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戎》蓝泉

16、第 16 章

　　有些事急不来，缘分到了自然有好事，前来做客的亲戚这么安慰意然父母，私下又问意然是否已有可发展的对象，应该性急些，女生还有生育大任。
　　简直前后矛盾，意然暗笑。
　　关于墨戎，她暂时没想过告诉任何人。
　　父母择婿，心中一定有尺度，他再好，终究也输方志杰一段，何况她也没有把握能与墨戎走到哪个阶段。
　　年龄越大，看问题会更全面透彻，也会更现实世俗，意然不喜欢后者，但也无力改变，眼下，既然无法达成父母的心愿，那就多花体力弥补父母的失落。
　　意然见父亲身体不适已久，又嫌去医院排队做检查麻烦，于是强带了父亲去中医堂看了专家，诊断心脏虚弱，开了几个月的药调养。
　　意然回家又里里外外打扫整理，拆洗窗帘耗时累人，意然只默默去做，顺带爬上爬下擦净玻璃，整个假期忙忙碌碌不敢停下。
　　她尽心尽力，可母亲仍闷闷不见释然，父亲更是沉默。

　　这段压抑的假期很快结束，意然即将返回，母亲准备了许多她爱吃的食物，意然提不起兴致，勉强笑：“那边一切都有。”
　　母亲不答，固执地将东西装进后备箱，问：“车后面怎么弄的？”
　　“见方志杰那天被人蹭到了。”
　　“都没听你说起。”
　　“小事而已。”意然自己也快忘记，临行前再次嘱父母不要担心她，好好保重身体。

　　回到自己家中已过了中午，她随意吃了点东西，见四处落着薄尘，于是慢慢收拾，经过镜子时才发觉脸色晦暗，忽想起麦歆那张美容卡，遂将家中打扫妥当，驱车前往。
　　前台小姐拿了卡片在电脑前查询，客气地告诉意然卡片早就失效。
　　她不信，叫对方接连查询三次，均是失效。
　　意然捏住卡片走回车里，拨电话给麦歆，反复几次接不通，她只得默默回到家中，一时累极，倒头睡下，转侧很久睡不着，爬起身又拨电话给麦歆，还是接不通。
　　这几日身累心累，此刻太阳穴跳痛厉害，意然便揉额角边思索，终忆起那日麦歆的异样。
　　她不明白，那只是一笔不大的金额，麦歆根本看不到眼里，所以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次日意然上班，小魏道了早安，“意然姐，考勤统计好了，吴总有一份文件给你，放你桌上了。”
　　已过月末，又到了核算工资的时候。
　　桌上文件是集团总部发来组织员工团建的文件，要求各公司做好方案和预算呈报审批。
　　意然坐下处理，有人敲门进来，是贺扬。
　　“有两名员工提出离职。”他交给她两份辞呈。
　　她一看，是上次仓库出事时处罚的两名员工。
　　“你看看还要不要跟他们面谈挽留。”
　　意然心中有数，他们在这个时候提离职，显然已铺好后路，打算领了工资便不来了，员工无德，意然不强留，顺手将两份辞呈签了同意，“不用谈了，他们心里根本没认错。”
　　“他们是老员工，手里有很多资源……”
　　“进公司就签了保密协议，每月发放了保密工资，他们出去后三年内不能从事本行业工作，如果被我们查到违约，可以追责。”
　　“可是现在一年已过半，招人很难吧？”
　　意然笑，马上就到毕业季，她早已储备许多应届生资料，“不怕，招两名新毕业人员给你，他们心态好，技能和知识更全面。”
　　贺扬叹她做事周全，问：“能尽快到位吗？”
　　“到位不难，难的是留存，不过按照这几年营销部员工的离职情况还不算糟糕，请你多费心带带新员工，我会协助你。”
　　贺扬满意离开。
　　意然赶紧交代小魏挑选应届生简历给她，这头继续忙着手边的事。
　　一堆工作如泰山压顶，意然忙得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墨戎几次来约饭，她只是推脱。

　　晚间吃饭，陈阿姨问：“意然应该回来了吧？”
　　墨戎点头。
　　“怎么不见你约她过来，没告诉她我又腌了紫苏李子吗？这次比上次好吃很多。”
　　江晨摊摊手，“意然姐过完假期不知怎么变得生疏了许多，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墨戎浅浅咳了一声，截住江晨的话：“她太忙了而已。”
　　陈阿姨从玻璃罐中夹出一碟李子，墨戎尝了，李子已熟，味道更甜醇，可他们却似乎越来越淡。

　　这天意然外出办事回来。
　　正是盛夏，车主都不愿将车暴晒在烈日下，将车库停得满满当当，意然找了许久没有空位，只得开出地库。
　　她在楼外草坪上寻了个车位，专心倒车，未在意从闸门进入的车辆。
　　刚刚泊好车，手机响起，是墨戎。
　　“干嘛停这？”他问。
　　意然抬头，才发现墨戎的车缓缓靠过来，降下玻璃正看着她。
　　她开了车门，走去他旁边，支吾着笑答了一声，“楼下停满了。”
　　“你可以停我的车位。”
　　“那你停哪里？”
　　“停这里。”
　　“可是这里很晒。”
　　“不要紧。”
　　她这几日实在太忙，在公司见到他都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回去又因为麦歆的事没有与他互动，此刻见他目含柔光的看住自己，心中不免泛出内疚，半天说不出话。
　　他笑，催促道：“别在太阳下晒着，快去车上。”
　　意然点头，慢慢踩了油门驰向地库，视线兼顾看向后视镜。
　　江晨将轮椅搬了出来，扶住他坐上去。
　　车窗里的他，眉目俊秀，肩胸平展，看不出任何异样，可他攀着江晨的手臂时竟是那般无助。
　　他曾是运动场上的骄子，现在却不得不依赖轮椅行动，这样的落差，需历经多少煎熬才能承受得住？
　　晴空下，轮椅的金属轮毂折出一道刺眼的银光，意然眼内一阵酸涩，忙移开了视线。

　　意然不太记得墨戎的车位，打给江晨问，车库信号不好，电话断断续续听不清，于是自己转了几圈，终于寻到。
　　她见车位就近的几台电梯故障停运，只得去了另一个出口乘电梯，行到半路忽然发觉手机落在车上，只好跟着电梯坐到顶楼又降到车库。
　　取到手机时，已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有江晨的，也有墨戎的，看看时间，皆是一通接一通打来的。
　　她以为他们找她有急事，于是快步走去一楼大堂回电。

　　大堂内挤满了人，将电梯围得水泄不通，意然急着回电，边拨着电话边从人群中挤过来，还未接通，肩上就被人用力拍击了一下，扭头一看，是江晨。
　　意然见他急喘，额上脖间大汗淋漓，衣领都被洇出湿渍，她笑出声，问：“你干嘛去了？”说着低头在包里寻纸巾，还未寻到又听背后有人重重唤她名字，回身看时，墨戎一张苍白的脸倏然映入她眼中。
　　意然僵了僵，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埋下头，平复了许久，才抬头勉力笑起来，“你没事就好。”
　　他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意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江晨擦了把汗说：“我们进来时，这三台电梯全部供电故障，正好你打电话过来，我们以为你被关住了给我们打电话求救，结果给你拨过去又不接，刚刚我还跑去公司找你，小魏说没看见你……这么热的天被关在电梯里不是要命吗，真把我们急死了。”
　　意然顿然明白，转过视线去看墨戎，对视瞬间，他忙抿住唇将眼睛移开。

　　他无法使用另一处的备用电梯，因为那里筑着台阶，上下十分麻烦，为了节约时间，只能拜托江晨代劳，再担心她，他能做的不过是在原处等待而已。
　　他不是看不开的人，她遇上的那个人一定比自己好，所以才渐渐与他疏离，他这么宽解自己，心里却像一点一点失去了什么。
　　一只手轻按在他的手背上，一个声音破开嘈杂的环境，如水般淌进他耳中，问：“你刚刚一直在这里等我？”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与心酸，仍强迫自己咽下满心失落，带住笑意回答：“我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