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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第二天早晨,她被阳光唤醒时,克里斯蒂亚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慢慢看清这确实是他的房间,而自己正躺在他的床上,旁边还有个揉皱的枕头,她才敢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止是一个放荡的美梦。

      然后,她稍微偏了偏头,便也马上看到了克里斯蒂亚诺。

      他光着身子背对着她,此刻站在桌边,脑袋低垂,手里拿着个打开的首饰盒,正盯着里面的东西在发呆。

      她的视线停留于他优美的腰臀曲线,昨夜的缠绵交织迅速掠过脑海,令她脸上热烘烘的,人像浸在蜜罐里一样昏昏沉沉,连血液都甜蜜粘稠了。于是,她懒得动弹,没有起床,没有呼唤他,而只是将被子拉高,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怀着无限陶醉的心情看着他发呆。

      克里斯蒂亚诺一动不动的,看那个东西看得和她一样入神。太阳晒着她的脸,她的头,她渐渐完全清醒过来,一边欣赏他那战神雕塑般的身材,一边努力理清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

      昨晚代表什么?克里斯蒂亚诺全程都表现得很激动,很热情,疯狂的举动中偶尔伴随着一些她听不懂的咕哝,真是她经历过的最销魂的一次——这是因为他很久没碰过女人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难道克里斯蒂亚诺被她彻底感动了,终于决定接受她的爱了么?换句话说,或多或少,他也对她有些动心了吗?
      她不禁窒息了。克里斯蒂亚诺可能会对她怀有情愫,这听起来是多么的古怪,多么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她也的确觉得不可信,一直以来更是连想都不好意思去想,可经过昨晚,这样的念头,却忽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壮大繁茂了。虽然很异想天开,但这也不算说不通,要是他对她一点情意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很难允许她这样亲近他,深入他的私人生活吧?

      如果真能这样,她可甘愿被那条海蛇毒死了!不,不——她可不能死,因为她现在终于有机会完全占有这个男人了。

      想到这,她禁不住抿着嘴,对着他的背影甜笑连连。他在看什么来着?难不成是打算送给她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克里斯?”她问。

      不料她这一出声,克里斯蒂亚诺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盒子差点跌到了地上。

      “没什么,没什么。”他慌忙一把盖住了那个首饰盒,随手把它塞进了抽屉里,紧张得像刚刚做了小偷。

      芳妮这下糊涂了,而克里斯蒂亚诺什么也不打算解释,藏好了盒子,便匆匆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开始穿裤子,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她那颗正在彩虹上跳舞的雀跃的心不禁有点忐忑了起来。
      他不像她那样幸福。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当然,那样一个夜晚,本来肯定是不在他计划之中的,他现在有这种反应也不太奇怪……可是,她希望他至少不是在后悔。如果他后悔了,也就代表她狂风暴雨般的感情对他来说依然是个束缚和麻烦,尤其是在那条海蛇之后。昨晚无非是他过于感性,一时冲动才想“以身相许”报答她。

      想到这,她感觉有点害怕了。

      “你很赶时间吗?”她问。

      他低头扣上衬衫扣子,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得赶着去训练。”
      接着,他顿了顿,将迟疑的目光投向她:“你今天也要上学,是吗?”

      “是的。”

      “那么我送你?”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淡笑着点点头:“当然,谢谢。”

      然而,尽管保持了一贯的绅士风度,克里斯蒂亚诺却不打算和她谈论昨夜发生的事,也不打算改变什么,好像还是想继续选择性失忆。
      吃早餐的时候,他一声也不吭,埋头大快朵颐,嘴巴一刻没停过,用行动践行孔圣人的教导,食不言寝不语,还逼得她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迅速进食,免得他快她一步吃完了,就直接把她丢下自己跑了。五分钟内匆促进食完毕,芳妮捂着嘴打了个嗝,总觉得胃痛又要发作了,而他一刻都没停下,马上奔向了私人车库,于是她也只得忍下不适,无奈地追在身后。

      上了车,一发动引擎,克里斯蒂亚诺就第一时间打开了车载音响,然后还直接插上了耳机,堵住自己的耳朵。

      芳妮一直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装作毫无感觉,却又被胡乱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的慌乱。

      她想要倾吐的感情,她一腔澎湃的热血,还有她一辈子的勇气,全部被堵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所爱的男人,好像完全拒绝听她的声音,拒绝进入她的世界。

      生气憋闷时,她默默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

      不管怎么样都好,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不能退缩,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反正,为了克里斯蒂亚诺,她连命都豁出去过了,也没什么不敢再豁出去了。

      于是,趁红灯时,她直接伸手关上了音响。

      克里斯蒂亚诺不由一僵,握着方向盘,手臂肌肉明显绷紧。

      她冷静地问:“昨晚到底代表什么?”

      他不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呼吸却变得急促了起来,喉结缓缓滚动着。

      绿灯后,克里斯蒂亚诺踩下油门,继续向前疾驰。然后,他似乎在速度的快感中稍稍放松了些,这才目视着前方道路,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开口了。

      “必须要有什么意义吗?”他低声问,似在自言自语。

      她怔了怔,一脸不可置信。

      “那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吗?”

      他沉默片刻,目光深沉晦暗,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仔细打量着那张脸,发觉克里斯蒂亚诺这下似乎倒也不是故意逃避,而的确是满脸恍惚,稀里糊涂的茫然模样,明净的眼眸失了焦距。

      她一下子更急了,迫不及待地要搞个明白。

      “你是把那当作对我的报答之类的吗?”

      这一次,他回答得竟比想象中干脆得多。

      “不。”

      她不敢高兴地太早,继续追问道:“那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

      “你只是刚好饥渴了吗?”

      “不。”

      “换成谁都可以吗?”

      “不。”

      他接连的回答都那么爽快,那么理所当然,她终于宽慰地笑了笑,可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又不吭声了,拐着方向盘,绕过下一个路口,沉默地持续向前行驶,好像想在生活的神秘迷宫中找到一个出路。明暗渐变,方向不定的阳光拂过他的侧脸,如他的思绪一般变幻莫测。

      芳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明白了那表情是“不知道”的意思,不由陷入了无力的焦灼中,移开视线,望向前方的道路。

      “我真搞不懂你。”她有气无力地说,“或许以前发生的事,让你对感情失去了信心,可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足够让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她等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声音,还几乎被马路的噪声盖过。

      “你很好,我知道。”

      这张好人卡丝毫也无法安抚她的焦躁。

      “你也知道我爱你胜过一切,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会不惜一切对你好。”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了。“我知道。”

      她抚了抚额,“我总以为你是个很直接,很坦诚的人,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你完全把我给搞糊涂了,还总让我生气。”

      闻言,他默默低下头,显出了自责羞愧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不好。”

      见了他这样的反应,芳妮瞬间产生了可耻的罪恶感。于是,她立即摇了摇头,内心也很快不由自主地在脉脉柔情中软化,满腔的爱意逐渐溢出了她的胸口,向外绵绵不绝地流淌起来。

      “对不起是不需要的。”她轻声说,深沉而炽热的目光浸入了梦幻的色彩。“你也不会有任何不好。我爱那个真实而美丽,骄傲又强大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我爱引诱我的那个优雅迷人,轻佻风流的漂亮混蛋,我也爱那个内心柔弱,渴望温情和疼爱,时而张牙舞爪保护自己,时而无助畏缩的小孩子——我爱他笑,爱他哭,爱他温柔体贴,爱他风度翩翩,爱他坚强霸气,也爱他任性幼稚,脆弱彷徨,甚至爱他那些冷漠的狠话……总之,见了他我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会让你不由自主,什么都不计较,只想要他好,因为他是黄金,是钻石,是太阳,是星星,是天上来的,是完全不同的。”

      窗外的景物快速切换,如同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飞掠而过。克里斯蒂亚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尽管情难自已,她却不确定他现在乐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也始终没敢看他的表情,唯恐看到他露出一副迫不及待摆脱她的神态。但过了一会儿,她隐隐感觉到,他好像笑了。

      “是这样吗?”他轻声问。

      她也忍不住笑。“当然,就连有一天在家里,他偷偷躲一边挖鼻孔的样子,都显得特别可爱。”

      他顿时怔住,发出了尴尬的咳嗽声。芳妮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毫不意外地发觉,他脸红了,简直难为情得想钻进车底似的——果然总是那么可爱。

      良久,他羞恼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真是个傻瓜。”

      她耸了耸肩,淡笑道:“这没错,不过或许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克里斯蒂亚诺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静默了片刻,澎湃充沛的感情很快又在胸中如潮般翻涌滚动。

      “我那样爱你,不是因为我是个年轻而无知的傻瓜,是因为我是个固执的傻瓜。”她以平静的语气自述道,“我确实有很多事不懂,也根本不想懂,比如,我不懂虚伪,不懂自私,不懂物质,不懂斤斤计较,不懂现实利益,不懂人情世故——我只懂得爱,懂得忠诚,所以我什么也不介意,就算头破血流也不能阻止我爱你。
      在这方面,我确实就是个永远不想长大,不想变沧桑的傻瓜。”

      他久久不做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但不一会儿,他却差点糊里糊涂地闯了红灯,茫然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混乱无措的表情。他好像是一时之间,不堪过量情感的负荷,信息的冲击,以至于头昏脑涨,难以理清思绪似的。

      “我也想要像你这样。”他迷惘地说了一句,“但是,我不知道。”

      见鬼,又是“不知道”!
      她本在认真猜测他的心事,分析他的情绪,可是,一听到这几个字,她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就被刺激得本能地恼火起来了。于是,她难以保持心平气和了,越渐情难自控,趋于失态。

      “你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她无法抑制烦躁的流露,“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她一激动起来,克里斯蒂亚诺便懊恼地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更头痛,更不知所措了,默默加快了车速。

      “关于这个——不,所有的事,让我想清楚再说好吗?”

      她这回没法体谅他了,不禁向他怒目而视。“我的老天,‘是’和‘不’,有那么困难吗?你应该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他无可奈何,苦笑连连,低声说:“可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芳妮却实在毫无耐心,无论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

      “为什么?连那些贱人,坏人,你都肯便宜她们,为什么给我一个机会那么难,要考虑那么久?你是嫌我个子不够高,还是嫌我太青春不够老,还是嫌我太纯良,不够自私自利,不够卑鄙无耻,不够贪慕虚荣,不爱花你的钱,不贪你的名气,还是嫌我对你太专一?”

      被她这样咄咄相逼,克里斯蒂亚诺显得越来越混乱了,忽然抓狂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急促地喘着气,眼神惊恐慌乱,好像想叫救命求饶。
      “啊——!放过我吧,别再说了,我快要晕过去了。”他请求道,“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理智提醒她,她或许应该适可而止,别把他逼得太过分,可是她一时间热血上头,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而是非要尽快争取一个痛快的结果不可,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我乐意等你一辈子,可是我就快要搬走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法一直负担那么贵的房租,所以——我们很快就没法那么轻松地经常见面了。”

      他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真的?”

      “是的,我不是开玩笑。”她斩钉截铁,目光坚定,“正如马德里这个城市,本来也不是我的地方,我是为了你才呆在这儿的,所以,我总有要离开的一天——除非你要我为你留下。你会这样要求我吗?”

      葡萄牙人好像真的要吓昏过去了,乃至浑身一震,连跑车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她虽然对他这种态度感到惶恐不安,却还是咬了咬牙,坚决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换句话说,现在,或者将来的有一天,你能不能也爱我?”

      克里斯蒂亚诺突然踩下了一脚急刹车。

      她的背脊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椅背上,椎骨都差点冲到了胃部。

      “你的学校到了。”他快速说了一句,“我赶着去训练,再见。”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克里斯蒂亚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丢下他心爱的法拉利跑车,用他跑遍西甲无敌手的闪电速度冲上了人行道,逃之夭夭。

      ???

      芳妮遥望着他飞奔的模糊背影,目送他逐渐远去,很快消失成一个小黑点。
      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了进来,她的视线回到了空空如也的驾驶座,然后,禁不住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What the fuck?!”

      赶着去训练?这架势像赶着去逃难还差不多。

      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只不过求个交往,至于把她当作洪水猛兽吗?

      然后,她的恼火憋闷逐渐转为了绝望和悲哀,觉得好不容易被自己推到崖顶的那块石头又了摔下来,把她的希望压了个稀巴烂。

      孤注一掷的赌博换来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她彻底连妄想的勇气都没了。
      大概不需要再问,不需要追究了,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其实他也是个感情热烈的人,如果他有一点点钟意她,都不会那么犹豫不决,更不会是这种如临大敌的反应吧?

      她隐隐感到自己荒谬可悲。
      在她一觉睡醒之前,她还是那么的幸福,早知道她该一梦不起。

      结果,从他们那奇迹般的初遇开始,所有依偎相伴的暖意,每一次情动的心跳,每一分热烈的情愫,原来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舞台上拼尽全力演出的独角戏么?

      又或者说,这出戏叫作,癞□□想吃天鹅肉,现在那只天鹅飞走了。

      她忽然很想哭,想倒下去痛哭流涕,也的确倒在了椅子上。
      座椅的皮质贴着她的手掌,贴着她脸颊的皮肤。她希望自己能立刻晕过去,或者心碎而死算了,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始终保持着清醒,没有失去知觉。刚刚缠绕着她的痛苦像浪潮一样越冲越高,迎面朝她的头顶泼溅过来,把她淹没,又不肯把她溺死。

      但她忍住了哭泣,脸上是决心已定后的平静超脱。

      好吧,so be it。

      这一天,芳妮·龙创造了历史性的记录,全天旷课缺勤。

      ……

      春天早已降临伊比利亚半岛,慷慨地四处散布着芳香的气息,成双成对的菜粉蝶翩然飞舞,携来生活的欢乐和幸福,爱恋相依的甜蜜与暖意。
      下午,皇马全队合练时间结束,天气清明,微风徐来,高高的流云在蔚蓝色的天宇飞过,午后阳光在寂静和热气中闪耀,热烈如情人的亲吻,蒸得草皮、树叶翻腾起了白灼的光芒。雀鸟隐匿在树木枝头,用它那圆润清脆的鸣啭唤醒人心里沉睡的纯真天使。

      训练场外的几个不同出口通道,都守着几十名忠心耿耿的球迷,举着牌子、海报、球衣,等待他们崇拜的球员驾车离开基地,暗暗希冀这回能求到一个签名合影。

      很快,人群之间起了一阵骚动,因为有几个经验丰富的球迷认出了罗纳尔多的法拉利跑车——不过奇怪的是,它并不是开出来的,而是开进去,并且也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与此同时,所有人翘首以盼渴望一睹芳容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已经换下了训练服,并且难得在下班时间上合群了一回,没有进行例行加练,而跟随大部队一起走向了停车场的方向。

      不知什么缘故,葡萄牙人这会儿心情非常好的样子,走在路上笑容满面,与几个要好的朋友勾肩搭背,说说笑笑,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好像身体里注满了晨曦,被快乐充了电,明亮的棕眸流出了蜜糖,和小他六岁的队友,阳光可爱的俊朗男孩哈梅斯·罗德里格斯靠在一起,一点儿也看不出年龄差距。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他还心不在焉,失魂落魄,训练过程中还屡屡出现失误,让人怀疑他是否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或刺激,而面对关怀,他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克里斯蒂亚诺这种比英国的天气还曲折离奇的情绪变化,就和他今天训练课既没有早到,也没有晚退一样,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正闲聊之际,一边的哈梅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早走,克里斯?”

      他耸耸肩,莞尔一笑:“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马塞洛察言观色,露出戏谑的表情,插嘴问:“什么事?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克里斯蒂亚诺对此表示默认。

      哈梅斯也忍不住追问:“新的女朋友?”

      克里斯蒂亚诺失笑着摇了摇头,感慨说:“她是我的麻烦。”

      在这般回答时,葡萄牙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随着心绪起伏,他艳丽鲜明的容貌焕发了明媚的异彩,那双眼尾下垂的大眼睛弯了起来,流露出一抹奇异的柔情,唇边漾起笑的漩涡,异常的动人心弦。

      见了他这副模样,几乎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了——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征服了万人迷罗纳尔多?

      于是,八卦的问题接踵而来,克里斯蒂亚诺也愉快地一一回答。

      “她漂亮吗?”

      “当然,很年轻,很漂亮。”

      “她是做什么的?”

      “还是一个大学生,成绩很好,很聪明。”

      “她人怎么样?”

      “她心肠很好,善良忠实,还挺机灵有趣,又非常害羞,很容易脸红,也很温柔体贴。总得来说,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

      克里斯蒂亚诺话音一落,突然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车并不在这儿。

      他刚要与队友道别时,不远处倏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急促声响。他愣在了原地,所有人也都突然大惊失色地转过了头。

      ——他的法拉利跑车像匹发狂的癫马一样朝这边猛冲了过来,皇马成员上下瞬间作鸟兽散,各种各样的脏话、惊呼此起彼伏,而冲散人群后,这辆车又径直奔向了它的主人。

      克里斯蒂亚诺吓得脸色煞白,瞠目结舌,慌忙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撞上了围墙,高举双手示意投降,那辆车才在他跟前一英尺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保持着投降的狼狈姿势,冷汗直下,呆呆地瞪着车里的驾驶员发怔,良久才缓缓直起发软弯曲的双腿,放下手臂。

      “小龙……?”

      芳妮立即打开了车门,在全场几十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你的车,还给你。”她冷冷地说。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惊魂未定,思绪一片混乱,看了看他的法拉利,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

      “你有驾驶证吗?”他狐疑地问。

      “没有。”她冷哼着回答,“所以,我本来希望要么路上不小心撞死自己,要么停车的时候不小心撞死你,可惜我是个驾驶天才,一个都没办到。”

      克里斯蒂亚诺傻傻地微张着嘴,完全跟不上她的奇怪思路。

      而芳妮自顾自地拉过了他的一只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还有这个,你的东西,也还给你。”

      他摊开手心一看,惊讶地发现,那正是他留给她的那枚钻石耳钉。

      他眉头一皱,捏紧那只耳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慌张地摆手制止。

      “行了,你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急急地说,唯恐听到他出口的话,“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要说那种伤人的话来拒绝喜欢你的人,会让你非常为难,而我也确实会受不了,所以你就别说了,反正我全都明白了——我不会恨你,不会怪你,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愣愣地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芳妮——”

      “够了,够了,你不用内疚,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她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我爱你,完全是我自愿的,不代表你欠了我什么,我也没权利情感绑架你,逼你回应我什么。是我不该没有自知之明,妄想能得到你——你,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是太阳神,史诗主角,童话天使,我这个咸鱼又算什么?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给你找麻烦了。”

      他怔了怔,眉心微微拧起,眼里流泻出一种近乎痛楚的温柔怜惜,欲言又止。

      而芳妮却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痛苦中,闭紧眼睛,用宣泄的态度自言自语:“我真的爱你爱到发狂,如果以后少了你,太阳和月亮都没有了,我觉得我再也不会怕死了——好吧,好吧,也没关系,欣赏美,爱慕美,是不该掺杂占有的欲望的。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君子交绝,不出恶声;爱人所不求于人,施之而不得,可谓君子;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然而,下一秒,对上他的眼睛,却有什么东西忽然倒塌了。
      于是,她马上毫无征兆地变了脸,怒气勃发,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Fuck your whole family!我那么爱你,你都不肯给我一点机会!你太可恨了!”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我祝福你,我当然祝福你!我祝你——阳痿早泄性无能,发福变胖秃头长皱纹!五年之内从人人垂涎的世界第一性感美男子变成一个人见人嫌的猥琐中年大叔,除了我之外再也不会有人真心爱你!我祝你从今以后孤独终老,敢结婚就被戴绿帽子,有了孩子父亲也不是你!而你以后要是爱上了谁,谁他妈就一定有艾滋病!”

      一连串疯狂的恶言攻击响彻了四周,一时成了天地间唯一清晰的动静。
      克里斯蒂亚诺晕头转向,全然无从应对,再次目瞪口呆。

      “……你不用这么狠吧?”

      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魔鬼的真理才是真理: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别人。”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秒钟里,时空完全仿佛静止。整个停车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动弹。

      一阵微风吹过,耳边闻得鸟鸣啼啭。克里斯蒂亚诺久久地注视着她,眼神十分古怪。而发泄过后,芳妮显然又开始怂了,忐忑不安,心慌意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了她局促的表情,葡萄牙人彻底被逗乐了,嘴角逐渐上扬起来,最后噗嗤一笑,眉飞色舞。

      她登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克里斯蒂亚诺更是欢快,一边咯咯轻笑,一边调侃道:“我认为你会后悔说了刚才的话的。”

      芳妮在羞耻的感觉中晕头转向,脑子里涌现了种种纷乱的想法,可她一个也没法仔细考虑,只得选择立刻离开。

      “去你的。”她毫无意义地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跑。
      可是一回头,她发现了更难堪的一幕——皇马上下,从主教练安切洛蒂,到巨星贝尔,J罗,马塞洛,佩佩,拉莫斯等等,再到第二门将,全部齐齐注视着她发愣。

      “……看什么看!”

      她随口斥道,慌忙落荒而逃。

      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克里斯蒂亚诺还在笑,毫不在意队友们的异样眼光。

      ……

      一切都结束了。她想。

      在车上向他再表白时,她就已经告诉自己,她这一回要是再失败,那就一辈子输定了,再也不会有另外的机会。
      她又后悔了,非常后悔。如果早知如此,她宁愿什么也不说,继续保持沉默,然后继续付房租,能在他身边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可是,再后悔都已经做了,而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今天之后,再去接近克里斯蒂亚诺。

      不过她或许也不用太后悔,这本来就是必将发生的事。因为有那么一个真理,是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那么简单而恒定的——光亮的存在,是可见而不可触及的,而她的平庸与克里斯蒂亚诺的非凡尊贵,也本就理应是互相抵触,互不相交的。

      自惭形秽而强撑尊严的逐光者,面对着最亮的日和星,一个自卑倔强牙尖嘴利,一个平和不惊友善温柔,偶尔在一个时空里交汇到一起,其实只是事故,是意外。不管如何努力,如何紧抓不放,他和她,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孤独,她的空虚是永恒的,与这个美丽男子相依相偎的刹那温暖,甜蜜销魂,还有住在天堂、理想国的梦幻完满,注定只是幻觉。

      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也好,她居然错以为自己有可能抓住他,拥有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久以来不知不觉间郁积起来的恐惧,还有她那藏于暗处伺机待发的怯懦,她的腼腆羞态,以及那种百般驱之不去的自我厌弃,在这一刻突然全部冲了出来,重新占领了她的内心,所有对未来,对梦想,对爱情的希望、憧憬、勇气,都完全被乌云蔽日了。

      从头到尾,克里斯蒂亚诺最多只是可怜她吧。就像他们第一天相遇,他也是因为可怜她,才挺身而出,维护了她那一丁点尊严。而之后,他把他的私人时间和空间分享给她,赐予她慷慨的恩惠,大概也无非是可怜她单方面的一片痴心。
      而现在,连这也完了。她很快就不适宜再住在这栋房子里了,而克里斯蒂亚诺……也不会留她了。

      夜幕降临,月亮高悬于深蓝色的夜空,向大地散射着银色的光华。仿佛是为了看它最后一眼,芳妮站在她租住的大屋前发了会儿呆,才叹息着进了门。

      黑暗中,痛苦的感觉很快袭来,穿透了她的防御系统。

      她即将不得不学习适应没有克里斯蒂亚诺的日子了,如果要避免疼痛,她只能尽量不再去想他,更不能去触碰那些糖衣陷阱似的回忆。可是,她偏偏也不能允许自己忘记它们——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注定是她这一生的精华浓缩了,也将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她在乎的全部。只要那些记忆真实存在过,一切她都可以忍受。

      要么就痛彻心扉,要么就活不下去,她感到未来的路是血淋淋的刀山,不禁寒颤发抖。

      她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把水温调得很高,身体表层都泛起了红晕,却依然觉得冷得发抖,不得不蜷缩起来,抱紧自己。

      她相信她今晚没法睡着了,因为长久以来的第一次,明天没有任何事再值得期待。

      芳妮擦干身子,换上睡衣,竭力使痛感麻木,逐步走回自己的卧室。她觉得她应该能活下去。她很敏感,痛苦很清晰,如破坏性的电流般传遍她的四肢和大脑,但是她还没有倒下。

      为了对抗失眠,她决定先看书,先写一篇文章,于是,她打开了房间的电灯开关。

      然后,她被近乎恐怖的震惊击倒了。

      那绮丽的仙境,瑰异的美梦在她的房间里活灵活现的复苏了。
      它包括了春天的繁花似锦与盛夏的鲜绿明亮,深海的贝壳珍珠与银河漫天星斗,坚不可摧的浩瀚城池与辽阔壮丽的海天一色,美惠女神的歌舞与赫利俄斯的太阳车。

      ——克里斯蒂亚诺正倚在窗边,两手抱着胸口,悠然交叉着一双长腿,含笑凝视着她,神龛金碧,长身玉立,俨然一尊高大辉煌的神祗雕像。

      光芒映在他俊美的脸庞上,照亮了他上挑的细眉,秀挺的鼻梁,优美的口唇,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似有一朵盛开的紫罗兰,在银色的湖边流溢香泽。
      而他的眼睛,夜空中最亮的两颗棕色的星,为她而闪耀。

      他的颊边还戴着两枚因他而明亮的钻石耳钉,正是他们初遇的当天,他所佩戴的那副。今天她把其中一只还给他了,于是它们又恢复成了一对。

      这意味着什么呢?她不知道,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她仅仅只是听到,有一阕神圣的乐曲在她心中奏响,她觉得她想大步冲过去,拥抱他,亲近他,又很想跪倒在地上,向他顶礼膜拜,臣服于他的存在。

      但是她动不了,她全身麻痹了。

      当她恢复知觉和行动能力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关灯。
      视野陷入了黑暗,唯美的幻梦也在一瞬间似烛光般熄灭了。

      而当她再次打开开关,九重天的玫瑰之门,便再度向她敞开,里面那位至尊的大天使也向她笑了。

      然后,他踏着缪斯的旋律,逐步向她走来,直到他停在她的面前,身上迷醉人心的香雾包围了她。

      她忍不住又想关灯了,而他则在这时抬高手臂,按住了她那摆在开关上的手,并向她俯身低头,几乎贴住了她的鼻尖,形成壁咚的姿势。

      “你凭空想象出来的我,恐怕不会有这么英俊。”他揶揄地笑道,接着又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你真的很麻烦,知道吗?有些话,我说不出来的时候,你逼我说,等到我想说的时候,你却又完全不给我机会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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