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光》君俞

3、第三章

　　陈觅坐最后一排，这个站到后边儿去和站在位置上没什么大的区别——况且大家在某些方面还算自觉，困得顶不住的也会自己站到后边听课——效果如何另说。
　　英语课下了，陈觅用脚勾了一下面前的凳子，顺势坐了下去。

　　“陈炯炯，这笔账老子迟早要算啊！”林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就在陈觅的前座。
　　林延回身瞪着他，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瞪起来——啧，林炯炯。
　　陈觅笑了一声，没管他，开始闭目养神。

　　“诶，你听说了吗，有个休学的学生好像要返校了。”
　　陈觅靠着身旁的空调，闻言抬了一下眼皮。
　　“？”
　　他对这些事不怎么关心，只是礼貌性地表达一下疑惑。
　　“休学一年还能进实验班……是家里边给学校捐了楼还是咋的？”
　　二中实验班很难进，校方当初也承诺，实验班不会有关系户——至于这话的可信度，估计会随着休学的那位同学的归来打破。
　　毕竟没人能够休学一年还能进年级前八十。

　　那位同学到班里后，其他靠成绩说话的会怎么看他几乎不言而喻。

　　“听说还是个女的……啧。”
　　陈觅也没想到自己猜错了性别——这样一来，捐楼传言大概能实锤了。二中重理，男女比例也有些夸张，在分班前大家都对理科抱有期待，因而竞争异常激烈。女生进理科类实验班说是难于登天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道她家捐的是哪一栋——二中除了热衷于整学生，也热衷于建新楼。

　　对此义愤填膺的人不少，这位女同学以一种奇妙的速度在未露面的情况下在20班树敌无数。
　　男生珍惜女生，但这也不等于大家都是舔狗；不足十个的女生也是颇不服气。
　　在班主任老于那儿探到口风后，给新同学一个下马威的势头愈演愈烈。
　　二十班同学团倒是团结了，平日里的友善劲儿却全没了。

　　周一第一节课下了过后，死气沉沉的教室被投进了一颗炸弹——新同学来报道了。

　　“这位同学在以后的时间里将会和大家一起愉快地学习——来，做一下自我介绍。”老于做了一个非常官方的开场，底下的同学对她的自我介绍提不起兴趣，还是蔫蔫的。
　　陈觅不一样，他很给面子地从桌上爬起来，在还没睁开眼的状态下带头鼓了几下掌——紧接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来其他人的掌声。全是给陈觅捧场的。
　　“……”
　　“大家好，我叫尉光，很荣幸能够和大家成为同学，接下来请多多关照。”
　　尉光没怎么在意班上这些未来同学半死不活的状态，念了一段非常模式化的自我介绍——估计除了尉光这俩字，没一个是原创的。

　　陈觅终于睁开了眼，顺着声儿往讲台上一瞅，发现新同学有点眼熟。
　　已经不能用眼熟来形容了——这叫一模一样。
　　他可能是个隐藏颜控，对好看的人印象会比较深刻——这他妈就是那个在网吧里抢到了风水宝地的女生。
　　在网吧偶遇的坏学生，在好学生的班级里再次碰上。缘总是妙不可言。

　　尉光上身一件灰色宽松连帽卫衣，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站姿不算端正。
　　又有几个人抬起了头，为新同学的颜值鼓掌。
　　气氛难言的迎新到此结束。

　　陈觅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他一直坐最后一排，一直一个人坐——这是他靠成绩为自己赚回来的特权。他是班上唯一没有同桌的孤儿。
　　林延总是调侃他边上这个位置，说那是陈觅老婆才能坐的位置——而现在，这个位置会给谁不言而喻。

　　老于把尉光带走了——估计今天真的只是来报个到，没打算上今天的课。
　　林延在二人踏出教室门的那一刻迅速转身，揶揄地盯着陈觅——就连林延边上的罗书也转了过来。
　　“诶陈哥，这个尉光是不是有点眼熟啊？”林延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生能有印象全是因为当时陈觅的失态。
　　“？”
　　罗书厚重的镜片后冒出了大大的疑惑。
　　“那天去网吧碰到过。”林延解释到。
　　“应该是吧。”陈觅没理会林延话里明里暗里的暗示。
　　林延按捺不住血液里的八卦因子，继续道：“你桃花来了哦~”

　　“……”
　　“……你好骚啊。”

　　没人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哪儿能随便一个就是桃花。

　　尉光熬过了在学校里的那几个小时便回家了。
　　抱着毯子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太不真实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愿意去学校，面对一帮明显不怎么待见她的新同学也还能把自我介绍应付过去。
　　集体生活离她太远了。

　　她想起自己和班主任待在办公室的情景。
　　在提起自己想申请走读的时候，班主任明显有些懵。
　　走读并不适合实验班的学生，浪费时间——班上全都是住校生，晚自习也能照常上课。
　　走读会错开晚自习，这不现实。
　　“于老师，我会把晚自习上完再回家。”尉光知道他的顾虑，先开了口。
　　但上完晚自习再回家也不科学——晚自习上完都十点多了，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总归是不安全的。
　　“晚上回家不安全……你家里有人来接吗？”
　　“有，我家长会来接我。”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捏了捏耳垂——青春期的孩子对于家长接自己放学这种事总是觉得有些丢人。
　　“家里边不放心我……我之前因病休学，走读方便家里照顾。”
　　“……那行，我把申请表给你，记得带回家让家长签个字。”
　　“谢谢老师。”

　　在她休学的时间里，于老师一直都有联系她。
　　之前自主招生在二十班挂了一个名，休学期间也一直在自学，每次考试的卷子她都会定时做，成绩次次够着二十班平均线——老于坚信尉光到学校上课后成绩能窜进二十班上游。
　　他这学期开学就催着她去学校，她一直拖着不想去——等真到了学校，老于也没表现得太过热情。
　　他知道班上那些风言风语，太过热情可能会让这帮心高气傲的学生觉得她真是托关系进来的。
　　尉光知道老于那些心思，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个班主任。

　　那张走读申请表现在被搁在床头柜上，字已经签好了。
　　她自己签的。
　　她扯谎扯得毫无心理负担。
　　家里人，家长晚自习过后会来接，因病休学……全是假的。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连监护人电话都是填的自己另外一个手机号。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睡不着了。
　　就算已经好几年了，她也还是对家这种东西抱有期望。

　　她侧了一下身，把毯子捞着罩在脸上。
　　“……狗屁。”
　　毯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接着便没了动静。

　　申请表的一角被空调风吹了起来，监护人那一栏填着尉晏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