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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天若有情天亦老(2) ...

  •   一个月之后,小皇子满月,皇后回宫。

      腊月十八,皇帝设宴为小皇子办满月。

      明朗回宫后,便到长乐宫来。

      宁倾暖正在练舞。

      “参见皇后娘娘。”

      明朗斜她一眼就要往里走,宋成海和青漪拦住她,“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不见客。”

      明朗冷冷一笑,“这后宫之地,还有本宫去不得的?本宫是皇后!你们也敢拦本宫?”

      宋成海一笑,“皇后娘娘,您刚回宫,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我家娘娘现在连皇上都不见,皇后娘娘您说呢?”

      明朗的脸色很难看。她的目光突然看向远处。宁倾暖穿一身洁白的舞衣,墨发披散,她的眼里还有当初的灵动。

      “皇后娘娘。”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皇后娘娘才回宫就驾临长乐宫,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啊。”

      “皇贵妃还是和以前一样,身材如旧。”明朗也笑起来,“皇贵妃在后宫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这肚子就一点动静没有。”

      青涟要冲上前去,被宁倾暖拉住。她嘲讽的勾起唇角,“皇后娘娘喜得贵子,可别乐极生悲。”

      明朗如今多开心,今后,她就会哭的多伤心。

      “皇后娘娘还是回未央宫抱儿子吧,本宫就不留皇后娘娘喝茶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纤薄的衣角掠起地上薄薄的尘土。

      “娘娘,您跳舞真好看。”宋成海在下面站着,微微扬起头看。

      宁倾暖转起圈来,身上的衣服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纯净又美丽。

      “主子跳舞是最好看的。”

      她停下脚步,微微喘息。

      “主子,您跳的真好!”青漪也赞叹道。

      她微微红了脸,笑道:“许久不跳,找不到状态了。”

      “哪有,主子跳的这么好看!”青涟笑道,宋成海赶紧附和,“娘娘跳舞是奴才见过最好看的,比舞月坊的姑娘跳的都好看。”

      青涟白他一眼,“那些姑娘,怎么能和咱们娘娘比。”

      “是是是。奴才说错话了。”

      宁倾暖噗嗤一声笑出来,脚踩栏杆跳了下来。落地稳住身子,她笑道:“你们这夸的,真是没了边了。”

      青涟挽上她的手臂。“主子,奴才们可不是夸赞,说的都是实话。”

      她微微一笑,“这件衣服还有地方要改改,你叫绣娘来。”

      “奴才这就去。”

      宁倾暖独自与绣娘说了许久,送走绣娘后她便窝在榻上看书。

      青漪端了一份莲子羹进来,“主子,皇上忙了一天了,您要不要送份莲子羹过去?”

      宁倾暖挑了挑眼皮,摇摇头,“不必了,皇上那边,有人伺候。”

      青漪犹豫了一下,“主子,你都好些日子不理睬皇上了,晚上也不让皇上进来,皇上一直在院子里守着,现在天气愈发冷了,您就不担心皇上身体啊。”

      宁倾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冷声道:“皇上有太医照顾,不会有事的。”

      青漪撅了撅嘴,转身要走却被叫住,她以为宁倾暖回心转意,欣喜地回过身来,却听她说,“今后不要再让皇上站在院子里了。”

      青漪苦了脸,“主子,皇上哪听奴才们的话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晚上温慕凉来,她依旧关着门。温慕凉照旧敲了敲门。

      “阿暖,今天开心吗?”

      宁倾暖抱膝坐在地上,下巴戳在手臂上,没有应声。

      “明天满月宴,你要是不乐意见他们,就不要去了。让青漪他们带你出宫去玩。上次新月楼的饭菜你没吃到,明儿个去尝尝吧。”

      “我先回宣仪殿了,还有很多折子没有批。你不要总是不吃饭,身体最重要。你等等我,很快就结束了。”

      温慕凉离开后,她又在地上坐了许久,寒气蚀骨。她惊觉寒凉,这才慢慢的爬起来,滚到床上去。

      到半夜温慕凉还在宣仪殿,淑妃来过,送了吃食,言语里多有邀请之意。他拒绝了。最近宁倾暖不让他进长乐宫,他一直住在自己的乾坤殿。

      “朕说了,不许再放人进来。”他头也没抬,听到门口的动静便烦躁的开口。

      宁倾暖走近,笑着出声:“阿凉,心情不好啊。”

      他惊讶的抬头,猛地起身磕到桌子,也不顾滚跑的毛笔,绕过桌子三步两步跑到她面前将她抱进怀里。

      下巴放进她的肩窝,静静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阿暖,我好想你。”

      宁倾暖回抱住他,“阿凉,休息吧,明天再批奏折。”

      “都听你的。”

      两个人住在乾坤殿,温慕凉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躺在床上,手指绕着她的头发。

      “阿凉,以后你要少熬夜,折子总是批不完,身体重要。”她在他的怀里,声音瓮里瓮气的。

      “好。”

      “不要总是为朝事烦恼。天下百姓都需要你,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青涟和青漪都到出宫的岁数了,我想着,给他们找个好人家,让他们出宫去过自己的生活。”

      “他们若是走了,谁照顾你?”

      她笑了一下,“宫里这么多人,还怕没人照顾我吗?”

      “那我寻摸寻摸,得让你满意,也让他们满意。”

      “阿凉肯定挑的都是好的。他们和我情同姐妹,你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他们。”

      “好。”

      “还有。”她还要说话,却被温慕凉低头吻住唇,他细碎的声音道:“今天怎么这么多话,留着以后慢慢说。”

      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一夜芙蓉帐暖,温慕凉气息均匀地睡着,她却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皇帝皇后坐在首位,皇贵妃缺席。

      众人都猜测着皇贵妃是嫉妒了,不肯来。

      宴席开始,温慕凉举杯庆祝,说尽了温柔溢美之词。

      歌舞开始,众人的视线都留在舞蹈的姑娘身上,皇后抱着孩子,有几分不约。她把孩子交给奶娘,执起酒壶给温慕凉倒了一杯酒。

      “皇上,我们和解吧。”她笑着举起酒杯,“我们生下了孩子,还请皇上看在孩子的面上,同臣妾和解吧。”

      温慕凉淡淡一笑,“皇后诞下皇子,功在社稷。朕会对你好的。”

      明朗笑起来。

      一波舞停,舞者退了下去。

      骤然殿内灯火尽灭。众人议论起来,武官眉头紧蹙,防备地看着四周。

      温慕凉眯了眯眼睛,心里升起不安。

      丝竹声响起,殿内慢慢安静下来。这曲子新鲜,竟没有人听过。

      自门口处有盈盈光亮。踏着舞步走进来的人,如同披着月光。走进大殿,敛取月光,她的一身绸缎,竟闪起盈盈银光。

      女子蒙着面纱,披散着头发,一身柔软的衣服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肩上横披一条白纱绫罗,藏着繁星点点。

      她的衣服比起往常的七彩绫罗衣,着实寡淡不少。但她一身光晕,让人移不开眼。

      丝竹声转入低潮,又骤然绽放。她随着乐曲声开始舞动。

      她像一只藤蔓,柔软的攀附着空气中看不到的擎天大树。衣摆撩起淡淡的莲花香,慢慢散开直到大殿的每个角落都盈满香气。

      温慕凉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眼里涌起雾气。

      她的脚步踏着祥云一般,轻盈地踩着地面,裙摆散开一朵又一朵的莲花。

      身上的白纱绫罗像两只手臂,飞向两侧的席间,带着盈盈星光,淡淡香气。

      她的墨发飘起,映在银色的舞衣上,像黑色的瀑布,旋转起细细的波纹。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她像一个仙子,光芒四射。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漂亮的舞,每一个动作都像绽放的生命。在清丽中有极致的妖娆,在华丽中有极致的平淡。

      就像一杯寡淡的茶水,一口入喉却有最浓的茶香,带着苦涩与柔和,最后只留下齿颊清香,能留下一生的回味。

      她开始旋转,这是这支舞的精髓。最简单的旋转,用尽一生的光华。她旋转着,仿佛大殿里开满了莲花,眼前的人变成了一朵巨大的白莲花,妖娆的、清丽的、美艳的、高洁的。

      她那样的美,又多变。每一个旋转,都像一幅画。

      最后一步,两脚交叠,裙摆绽放的花开放,又败落。

      她停住脚步,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得眼前都是银白。银白的鞋子,银白的衣服,银白的绸纱,还有银白的头发。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她早已踏着丝竹的尾声,离殿而去。

      空中有灵动的声音回响。

      “阿凉,保重。”

      殿里灯火重燃,早已没有那人的身影,只留下淡淡的淡到不可闻又冲进鼻腔的莲花香。

      温慕凉猛然站起身,抬起脚就要追出去,还是席佚狐和温念瑾联手拦下了他。

      “皇兄,臣弟这就去找嫂嫂,今日还有未完的事。皇兄,你不能走,不能前功尽弃。

      温慕凉眼睛赤红,看了看席佚狐,又看看温念瑾。他紧紧握着温念瑾的手,“一定要找到她。”

      “臣弟遵旨。”

      温念瑾反身出了大殿。殿内的大臣和官眷都吃惊的看着皇帝的失态。

      他静默了许久,才又走回玉阶之上。歌舞再起,他已全然没了心思。

      他见到最后一刹那的宁倾暖,还是那样精致的眉眼,只是满头华发尽生。

      阿暖,你要去哪里,我还在这里,你不要我了吗?你讨厌这深宫,为什么从不肯告诉我。你是怕我不肯为你放弃天下皇权?

      你究竟知不知道,从遇见你的一刻开始,这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明朗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初遇风浮言的样子。她低下眼眸,看着自己一身华服,却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骤然女子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丝竹优美的声音。

      温慕凉这才回过神。众人的目光锁在突然出现在大殿里的女子,明朗神色慌张的看向自己的哥哥,却见他也震惊的看着殿前的女人。

      宋国公夫人。

      她哭着跪在地上,哭嚎道:“皇上,求皇上将臣妇的孩子还给我!”

      温慕凉蹙眉,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

      明朗前先开口,“大胆,竟敢在御前如此放肆!来人,拖下去。”

      立刻有人去拉扯她,温慕凉慢悠悠的开口,“这不是宋国公夫人吗?”

      他的眼神看向明添,明添立刻站了出来,“请皇上恕罪,内子自失去孩子之后便一直神智不清。请皇上恕罪。”

      温慕凉点头,“放开明夫人吧。”

      明夫人又跌跪到地上,哭哭戚戚,“求求皇上,求求皇上,把孩子还给我吧。”

      温慕凉甚有耐心,“夫人可否说说,朕怎么把孩子还给你?”

      明添抢在她前面开口,“皇上,内子糊涂,请皇上恕罪。”

      温慕凉挥挥手,“夫人说吧,朕怎么把孩子还给你?”

      明夫人重重的磕下头。“臣妇的孩子没有死,他就在皇后娘娘那里!”

      所有人都看向明朗,她慌乱地反驳,“胡说!”

      “臣妇的孩子,就是小皇子!求求皇上,还给臣妇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女人疯了。明添救起她的领子,咬牙切齿,“你闭嘴!”

      “明卿,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温慕凉的声音很沉。

      明添跪地叩首,“皇上,内子糊涂,神智不清,她说的话不可信,请皇上恕罪。”

      温慕凉看了一眼紧张的明朗。

      “来人,认亲。”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当众认亲,即便结果血脉纯正,也难免以后会受人非议。

      皇上决定认亲,皇后的脸极致冷漠。

      青竹拿来水碗,抱着孩子的奶娘被迫走到大殿前。

      明夫人滴了一滴血,银针又扎破了小皇子的手指。孩子哇哇大哭起来,青竹看着水里的血液融合到一起,当即汇报道:“皇上!血融了。”

      众人哗然。

      温慕凉愤怒的瞪着皇后,又看向明添。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请听臣解释。”明添开口。

      温慕凉冷冷一笑。

      “明添与皇后合谋,欺君罔上,玷污皇家血脉。抄封宋国公府,一干人等全部下狱,至于皇后,”他看一眼明朗,“贬为庶人,圈禁冷宫。”

      一夜之间,风光的宋国公府成了禁地,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被贬为庶人圈禁冷宫。

      明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参奏明添的折子一打又一打的递上皇上的桌案。

      可如今温慕凉没有什么心情管这件事,他想着宁倾暖。

      天亮时分温念瑾回来了。

      “十弟,阿暖呢?”他看着温念瑾一个人回来,望眼欲穿。

      温念瑾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皇兄,我找到嫂嫂了。可她说,她做不了皇后。”

      温慕凉像失去了骨头一样,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头一次如此失态。

      “十弟,朕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京城里已经传遍了,短短三日,宋国公府的案子就审完了。明添斩首,其他男眷充军,女眷充作官妓。宋国公夫人和孩子遭到赦免,只是遣送回原籍。

      至于皇后,等带着圣旨的公公到冷宫时,她已经上吊自尽了。身体已经冷了。

      寂冷的宫殿里,只有一封书信,是写给远在南地的风浮言的。

      温慕凉到长乐宫,青涟和青漪还有宋成海都迎了上来,他们的眼里布满血丝,脸上泪痕斑驳。

      “皇上,主子真的走了吗?”

      温慕凉淡漠的点点头。

      “皇上,这是主子留下的信。”

      温慕凉把信捏进手里,又是点头,“你们都下去吧。”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他们夜夜相拥在此。

      他看着那封信,一字一句读了好几遍。

      “阿暖,你庆我皇权在握,庆我盛世天下。可曾悲过我这样惨一个人,被妻子丢下。”

      他笑了笑,将信叠好放进怀里。

      将青漪和青涟送出宫,他们百般不舍,温慕凉只说,这是宁倾暖的心愿。

      他把宋成海送到了宣仪殿,这样聪慧的人能帮助他成大业。

      还有温北归。

      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好。

      “狸猫换太子”之事过了五天后,皇帝暴毙而亡。

      举国哀痛。

      宁倾暖正在酒肆,她戴着长长的帷帽,只有后背漏出一截白发。

      听到哀钟,她纤细的手指本捏着酒杯,顿时酒杯跌在桌上,她当即起身,慌乱的跑出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惊疑之下抬头看去

      那人有这天下最英俊的眉眼,他的眸子像结了冰的水,像古井深潭。

      玉树临风,风姿卓绝。

      她愣住,隔着帷帽,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他笑起来,不同往日的薄薄淡凉。

      “在下温慕凉,敢问姑娘芳名?”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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