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却长安》云目

11、第 11 章

　　拂依听他语调平静，却是莫名让人心安，因而也没多一句反问。

　　仍是身侧之人凝着眼前万家灯火，忽而又道：“还有一件事，兴许会让你更开心些。”

　　“嗯？”

　　“林竹筱是当年帮你收敛骨灰，又将你埋在我树下的人。”

　　“什么？”拂依猛地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长安曾让她看到幻象，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将一个白色布包埋在树下。拂依那时只觉得女孩身形娇小，看着也是柔弱模样，没成想，竟是林竹筱吗？

　　长安在她眼前挥手而过，幻境立时虚浮于这座高楼之上。抱着白色布包女孩的脸，像是被镜头一下子拉近，拂依看清她的面目，除了穿戴不同，确然是和林竹筱一模一样的长相。

　　“真的是她？”拂依接受了长安这个树妖的存在，可再发生些别的事，仍不免觉得离奇。

　　长安神思淡定：“她的样子没变。”

　　“哦。”拂依接受了这个说法，一时间却也没有兴奋冒出来，只觉得像听着别人的故事。前世今生啊！顿了顿，她才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是说，轮回转世，人都会变的吗？”甚至种类都有可能发生变化，怎么容貌都没变？

　　“大约是与你相关，所以她在三千年后又出现在了你身边。”

　　拂依嘴角一抽，这样也行？

　　拂依道：“那她……也是三千年一世？”

　　“不！她已轮回数十次，这次大约是因为你，所以变回了当初的样貌。”

　　拂依偏过头，仍是不大懂：“所以，只有我和别人不同？”

　　“可以这么说。”

　　拂依愣住，这感觉不知好坏。又有些莫名的神奇之感。“那你预备什么时候将当年的事完整地告诉我？就当，让我听一个故事。”

　　长安凝着女孩，她对于当年的人又回到她身边，似乎只是惊奇。他原以为她会很开心，没成想却是这样平静。默了默又想，也对，她不曾有前世的记忆，对于往生而来的人，自然也不会平添一份喜悦。倒是他自个，有些为她感到开心。

　　随即问她：“好奇？”

　　女孩低低“嗯”了一声，他才又是缓缓道：“当时你被埋在我树下，我幻化为人，当下便摄取了你全部的记忆，看到你完整的一生。但是拂依，那些事我都清楚，清楚客观事实，却并不清楚你所承受的痛楚和折磨。当年之事，大火焚烧只是其一，然我令你望见当时的画面，你便痛得难以自已。可见那些事，都印在了你的魂灵里。”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因为可能每望见一件，郁结与悲痛便会一道袭来。”

　　拂依怔怔地听着，想起那般灼烧至四肢百骸的疼痛，甩了甩头，才是忍不住啧啧感叹：“太凄惨了！”

　　长安看着她，眸光有些审视之意。“你这神情，倒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拂依旋即吐了吐舌头：“本来就是别人的故事嘛！不过，”她忽而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今晚住在哪啊？我和竹筱那里肯定是不方便，要不……”拂依说着，眸光又有狡黠之意，“酒店这么大，你自己找个空房间，也帮我省点钱。”

　　长安一脸看穿的神情，随即果断挑破：“我不用睡觉，你不用担心。”

　　拂依咧开嘴冲他笑笑，掩饰面上的尴尬：“那我回去睡咯！”

　　“嗯。”长安略有些无奈地凝着女孩离去。

　　她这一世，明明一样苦楚，却似乎活得比从前开心些。也许，是世道好了吧！

　　次日清晨，拂依被一道电话吵醒。林竹筱迷迷糊糊听着拂依讲电话，没一会儿，也是恢复了几分清醒。

　　挂了电话，林竹筱瞧着拂依仿佛做白日梦的神情，忍着笑意，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臂：“瞎乐什么呢？”随即又道，“那主播的电话？”

　　拂依立时小鸡蚀米似的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里面全是细碎明丽的光。

　　“他怎么说？”林竹筱躺在床上，枕上的短发睡了整宿后蓬蓬的，衬得人也是愈发娇憨，带着些懒意。

　　拂依满是兴奋：“他说他帮我联系好了，让我去到剧组以后直接找他哥，他哥是那里的副导。”

　　“副导？”林竹筱抓了抓头发坐起来，脸上也是多了一丝警醒。

　　“嗯嗯。”拂依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激动地同她说着，“他还说了，其实群演也分很多种，如果我做普通的群众演员，可能只能在肖阳所在的剧组待一两天，毕竟，即便是大街上来回走的行人，剧组也要考虑穿帮的问题。我要成为跟组演员，或者特约演员，不然的话，甚至可能都见不到肖阳。”

　　“这种都有要求的吧！”林竹筱维持着理智和清醒，“而且，你也不会演戏啊！”

　　“没事没事！”拂依迅速挥舞着爪子，“他说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哥帮忙，把我留在剧组做个打杂的，随便干点什么活，肯定会把我留下的。”

　　“呵呵呵……”林竹筱微张着嘴，干笑了好一会儿，默默咽了咽口水才又道，“他这个哥，靠谱吗？”

　　纵然，林竹筱其实很想说，您老人家能靠点谱吗？

　　不能因为被困在那个小村子里一整年，忽然就放飞自我到这种程度啊！

　　拂依这才稍稍收敛些：“应该靠谱吧，他说是他堂哥。”然拂依心下转过的却是，不靠谱也没事啊，反正她还有长安呢！

　　随即，拂依便是跳下床去收拾行李，林竹筱趴在床上，耷拉着脑袋正经是万般无奈：“你这么快就要把我抛下啊，我还想着带你在魔都玩两天呢！”

　　“回头玩，回头玩！”拂依兴致极高。

　　林竹筱望着她，说了句“你高兴就好”，最后便是躺倒在床上，自个闭上眼又睡了。

　　在许久之前，拂依家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发生的时候，林竹筱远在千里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及时接住她的电话，听她哭，听她抓狂，听她绝望。

　　拂依那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她突然做了什么不寻常或是出格的事，请她千万不要意外。她努力以一个正常人的心理活着。

　　林竹筱知道，她心爱的女孩不止一次想过死亡，想过解脱。可她已然这么苦了，凭什么就这么死去，不甘啊！后来她渐渐接受现实，也渐渐学得佛系。可拂依的佛系，落在外人眼里，活像个出家的修行之人，日子枯燥无味。

　　拂依现在终于肯跳出来，虽说是有些胡闹的意思，不过，总比她从前要好。至少，这一刻的她，这么开心。

　　林竹筱又睡了几个小时，中途翻身的时候，迷糊着看见拂依在她身边又躺下了。她抱着一个枕头，睡的正香。林竹筱眯着眼转了转眼珠，瞧见拂依的行李箱已经整整齐齐的收拾好，不由得弯了唇角。仍是想着，她开心就好。

　　然而直至两人办理了退房手续，旋转门外就是王东阳在等着她接她回学校的时候，林竹筱到底又是抓住拂依的手腕：“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我总觉得你这事不靠谱，万一你被人潜规则了怎么办？我听说好些……”

　　拂依立时笑了，牙齿在明丽的光线下闪耀着：“要是被肖阳潜规则倒是可以考虑。”

　　林竹筱一口气堵住，白她一眼，又是不放心地叮嘱：“随时联系啊！到了记得报平安，记得发定位。”

　　“放心，”拂依伸手抱住她，“我就当出去旅游了，放心啊！”

　　……

　　傍晚。

　　拂依坐在酒店的大床上，盘算着时间。林竹筱当时目送她离开，她便同长安转了个弯，到没有摄像的地方，便来了肖阳拍摄所在的城市。

　　只是，要等一个时间差。毕竟，她说的是会坐飞机过来，不能快得太明显。

　　将近六点的时候，最新备注的号码打进来。响了几声拂依方才接听。正是王林的堂哥，另一端似乎极忙，他问她是否到了，拂依赶忙应了，说刚订好住的地方。

　　那人迅速又道：“那行，我加你微信，给你发个定位，你现在过来吧！”

　　“好！”

　　拂依应了，便是冲坐在一侧沙发上的男人扬了扬眉，拎了随身的包包便道：“走吧！”

　　这次，他们打车过去。

　　及至目的地时，拂依克制了下，才压制住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副没见识的神情，赶紧给王林的堂哥打了电话。

　　眼前的一大片，寻常时候是作为景点的。只是现在被圈了起来，拂依远远地能瞧见些里面拍戏的样子。

　　王朋出来的时候，拂依已经在外面等了大半个小时，那点新奇与没见识也渐渐消末了。因而王朋走来，本是心不在焉的去招呼她，一抬眼瞧见那处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乍一看，仿佛身后自带光芒，像个仙女。

　　实际上却也不是，不过是傍晚夕阳的光正从拂依的方向打来。

　　王朋下意识就叹了声：“真是漂亮啊！”

　　“呃？”他声音低，拂依没听清。只瞧着来人还真是同王林有些相像，只是王林有些圆润，他表哥王朋瘦削些。

　　“没什么！”王朋迅速道，剧组事还多着呢，他也没空闲聊。只带着拂依一面向里走，一面解释，“林子说你长得好看，好安排，我还以为他瞎扯？好看就行！好看了我这边也好安排。”

　　拂依默了默，怎么跟老鸨安排手下的姑娘似的？但她也知道，这个圈子就是这个规矩，随即赶忙跟上王朋的步子。只是迅速行走的途中，仍是忍不住不停地看向长安的方向。她断了一整年的社交，第一次出门，就来人这么多的地方，心下到底有些不安。

　　哪怕，他始终在她身侧，不过半米。

　　长安见她不停望来，方才与她低声道：“没事，有我。”

　　拂依望着他的眼睛，那平静温和的目光真的没什么力量，只仿佛山间流动的清泉，汩汩而来。她微弱的焦躁却瞬间被平复。

　　对啊！她拿着这么大的外挂，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