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见世》相思樱

19、第 19 章

　　天宫神殿
　　大神高坐在黄金宝座上，朱雀、白虎和玄武均站在左侧，尚麒单膝跪在殿中，他刻意将头埋得很低，不想让大神注意到他左眼的变化，但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戾气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
　　果然，大神盯着尚麒看了一会儿，沉沉地叹了口气，道：
　　“尚麒，青龙已将卿放出妖物一事禀明，卿对此事将作何解释？”
　　“回禀大神，尚麒没有解释。”尚麒从容不迫地回答。
　　尚麒此话一出，站在一边的三圣兽略有些骚动，就在此时，青龙出现了，他跪在尚麒旁边，禀道：
　　“大神，青龙此前知情不报，是青龙的过错，但青龙认为尚麒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实在没有必要替我说话。”尚麒依旧低着头，淡淡地说，然后又向大神道，“大神，对于放出妖物一事，尚麒不想做任何地辩解，尚麒只想说明一事——人类没有资格生存下去！”
　　“尚麒，善恶镯都已变色了吗？”大神的声音依旧平缓，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尚余两颗。”尚麒取下右腕的善恶镯，双手捧上。
　　“十六颗玉珠全为黑色，尚麒，人世间就真的没有美好之事吗？”大神轻叹道。
　　“尚麒不曾看到，”尚麒停了停，继续道，“大神，尚麒曾借用昆仑镜的力量穿梭时空，曾回到了过去，也去过未来，所见之处尽是人性之卑劣，尚麒已经没有办法再任由人类作恶下去了，因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类的存在对整个世界都是一种罪恶、负担以及毁灭！！”
　　“卿幼时的创伤太深了，以至于已经看不到人之善。”大神摇头道。
　　“善？不错，或许人类还有善，可是善已经被恶掩盖，人类有句话叫‘邪不能胜正’，但在他们心中，正义的标准随时都在改变，成王败寇，胜者为王，正义永远站在胜利者一边，即使后人会对前人的功过进行评说，但前人所带来的灾难已是无法弥补，”说到这，尚麒想起了何璺菊和焦允文，觉得自己以上的说法，在他们身上不能成立，又补充道，“即使还有人尚存着仅有的良知，可他们根本无法在尔虞我诈的人类世界中生存，不是早夭就是被其他人同化，人类的愚蠢无知、贪婪自私、势利虚荣，都已成为这个世界最致命的毒药！！”
　　“所以，卿便决定释放妖物？”大神问道。
　　“正是，妖物对于人类可能会有威慑，但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灵却无害，尚麒将其放出，也意在抑制人类，”尚麒气定神闲地回答，“妖物们均是吸食人类的自私、贪婪、残暴的本性成长，或许在大神看来人类还有美好的一面，但那也是在没有利益驱使的情况下，一旦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发生冲突，他们将不择手段地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不要忘了，人类中有一个自我牺牲的行为，比如在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大部分的母亲都会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孩子！”青龙忍不住替人类辩解。
　　“你错了，这个行为不仅仅是人类才有，所谓‘虎毒不食子’，保护孩子是所有生物的本能，繁殖是生灵循环的基本，也是大神在创世之初所赋予它们最根本的品德，人类生为万灵之首，再怎么堕落，这点本能应该还是有的，但就是这样的本能，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在反抗！”尚麒停了停，继续道：
　　“昆仑镜转世的雅树便是被他身为人类的母亲亲手掐死；有的地方因为饥饿和贫穷，不少父母会将自己健全的孩子手脚砍下，让他们去城市乞讨，以期望博得他人的同情而获得粮食，这样的事在贫穷国家屡见不鲜；还有，即使是在衣食不愁的家庭中，为了争夺家产或是为了角逐权力和地位，将父母、兄弟姐妹们残酷杀害的事实更是层出不穷，人类对权力、金钱的欲望会战胜他们的本能，进而疯狂地残害对自己不利的人，这才是真正的人性啊！”
　　尚麒充满血腥味的话语在神殿中回荡着，发着冰冷得令人颤悚的残响。

　　此时，逍遥岛，麒麟居
　　一道五彩光芒过后，眼着闪烁着异常神采的雅树出现在麒麟居，他等不及待自己身上的光芒消失，便叫道：
　　“尚麒！尚麒！我知道了，那时候尚为什么……”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尚麒并不在麒麟居中，只有青龙面露忧色地坐在八仙桌前，“青龙，尚麒呢？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尚麒已经被大神召回去了。”青龙站起身，愁容满面。
　　“召回去了？”雅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替尚麒担心，尚麒的左眼变成红色，大神他们都知道了吗？尚麒会不会受什么惩罚？
　　“是的，我是特意留在这里等你，”青龙忧心忡忡地看着雅树，“雅树，尚麒的情况不容乐观。”
　　“大神已经知道了吗？”雅树担忧地问，“尚麒的左眼变成红色的事？！”在他心里，青龙是尚麒的朋友，自己或许帮不了尚麒，但青龙与他同属六圣兽之一，一定会有办法救他！！
　　青龙盯着雅树，等他继续说下去。
　　雅树也不知这样是对还是错，可是目前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青龙了：
　　“青龙，怎么办？尚麒会受惩罚吗？大神不会怪罪他吧？”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青龙半蹲着，直视雅树忧郁的眼神。
　　“我？！”雅树不明白青龙的意思。
　　“雅树，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命运的转折点吧？”
　　“嗯。”雅树点点头。
　　“朱雀查到了哦，”青龙用笑得弯弯的眼神看着雅树，“整个人类的命运的转折点。”
　　“真的吗？！”雅树惊叫着。
　　“嗯，所以要救尚麒，还需要你的力量！”青龙认真地看着他，“只是，雅树，你愿意吗？你要救的是你所不喜欢的人类啊！”
　　“即使知道人类的恶行，即使被自己的母亲杀死，我还是无法完全憎恨他们，是因为现在的我本身就是人类吗？这种矛盾的心情不仅仅是我，想必尚麒也有着同样的苦恼——一方面憎恨着人类，另一方面因为无法变回麒麟，又不得不借用人类的身体，这种心情青龙是没有办法体会的。”雅树悲怆地说，“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够认识尚麒，也很高兴能够成为人类，即使知道人类的罪，我也不希望人类文明再次毁于一旦，因为我对他们有信心！！所以，若是可以，我愿意用这双人类的手来拯救世人！！”雅树说着摊开双手，又紧紧握拳，以示决心。
　　“雅树，我要提醒你，这可能会毁坏你的万年修为，届时你将变回没有任何感觉的昆仑镜，你愿意吗？”
　　“青龙，我的命是尚麒救的，若不是尚麒，我早就应该死了，”雅树正色道，眼中没有丝毫惧怕与犹豫，“只有一事我放心不下，”他说着望向青龙，目光烁烁，“青龙，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尚麒啊！！我希望我能用我的命来换回尚麒的顿悟，也希望，也希望他能快乐地活下去。”
　　说到这，想到自己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能对尚麒说，雅树明亮的眸子就便闪烁着晶莹的泪珠，但他努力不让它流下来。
　　“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青龙看着雅树，眼中没有丝毫悲伤，相反还带着隐隐的笑，“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便告诉你如何才能拯救人类！”
　　一柱香功夫过后，目送雅树又一次在彩光中消失，青龙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化，最后变回螣蛇的模样，待他变回本尊后，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尚麒，你自甘堕落，可怨不得我了，看来你的治世很快就要结束了，哈哈哈——！！”他狂笑着消失在绿光之中。

　　2020年，一种叫VARS的病毒席卷了整个人类世界，其起因是人□□涨，陆地上现有的食物已经无法满足人类那巨大的胃，他们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海洋，而这种病毒则是报复性地从某种海鱼转移到了人体，令人体出现多种不适，然后死亡，而此种新型病毒在人类现有的医学中，尚无药可治，这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从人类知道此种病毒是先由动物携带并传染后，人类与动物，尤其是与宠物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不少地方自行组成捕杀队，疯狂地残杀宠物，以往亲昵无间的朋友，如今变成了残忍无道的杀戮！而这种残杀往往只是心理上的安慰，病毒依然在流行，依然有大量的人类死于VARS。
　　在TMX市一处社区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抱着一只病奄奄的小狗站在楼道口，四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将楼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她们用带有敌意的眼神看着女孩和她怀中的小狗：
　　“专家们都说了，VARS都是由这些臭狗引起的，你是不是把我们全小区的人传染了才安心啊？” 一个长得就很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用食指指着小狗说。
　　“就是，你看看这只癞皮狗，一看就是VARS病毒的携带体！还不快把它丢掉！！”另一人马上唾沫横飞地接过话。
　　“快把它丢了！！”另一个明显营养过剩的肥胖妇女用怨恨的眼神瞪着女孩与她手中的狗。
　　“不是的，它只是有点拉肚子，不是VARS，也不会传染人的。”女孩极力想辩解，可是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大妈面前，她显得多么无助，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抱住在她怀里发着轻吟的小狗。
　　“什么不会传染人，你一个小孩子懂个屁？”大妈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你死不死跟我们没关系，可别把我们拉上！！”大妈们把楼道口堵得死死的，根本不让女孩进去。
　　“想进去就要先把这只狗交给捕杀队！”
　　“不行，小白只是拉肚子，我养了它好多年了！它不会带VARS病毒！”在大妈们一连串的攻势下，女孩的眼里闪着泪花，本来女孩只是偷偷地养着它，没想到前几天它吃坏了肚子，女孩没有办法，才将它偷偷抱出去医治，可是兽医院根本不愿意接待她，她没办法，又只得抱着它回来，谁知刚走到楼道口，便遇到这几人。
　　“不是它死就是我们死，你自己想想，当然是我们的命更宝贵了！！这些畜牲死了也是早死早投胎！！”大妈们认定了这只狗身上携带了VARS的病毒，非要将其置于死地才甘心。
　　“你不把它交出去，你永远也别想进咱们小区，你们全家也得搬出去！！”大妈下了最后通碟。
　　“就是，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平时经常在一起互嚼舌根的大妈们矢之众敌。
　　女孩急哭了，她的爸妈到外地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根本无法跟这些大妈较劲。
　　“这个不懂事的死孩子！！横竖不听大人的话，我去给捕杀队打电话，别让这只病狗连累我们！”一位大妈见女孩站着不动，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
　　女孩知道一旦捕杀队来了，小白铁定没命，她一咬牙，趁着大妈们不备，扭头向外跑去。
　　年仅十三岁，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关怀和呵护下的女孩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冷酷无情，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怀里正用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她，眼中还充满着希望的小狗，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想到那些人的苦苦相逼，想到它并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而自己竟然连救一个小生命的能力也没有，就觉得这世界真有太肮脏，也太冷酷。
　　麻木地活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像今天这样，由于生活的所迫、四周的压力而变得与那些人一样冷漠无情，一样麻木不仁，一样会见死不救。
　　生为高等智慧生命的人类，与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是否有心吗？失去了仁慈之心，失去了对自然界的责任心的人类与动物有什么区别？若是以后要变成这样人面兽心的废物，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
　　女孩想到这，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解脱般地拭去眼里的泪水，轻轻抚摸着小狗，柔声道：
　　“小白，对不起，姐姐没办法保护你，但姐姐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她知道小白一旦落入捕杀队手中，便只能用千刀万剐来形容——她之前便在网络上看到不少昔日被人类称为伙伴、朋友的宠物们被因恐惧占据身心的人们虐杀至死，他们在它们身上发泄着对死亡和病害的恐惧，他们的无助与绝望都转换为残暴！！
　　到了他们手中的动物们其死状简直惨不忍睹，她不希望小白遭受同样的命运，同样是死，她也希望它能死得人道一些，也算是她替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们向可憎、可恨的人类发出的无言的抗议。
　　“现在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她喃喃地说着，抱着小白，慢慢走向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另一边，雅树利用自己的能力来到了2020年，他一边在马路边小跑着，一边四下张望，想找到青龙所说的“命运的转折点”，他的耳边回响着之前青龙最后的话：
　　“2020年9月8号下午3点24分，在TMX市的玄武大道南段，有一名女孩和一只小狗将会被一辆卡车撞死，但若是她不死的话，二十年后，她便会成为一名世界上很有名的环保人士，她所写的一本名为《人与自然》的书籍将在人类世界中将引起了喧然大波，很多人因为读了这本书顿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环保行列，其中最为突出的十几人改变了未来，他们中有的人制造出了一种专门吞噬垃圾的细菌、有的将无污染的太阳能和生物燃料广泛地运用并推广到了世界各地、有的运用基因再造工程，利用已经灭绝的动物的标本将那些动物重现在世上，更有甚者，发明了水源净化器，地球渐渐恢复成了绿茵遍地，鸟语花香、天人合一的完美世界，如此一来，尚麒原先穿梭时空所看到的未来都不会存在，雅树，这个女孩就是最后的希望，也是人类命运的转折点，你绝对不能让她死！！”
　　雅树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3点21分了，但他还没有看到任何可能是他要找的人，心里不由地焦急起来，他再次向路人确定了此处便是玄武大道南段。
　　就在雅树看着一点一点移动的秒针，心急如焚的时候，斜对面的一个无助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正是一名抱着狗的女孩，雅树兴奋地想叫，但看到她无视红灯的存在，一步一步向马路中央移动的时候，雅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雅树无暇顾及太多，快步向女孩那边奔去，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从右面向他们飞驰而来的一辆大卡车！！
　　卡车司机注意到了女孩和雅树，他疯狂地按着喇叭，想提醒她，但是女孩死意已绝，她闭着眼，坚定不移地向马路中央移动。
　　看着卡车刹不住车地冲向女孩，雅树已经来不及思考，就飞扑上去。
　　“咚——！！”一声巨响，就在女孩要被卡车撞上的那一刹那，雅树在最后时刻将女孩推到了一边，而他自己则被卡车撞上，血顿时从他口里喷出，与他的身体一起在空中画出一道鲜红的弧形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四周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他们渐渐围拢过来，指着躺在地上气若吐丝的受害者指手划脚地议论着。
　　雅树在人群主费力地寻找着，想找到那女孩的身影，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甜腥味不断涌出喉部，鲜血抑制不住地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孩哭叫着跪在雅树身边，她怀中的小狗也哀鸣着，“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你一定要撑下去，你不会死的！！”她清楚，雅树是为了她才冲出来，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死，想到自己给别人造成了伤害，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链淌落女孩眼眶。
　　雅树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努力想笑，可是鲜血又涌出他的口腔，令他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虽然女孩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可他却看不清她的模样，“你，你不能死，这个世界，世界还有救……”雅树吃力地说着，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你不要再说话了，”女孩抽泣着，“你不会有事的。”
　　“嘿，咳咳，”雅树想笑，可是却咳嗽起来，鲜血从他嘴中喷出，“尚麒，尚麒在就好了……”
　　“他是你家人吗？你有他电话吗？我替你通知他！！”女孩急忙说。
　　“真想，与尚麒，再，再次一起，一起做布丁，”雅树的泪里充斥着泪珠，他知道自己的命快休止了，可是他竟一点也不后悔，相反还有一种欣慰，“这次，一定要，做成，最完美的……”
　　雅树的话没有说完，眼睛便无力地闭上了，最后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滚落，但他的嘴边却带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