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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贾员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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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眸中所含的视线倏然变得锐利,陶画却丝毫不慌,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陆河清。
只一瞬,男人又笑开了,道:“陶大人果然敏锐。”
那样俊美的容颜,含笑时映着半上午的融融暖阳,直叫人酥了骨头。
陶画发觉自己脸颊开始发热,眼神只好心虚又不舍地挪开,落到他身后廊下的那株桃树上。
二月末的天气开始转暖,光秃了一整个冬的树枝已经冒出了一茬又一茬的花骨朵。
真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两人开始静静地坐着,气氛竟然也没变得尴尬,恍惚中还有点晒太阳的夕阳红组合的感觉。
头皮刚晒得热乎乎的,陆三的身影便从东面的那扇小门闪了进来,见到陶画也在,几不可察地一愣。
陆河清抬眸:“如何?”
陆三便如实道:“回禀公子,属下跟着这位付师爷,一路去到了一贾姓员外的府上,见他左右防备,最后进了员外府一侧隐蔽的后门。”
“这贾员外什么来头?”
“属下打听说是青山县首富,名下经营有钱庄古玩皮草生意,还有一家青楼。”
陶画想起那名热心大叔的话——柳芊芊啊,这可是我们县有名的花魁。
陆河清显然是和她想到了一处,两人对视一眼,他问:“柳芊芊在的那家?”
“正是。”
“现在这时候,这付师爷跑去贾员外府干什么啊?”陶画不解地挠挠头问:“求和解吗?也不对啊,且不说这件事这么大和解不了,要和解也是员外府的人来他这里和解啊。而且早干嘛去了?现在我来了,这事就归我管了呀。”
她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连发十万个为什么。
陆河清眼神轻飘飘地晃了她一眼,事不关己地哼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呢,不过陶大人还是悠着点儿,别案子还没断先把自己挠秃了。”
“……”陶画手一抖,瞪圆了眼睛。
——头发问题可是医科生们的禁.忌,你伤害了一颗可怜弱小又无辜的心!
直到几人在府衙伙房里用完午饭,陶画都是搭拉着一张脸,大有将这场小孩子脾气闹到底的意思。
伙房跟府衙只隔着一条不足尺半宽的小巷,衙役院在它的后半截,从后院的小门出去,两步路的距离便到了。
陶画趁着刚吃完饭人还没走完,随便叫住名小衙役,让他带自己去牢中找柳芊芊。
陆河清则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留下陆三收拾房间,自己悠悠地迈着步子跟在了她的身后。
见她走了两步,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小眼神哀怨又委屈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在质问自己“你还跟着我干嘛?”他心下好笑,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是我之前说错话了,大人的头发浓密的很,乌黑亮丽,令人心生羡慕呢。”
“哼唧。”面前的人吭了一声,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就从轻快了不少的脚步来看,这茬是揭过去了。
男人勾起了唇角,心想:还真跟只坏脾气却又容易被顺毛的猫崽子似的。
陶画前世在电视中看过不少古装片中的监牢场景,总结归纳起来大概就是脏、乱、差,还有不见天日的阴寒湿冷。不过等到她真真切切站在其中的时候,她发现这里的情况远不止这些。
常年关闭的监狱,空气都无法流通,对一个医学生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扑面而来的,充满病菌的窒息,还有心理上的压抑。比起手术室,她觉得这里更接近于死亡。
秀气的眉拧紧,陶画不自觉地靠近了陆河清半步,跟着小衙役直直往关押柳芊芊的牢房走去。
柳芊芊还如在公堂上一个打扮,原本白色的囚服现在已经脏成了灰白色,乱着头发脏着脸,正抱着双膝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眼神呆滞地看着地面,口中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这可完全看不出大叔口中的花魁模样,反倒像个女鬼啊!
陶画抖了抖身上无端浮起的鸡皮疙瘩,让人打开牢门,进去与她隔了两臂的距离蹲下,终于听清了她的话。
“羊……白羊……狼想进……进圈……我成了羊……羊……”
陶画琢磨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她这是在打什么哑迷,便先自我介绍道:“柳芊芊,我是新上任的青山县县令陶书,你的案子现在由我接手了。”
大概是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这姑娘终于动作缓慢地抬起了头,她还在道:“白羊……狼……想进圈……”
陶画疑惑:“你……是想说你是冤枉的,是替罪羊吗?”
柳芊芊不回答,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是黑羊……杀了黑羊……”
@﹏@
她双眼转起蚊香圈:怎么又多出来个黑羊了?
然而无论她怎么问,这姑娘来来回回好像就只会说这几句。
这时,一直等在旁边的带路小衙役突然小小声道:“大人不用问了,柳姑娘这是疯了,就只会说这几句。”
陶画眉头拧得更紧:“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会疯了?她是进牢前疯的,还是进牢后疯的?”
小衙役老实回答:“进牢后一天——但是大人,我们绝没有对柳姑娘用过刑,更没有欺负过她,是她自己突然就疯了的!”
他立即解释,双手摇得都出现了残影,神情不似作伪。陶画沉吟片刻,伸手搭上了柳芊芊的脉。
“脉相显示的结果还不算太糟糕,大抵是受惊过多所导致的神思混乱。”陶画说着,眉头却没有松开,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牢房的各个角落,视线停留在墙角的水碗和饭碗上。
保险起见,她过去检查了两只碗里的内容,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至此,陶画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这一趟所获无几,只好回去再找找别的线索先了。
“人不是她杀的。”隔壁的牢房里突然响起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
陶画转身出门的身形一愣,猛然扭头看向那人。
污浊的牢狱,就连柳芊芊这样的倾城名妓,来到了此处,也沦落成了如今痴傻的模样。但是这名青年仿佛淤泥中的一股清流,尽管也穿着破旧的囚服,除了原本就沾染的,洗不去的污血与霉斑,上面几乎没有更多的痕迹。
青年剑眉星目,一双眼在幽暗的牢房里闪着清澈的光,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陶画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
青年不卑不亢地回答:“在下司云,只因亲眼目睹了蔡知县被杀的全过程,便被随意安了个偷窃的罪名关在这里。”
“胡说,明明是你在万花楼对柳芊芊欲行不轨未遂!”一旁的小衙役突然指着他忿忿出声。
司云蹙眉否认:“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两人的斗嘴顶多只有小学生的级别,陶画一个头两个大,出声制止:“好了好了,你两个人一个说偷盗,一个说不轨,那罪名到底是什么?”
小衙役抢答:“偷盗未遂,见色起意,被付师爷当场抓获!”
陶画垂眸思索了一下,问他们:“现在有人指控柳芊芊是杀人凶手,请问蔡知县是在何处被杀害?”
“万花楼柳芊芊的房中。”
陶画点点头:“那司云是在何处欲对柳芊芊不轨?”
“也在柳芊芊房中。”
静静站在一旁,几乎要融入背景的陆河清突然轻笑出声:“哦?这花魁姑娘的房中还真是热闹。”
“回大人,那晚应当是柳芊芊先因爱生恨毒杀县令,而后这人欲行不轨在后,刚好被师爷撞见,抓了个正着。”
“我没有。”司云蹙眉:“那晚我从房顶上路过万花楼,无意中踩碎了一片瓦,正好看见房内一男人掐住了另一人,也就是蔡知县的脖子。而后我下到那房间时,付师爷已经在里面,正在指认是柳芊芊毒杀了县令,随后又给我安了个罪名,把我关在了此处。”
“你是说蔡知县是被掐死的?”
司云略一思考,点头:“应该是,不过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小衙役反驳:“你骗人,仵作说知——不,蔡知县是被毒死的!”
陶画:“那他的尸体现在何处?”
小衙役一噎:“已经……下葬了。”
从监牢中出来,陶画又有点蔫。
没办法,里头空气质量太差了,而她体质也是真的虚,前两的天感冒拖拖拉拉还没好全呢,这一闹,立刻精神就萎靡了。
陆河清在一旁问:“大人觉得如何?”
“双方各执一词,当事人又脑子不清醒,唉……”陶画老头式疲惫叹气:“不过柳芊芊疯得蹊跷,单纯的忧思惊吓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大人怀疑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东西?”
陶画闻言,眉头倏然松开,笑着回了他之前的那句话:“陆兄果然敏锐。可惜我在两只碗里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往日或许有,今日没有倒也正常。”
是啊,我这么大一官今天新上任呢,总得给点面子,象征性地也得防我一防吧。更何况,那个付师爷不是在外面忙,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回来吃嘛。
陶画撇撇嘴,对于这个处在事件中心,行事还奇奇怪怪的师爷,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
“我回去先给柳芊芊开副清神醒脑的方子,希望能让她的情况好一些,说不定她还知道什么。”
陆河清应声:“嗯,接下来这几日我让陆三暗中守在那里。”
说话间,两人跨进府衙后院。
“那就多谢了。”陶画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两滴泪。疲惫使她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困倦:“我今天有些累,先回房去补一觉了。”
身旁的男人眸光一动,半下午的阳光在他眼底铺散开一道璀璨的金光,他侧目,落在陶画身上的视线里已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陶画尚未察觉,眼前便是一暗,低而轻柔的话语随着那人的呼吸送入耳中。她浑身一颤,只听:“如此,就在此地,今晚子时,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