,没个正形。贝蒂踩着高跟鞋来到了后台,左右手各垮着四个纯白的大号硬纸袋,还举着电话噼里啪啦地讲英文。林又青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也看出贝蒂情绪不佳,显然,孟越淇又给她安排了一堆超越了她工作范围的活儿。
      待贝蒂给她们交代了服装细节和走台安排后离去,董小就把衣服从袋子里扒了出来,戏谑地说:“谁会买这种衣服?”
      “这种衣服不是用来卖的,懂吗?”
      “这些衣服只有模特穿上才好看。”
      “你真是够自恋了。”
      “我的重点是说,这些衣服都是垃圾,你知道吗?”
      空气顿时安静了。董小虽然在说衣服,但是每个人都感受到她好像在说自己。
      林又青听着她们聊个不停,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她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模特就是一个虚无的职业,除了在镜头前和T台上展示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内在的价值。可是转念一想,哪个职业又没有缺点呢,虚无存在在所有在职业里,她想,如果能在虚无中寻找到意义,能获得快乐,那才是最令人幸福的事情了吧。

      时间在一点点转移,等林又青再次看墙上的表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分钟开幕了。现场座无虚席,气氛热烈。每一个人都穿着考量,通俗点儿讲就是说“全上海最会穿衣服的人都到齐了。”
      每年时装周都会邀请一些时尚界的大咖和娱乐圈的名人,今年当然也不例外。著名演员杨幂就坐在靠近T台中段的最佳看秀位置,她身边还有来自意大利的著名博主琪亚拉·法拉格尼。全球排名第一的模特经纪公司The Gem也派来了上海分公司的负责人雅克·西维侬。毫无疑问,一位模特若想正式出道,参加这样的活动再合适不过了。
      林又青第一次登上时装周的舞台,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是她做律师时训练出来的心理素质还是帮她缓解了紧张的负面影响。上台前,她给嘴巴里放了一块柠檬糖,希望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催场人员在她身后轻轻地说了声,“到你了,”林又青抖擞抖擞精神,一步跨上了两个台阶。紧张的感觉也许只有只有后来回想时才会深切地感受到,因为那个时刻所有的想法都模糊掉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太阳穴边上的脉搏声,蓬勃又紧张。
      作为“诱”品牌的开场模特,林又青稳定地走完了首秀。柠檬糖的酸甜让她原本不自然的表情变得正常。林又青这张新面孔迎来了多位设计师和摄影师的关注。
      一场秀下来不过十分钟,T台下那如繁星闪烁般的镁光灯却像小视频一样在林友奇怪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有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这感觉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了。上一次从T台上下来,离开了闪光灯和人群,林又青的内心感觉到的是无比的空虚。台下没有一个人为她而来,远在家中的父母可能正大发雷霆。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好像嘴馋的孩子偷糖吃,但若问孩子“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她却怎么也回答不上来。攫取来的生活的甜蜜总是必可避免地带来苦涩和委屈。
      林又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休息,等待听从下一部的安排。眼前是来往匆匆的化妆师、场务和模特,但林又青的内心却如湖水一般平静。她没有让失落和虚无冲上头脑中的制高点,也没有帮助情感催生主宰兴奋的多巴胺,只是一时不确定该把这份复杂的心情分享给谁。半个小时候,贝蒂大步流星地来到林又青跟前,带她去归还了衣服,然后又安排了一顿晚宴。
      但是,林又青给孟越淇打了招呼打算先回家去,看上去一场活动结束了应该去狂欢一下,但是她却更想回家放松。林又青换上了便衣便鞋,领着两个大袋子从后场出来了。正当她打算打车的时候,她发现胡大海黑色的速可达远远地停在路边。
      “你今天很棒。”胡大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盈盈地对林又青说。
      “谢谢你。”
      “我想送你回家。答谢你上次送我回家。”
      “不用了吧,我家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
      “没关系,我今天冲饱了电才出来的。放心我就是想谢谢你,不去你家。
      林又青的脸上泛起了笑容,默许了胡大海的请求,然后在他的速可达后座坐了下来。
      “谢谢你不嫌弃我的小破车。”
      速可达平缓地在地面滑动。林又青望着前方的车流和即将黑去的天空忽然明白,其实她早已不是孤军奋战了,她是有人支持的,而这个人就是胡大海。
      林又青就像一块被掩埋在沙土之下的黄金,而胡大海正是不辞辛劳的掘金人,所以她的心里对胡大海充满了感激之情。她在心底默默问自己:“如果没有张政皓,我会和胡大海在一起吗?”她心里摇摆不定,害怕自己做错事,想到要和胡大海保持距离,所以一直端端地坐在后座,争取不碰触到胡大海。林又青是喜欢胡大海的,她无法否认,只是还没有喜欢到足以让她和张政皓分手的程度。

      3
      时装周过后又是一个周天,张政皓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有跑去林又青的家,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张政皓有时候会怀疑林又青对这段感情并没有自己那么投入,但是他又相信用心经营可以弥补这些不足。而弥补这些不足的关键就一场酣畅淋漓的□□。他一直对自己很有信心,也相信林又青对他那方面是满意的。然而这次,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林又青□□了,林又青出现在事务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这些都加重了他的危机感。他只知道林又青最近去上海时装周走秀,但是她每天具体在做些什么,他一无所知。
      张政皓清楚地记得,几个星期前,他提出要给林又青的父亲过生日,还准备买一块劳力士送给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可是他压根没想到,林又青竟然三言两语就把他真诚的提议打发了回去。林又青那怯生生的眼神以及对这个话题的避之不及让他知道自己被挡在了心门之外。然而张政皓不知道的是,那天林又青也正因为这件事而烦闷,她那顽固的父亲对过五十大寿的想法毫无兴趣,还在电话里把林又青批评了半天,“搞什么五十大寿,还跑到上海去,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钱。”这些话,林又青只能默默地听着。她理解张政皓的用心,但是她没有办法把这些统统解释给他听。虽然张政皓和林又青之间因此产生了误会,但是林又青相信一向宽宏大量的张政皓一定会理解她的,可是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遇到不如意的情况,张政皓通常会给自己一些积极的暗示,主动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也许她不想把父亲的生日搞得大费周章呢,只想安静地和父母聚在一起呢。”可是他的侥幸心理没过多久就失去了作用。他一向把事务所当成他的第二个家,或者说是属于他和林又青的家;而林又青频繁地从“家”里溜出去,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这在张政皓看来无疑是一种背叛。
      对于已经确立了的恋爱关系,人们常常表现出逆来顺受的惯性,懒得争吵,或者说不是懒得争吵,而是相信时间能让人变回曾经的模样。张政皓忍受着这段越来越名不副实的关系,幻想有一天林又青会变成他期待的模样。但是他也知道感情的难以预料,留不住的便无需再留。他是一个明智之人,如果自己不能在享受恋爱关系带给他的快乐,他一定选一个恰当的契机,结束这段感情。

      4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林又青的手机总会收到莫名其妙的消息,询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各种各样的拍摄和走秀。林又青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很快孟越淇就给她打了电话。他告诉林又青有一家名叫“The Gem”的经纪公司派人去了他的工作室,打听林又青是否有签约。而林又青对这个公司一点也不了解。
      “他们会给我打电话吗?签约吗?”
      “他们会叫你去面试。然后看你的表现再决定,”孟越淇语气认真地讲。林又青因为他的认真而感到惊讶。
      最后,孟越淇又提醒林又青,“如果有The Gem的经纪人邀请面试,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好的,谢谢。我会努力的。”
      “百分五十的一线超模,都在或者曾经在这个公司里呆过。”孟越淇煞有介事地说。这句话并没有像孟越淇想象的那样给林又青憧憬或希望,反而让她满心烦恼。她不是那种盲目乐观的人,也不会冒险辞去稳定的工作。更何况,考虑到实际情况,一线超模里,中国人少之又少。她很害怕自己只能充当炮灰,默默地给所谓的超模当陪衬,浪费了好时光。

      晚上,林又青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的头发总会在她翻身时压在身下,或缠到脖子上,睡衣也像是拧麻花一样拧在她身上,让她快要窒息。那个总被她回避的问题像一个用枪指着她的男人,势必要她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回到那光线充足的事务所里,一页页翻看关于别人的官司的纸张,然后在当事人面前演出感同身受的关切样子;这样的话,生活很快就会平静如水。她好像能看到远在家乡的父母满意地对她微笑;但是另一种选择却像诱饵一样不断地撩拨着她的心,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她想念那疯狂闪烁的镁光灯,想念T台下面那一张张痴痴的笑脸。
      回想这些情景就足够让林又青陶醉。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一切都远离她而去。她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躯体以及血液在大脑里涌动的节奏。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把双手落在自己的胸部上轻轻地揉搓,左手向下而去停留在大腿之上。她用指间滑过自己的腿面,感受皮下那结实的而富有线条美感的肌肉。右手搭在面颊,按压那曾被孟越淇夸赞过的颌骨。她静静地躺着,一股来自于□□存在的强烈的满足感让她进一步体会到了自己的存在。她为自己这充满了生命力的血肉之躯感到振奋。
      突然间,林又青那塞满了幸福的琐碎想法的头脑被一种恐惧占据了。她回想起孟越淇工作室里的照片,照片上那位剪着短发的北欧女人。那女人扭曲的身姿竟与林又青的身姿有几分相像。她想起北欧女人身后那座燃烧的木屋,整个图像竟然在她的脑海中动了起来。她似乎听到了木材在烈焰中焚烧发出的噼啪声,木屋在包围着火焰的房梁坠落之后再也无法支撑,颓然坍塌。最后画面上只剩下废墟,北欧女人也不知所踪。
      “是她一把火烧了那座房子,”林又青呓语的同时睁开了眼睛。她意识到那幢木屋才是北欧女人痛苦的根源,代表着她不堪承受的生活,所以她要付之一炬,以求找到真正的自我。林又青心想“难道我要像她一样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吗?”

      四
      1
      The Gem的经纪人在孟越淇给林又青打了电话后第三天就给她发了面试邀请的邮件,那个时候她正在家里琢磨如何给叶绍伟写检讨书。本来她还愁容满面的,现在突然迸发出了活力,写检讨书都有了激情。
      第二天,林又青在The Gem上海分公司,见到了那位名叫雅克·西维侬的法国经纪人。他蓄有整齐的络腮胡,头发用发蜡打得整整齐齐,露出方正的额头,浅绿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神秘。上海已经进入了夏天,但是雅克还是穿着一套精致的西装。他中文讲得十分流利,说话的时候也很严肃,一面夸林又青,一面又摆出高傲的姿态,“你进入我们公司将是我们双方的荣幸,但是没有你,我们的公司一样可以把全部工作做地尽善尽美。”
      林又青不明白是文化差异作祟还是雅克的性格古怪,她无法理解这个神经兮兮的经纪人。不过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接受遇见各种各样性格的人了,不会在像从前一样惊讶。
      雅克带着林又青参观The Gem的办公区,那里宽敞又明亮,内部装潢风格显然比普通的办公楼更加前卫。来来往往的有许多外籍模特,他们毫不例外地都会朝雅克打招呼。
      到了办公室,雅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拿了一份合同,然后对林又青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合同,你看一下。”
      林又青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难道面试就从公司外面走到办公室里的过程吗?
      雅克解释道:“面试只是见面的另外一套说辞。模特不需要面试,因为你行不行在你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我不需要问你任何问题,因为你的外表已经决定了所有的问题。”
      林又青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雅克把话说完,但是她的心里很明显有不爽的情绪在,“难道当模特就完全不需要什么内在的修养吗?”但是林又青也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辩驳,雅克怎么定义录取模特的标准是他的事情,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就可以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上海时装周的时候,雅克就注意到了林又青。他是做了一定的研究的。前几天雅克还在孟越淇工作室看了她的照片,了解到她一个月前还在律师事务所做全职律师的时候,雅克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在他将近二十年的模特经纪职业生涯中,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位从律师转业到模特的女孩。
      雅克把合同递给林又青,让她回去研究一下,再做决定。因为目前The Gem的合同只有英文和法文两个版本。“看见尽快给我一个答复,”雅克说。随后,他给林又青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带出了办公室。
      林又青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The Gem大门,那个埋藏在她心底的想法终于破土而出。她下定决心要辞职了。拿到了The Gem的合同让林又青感到有了底气,至少她不用再担心收入的问题,她可以养活自己。至于父母那里,她想先在模特方面做出些成绩再回去好好给他们解释。这样的好消息,她当然想分享出去了,于是她拨通了张聪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张聪玉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瞪圆了,因为当初她把林又青介绍给孟越淇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直以为林又青还是一个很传统很胆小的女孩,但是今天这个消息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后来,张聪玉不依不饶地要为林又青举办一个离职派对,庆祝她的人生成功“步上正轨。”林又青带着坏笑打趣地回她说:“那我给你办离婚派对吧。”
      挂了电话后,林又青穿过马路,朝对面的常熟路地铁站走去。地铁站里空空荡荡的,显得冷清,只能听到飘在空中的广播和偶尔传来的女人高跟鞋的声音,这个工作日下午时段里少有的一种清闲。
      上了地铁后,林又青戴上了耳机,听着艾灵顿公爵那首经典爵士歌曲《幸运儿》,然后跟着轻声哼唱,“我漫步在街上,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对我致以友好的问候,我想,我只是一个幸运的人吧。”
      此时,林又青心里也开始确信自己一个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尽管自己曾经迷失了方向,现在总算是悬崖勒马了。人果然是逃不脱自己直觉中想到的东西,然而兜兜转转能够回到原点,守住自我的却往往是少数人。地铁平缓的刹车把在潜意识肆意思考的林又青拉回到了现实。到静安寺了。
      列车外面排起了长队,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林又青扫视着站台,看到的满是急切上车的面孔。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人群像翻起波浪的海水一样开始流动,一股从地铁的管道里倾泻而出,另一股又毫无间隙地浇灌而来。林又青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从人们的肩膀和脖颈间留出空隙里,她瞥到楼梯上黑压压的人群,毫无目的地向上攀爬。林又青不禁感慨到自己的渺小,却又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不会淹没在这人海之中的。”

      2
      早上八点,张政皓准时来到他那间位于二十三楼的办公室。他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到了摆满了绿色植物的桌前。长时间查阅文件后,他喜欢瞄瞄桌上那两盆葱郁的水生绿萝。薄薄的叶片上流动着纯净的绿,只要有一丝微光就泛着温暖又健康的光泽;他觉得绿萝比芦荟和仙人球要耐看得多。当他抬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向林又青的位置望去了。
      十点整,林又青推门走进了事务所。她穿着一件印着彩色字母的白T恤,将其扎进了宽大的洗蓝牛仔裤里,看上去像是来度假了,风格与这个装潢色调以黑、白、灰以及深蓝为主的严肃的办公场所格格不入。
      按道理,林又青应该把辞职信交给主管人事的合伙人叶绍伟,可是他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墙上的百叶窗还严丝合缝,完全不像有人在办公的状态。她转身朝张政皓的办公室望去,刚好和张政皓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这样的张望在过去总是会引出双方的笑脸,但是现在张政皓的表情像一潭沉静的湖水,让人琢磨不透。林又青感受到那如检测仪一样在她周身扫描的眼神,说不上是讨厌,也绝对不是喜悦,只是平静地让人生畏。林又青辞职的决心已定,所以她踏着坚定的脚步,走进了张政皓的办公室。
      “你这样穿显得又年轻了,”张政皓微笑着说,然后接过了林又青递来的辞职信。
      林又青微微一笑,说,“谢谢。”
      张政皓感受到了林又青的疏远,还有物是人非的悲凉。他应该像人事专员一样走程序,询问雇员辞职的原因。但原因是显而易见的,问出来只会显得多余。他想了解她今后的发展和打算,但是又在心里反问自己“和你有关吗?”
      沉默拉地太长,所以张政皓不得不说话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后续会有一些文件处理的事情,我会让叶绍伟联系你的。”

      林又青退出了张政皓的办公室,来到那张她坐了一年多的桌子前,仔细地看着桌子上的每一件物品。她和张政皓的拍立得合照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旁边是张政皓送给她的马克杯;整齐排列的文件夹上还附有他手写的标签。这些裹挟着记忆的物品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光泽,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灰尘。林又青从打印室里拿来一个纸箱子,把散落在桌面上的物品全部装了进去。
      张政皓努力地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手头的工作上,可是总会有那么几秒,他无法控制的想看看林又青在做什么。“已经结束了,”这几个字在张政皓的脑海里回荡,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是连话都没得讲了,用悲凉形容一段感情这样的结束恐怕在合适不过了。一两个月前,他还不时地在想,她会不会成为自己的结婚对象,而现在,一切的可能都伴随着林又青的辞职而消失了。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林又青快速抓起来了听筒,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可以吗,我有话对你说。”林又青听着张政皓的声音,又一次向他的办公室望去。这一刻她意识到这个场景曾经经历过,并且不止一次两次,而是成千上百次。一种往日生活的即视感让她感到悲伤。
      “去M Coffee?”林又青顿了一下,问道。
      “嗯。”

      林又青点了一杯咖啡,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她知道说再见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有时候那一天会像世界末日一样,让人痛不欲生;有时候却像解放日一样,让人期待却又担心解放以后该何去何从。
      林又青坐在和煦的阳光下,浮想起恋人们分离时都会想到的问题,“我们是怎样走到一起的?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她问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可是很快她又开始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有办法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不是我要的人,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我究竟要什么样的人。”
      林又青的思绪被推门进来的张政皓打断了,他的手上捧着一盆鲜嫩的绿萝。
      “你喝什么呢?”林又青问道。语气变得客气地好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
      “我不喝了,我马上就上楼去。”张政皓是同样的语气。
      “好。”
      张政皓坐在林又青对面,把绿萝放在低矮的咖啡桌上,轻轻地向林又青跟前推去。林又青带着疑惑的笑容看着张政皓。
      “以后让它陪你吧,”张政皓笑地很勉强,“它很可爱的。”
      通常张政皓送林又青礼物的时候,林又青都会再三拒绝。但是现在的情况,林又青拒绝他并不是一种矜持,而是一种莫大的残忍,所以林又青伸手抱起了装在透明花瓶里的绿萝,向张政皓点点头,轻声地说,“好。”林又青望着张政皓,可是那眼睛里除了空洞,没有其他任何的内容了。
      张政皓搓了搓手,轻微地左右摆动头,像是在寻找话题。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端坐起来,说:“应该没什么事了,那我就上去了。”他没有找到一句值得被说出口的话,脑海里只剩下这段感情留下的虚无。
      林又青的眼睛湿润了,她感到悲哀,不是为张政皓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们之间那渐渐断掉的感情的丝线。她曾经相信他们之间有一种冥冥的关联,曾经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如此优秀的男孩子,但是这些乐观的观念没过多久就被时间风化了。她愿意相信曾经,也要感谢曾经的美好。
      张政皓客气地站起来,在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后转身离去。
      林又青心里默念,“我会照顾好它的,”但是直到张政皓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也没有说出口。
      张政皓的眼泪在他走出咖啡厅,前往电梯间的路上和他的眼眶开始了激烈的搏斗,最后以眼眶胜出告终。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他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后来,林又青兑现了分手那天没有说出口的承诺。绿萝在她的手边一直生意盎然,没有一片叶子因为缺水或虫害而泛黄。她对绿萝的珍视正如她对那份美好的回忆一样。每当她看到那盆绿萝,她都会心一笑,感恩两个人经历过的快乐时光,并决定将一切坦荡地珍存于心底,永远不再提起。

      3
      林又青知道胡大海经常和在上海的欧美朋友呆在一起,英文水平不错,所以想把The Gem公司签约合同拿给胡大海看。她发消息给胡大海,但是胡大海非说懒得出门,让林又青去他家。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孩子气,“你要我帮忙,还要我去找你吗?”林又青跟他在电话里推拉了半天,最后还是林又青让步了。

      “要我全文翻译,有工资吗?”胡大海煞有介事地坐在原木色的餐桌前,手里捏着那份三页纸的合同。
      “可以请你吃饭。”
      “行吧,勉强同意了。”
      林又青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时而看看认真翻看合同的胡大海,时而扫视他那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的公寓。一个大开间,只有最简单的必备家具:桌椅、沙发还有床,很符合一个都市年轻人只用手机娱乐的生活习惯。胡大海的衣服很多,全部挂在服饰店里才能看到那种钢管架子上,十来双配色各异的球鞋整齐地摆放墙边。林又青回头瞄见电视机旁边一个精致的铁艺玻璃橱柜,里面摆了二十多瓶还没有开封的外国酒,她认出了威士忌,芝华士还有龙舌兰。
      “没有问题。制式合同都是一样的。”他一副严肃的样子,好像是在模仿林又青。“你不是律师吗?换成英文就看不懂了吗?”
      林又青当然能看懂合同,但是她认为有必要让第二者再做确认,或者说,她想让胡大海看看。她心谙胡大海一定会鼓励她进入经纪公司。
      “你要当职业模特了吗?”胡大海迟疑地问。
      “是的。我已经辞职了。”林又青回答地十分轻快,她认为这是胡大海想要听的答案。
      “可是你要知道,签约以后就没自由了。公司安排你去那里就去哪里的。任人摆布”
      胡大海看出了林又青的疑惑,接着说:“你自由惯了,所以不知道签约意味着什么。”
      “什么?”
      “意味着一个广告花一百万来请你,但是七十万你要交给公司。”
      “但是没有公司的资源,也不会有人出一百万请我吧。在The Gem,出名的机会也多,对吗?”遇到这种条件否定的推理问题时,林又青的脑袋就像按了开关的机器一样高速运转起来。
      胡大海抿着嘴巴点了点头。他觉得林又青有他不具备谨慎,而且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比较灵活,所以暗自认为他们两个的性格正好互补。
      “我想今天就去The Gem签合同,你要陪我去吗?”林又青问道
      “好。”
      “你现在不懒了吗?我以为你今天根本不打算出门了。”
      “你要去签合同,这可是件大事。我有什么理由不陪你去吗?”胡大海说着竟然脱掉了自己的T恤衫,在一对衣架里翻找合适的衣服。

      在下行的电梯里,胡大海露出了害羞的笑容,他一个指头接着一个指头地试探,最后牵上了林又青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湿湿的,让林又青感到温暖又安稳。直到他们走到了雅克的办公室门口,胡大海才松开了林又青的手,让她进去签合同。
      这一天对林又青来说无疑意义重大。她成为了一位签约的职业模特,并且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另一段感情的萌芽期。往日生活的困倦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消解,但是时间的巨轮却毫不滞后地推着生活不断向前。你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其实你永远也不可能准备好,你所能做的,就是不计后果地一往无前。

      4
      进入The Gem以后,林又青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整日奔波在世界各地的秀场中间。几乎每个周末,她都在不同的城市度过,从上海到纽约,再去伦敦和巴黎。世界一下子就变小了。
      但是无论林又青在哪里,总能看到胡大海的身影。胡大海也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模特事业,每天都神叨叨地把“出门要趁早”挂在嘴边。
      城市里的人们总会忙的忽视了节气,但是后者却总会以严谨的态度,找到准确的时间,潜入人们的生活。冬天如期而至,The Gem公司也进入了工作的收尾阶段,公司上下都开始期待圣诞节前那声势浩大的舞会。
      “你要做我的舞伴吗?”林又青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胡大海。
      “给我一个理由,合理的理由。”
      “没有理由,不去的话我就掐死你。我数八秒,不去的话我就掐死你。”
      “呵,你以为你是米歇尔? ”
      “我是米歇尔的爸爸。你必须去。就这样。”林又青说罢便伸手去掐胡大海。
      “我去我去,行吗?”
      “晚了。”

      林又青听到房门被敲得哐哐响,于是放下手上的侧影刷跑去开门。
      胡大海心急地冲进房间,说:“要迟到了。”但是待他定睛看到林又青的悉心打扮时,他的焦急很快又烟消云散了。林又青穿着一件黑色丝绒的晚礼裙,纤细的吊带设计把她的肩膀衬托的嫩白,V形的领口使她的胸部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很快就好,我打扮地会不会太隆重?”林又青说着从红木制的组合首饰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串水晶项链,然后示意胡大海帮她戴上。
      “隆重,但是也很美。”胡大海说。两个人望着化妆镜中的对方笑了起来。林又青起身的时候,胡大海伸手揽在她的腰上。他模仿《乱世佳人》里瑞德的动作,深情地吻了林又青,然后用配音电影里演员的腔调问:“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舞会会场里,人们陆续就坐,身穿白色礼服的服务员给客人们送去了一支支冰镇的香槟,托盘里还有一颗颗袖珍的蛋糕。大厅最里端有个小型的T台,边上有一支乐队正在调试乐器。那天来的有模特、全国各地的媒体界人士以及上海时尚圈里的名流。
      雅克敲了敲酒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接下来我要向大家介绍最近加入The Gem公司的模特们。”林又青跟在丹麦籍的模特妮娜身后出场。
      当T形舞台的聚光灯亮起,林又青伴随着轻快的乐曲,迈着大步走上舞台,脸上挂着灿烂又迷人的笑容。舞台两侧响起热烈的掌声。林又青从观众席上看到了朝她微笑鼓掌的胡大海。一阵突如其来的激动使她热泪盈眶。林又青想起了这几年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想起了认识胡大海后,自己辞去了律师事务所,离开了张政皓,成了一名签约模特。林又青知道,所有这些都意味着违背了父母给自己描绘的人生蓝图。然而林又青希望父母能理解并接受自己的人生选择。因为在这个T形舞台,林又青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找回了那个曾经迷失过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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