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花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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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画和陆河清并肩进了府衙后院的月亮门时，又是后半夜了。
经过了一夜的兵荒马乱，四下重新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
“吱吖”一声，陶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刚要抬脚，发现身旁的那位比她还快，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去了。
“诶诶诶，你走错地方了，那才是你房间啊！”陶画慌忙张开手臂拦住他，指了指隔壁。
男人一脸坦荡，“你手臂受伤了，我看看伤势。”
那更加不行了！昨晚她虽早有防备，险险地躲过了割向自己喉咙的致命一击，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靠近肩膀处的胳膊还是被划到了。
伤口并不深，就是位置比较尴尬。
这要是让陆河清帮忙看伤上药，必须得露出大半个肩头，衣领子一松，被发现自己没有喉结，女扮男装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嘛。
她手抵在那人胸口将人往外推，“真的没什么事了，我早上上过药，都快结痂了。哈～我好困了，晚安！”
男人眉宇微拧，似乎还要说什么，陶画一个大力将他推出了房间，门“砰”地关上了。
陶画背抵着房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陆河清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原地静默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隔壁的房门也关上了。
她呼了一口气，疼痛和疲惫同时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倦意，就着床头碧翠准备的清水洗了洗伤口。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嘶！”捣碎的药糊贴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凉又疼。陶画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却不自觉地翘成了弯弯的元宝。想到陆河清几次三番关切的表情，心里无端像吃了蜜一样甜。
一墙之隔，简陋的书案上还点着一豆烛火。
陆河清已近褪去了一身黑色劲装，披上松散的白色长袍，原本端正束起的墨发也除去了玉冠，青丝如瀑披散在肩头。
陆三提着一壶热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倚在窗口，葱白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悬在笔挂上的狼毫笔。
“公子，属下先行告退。”陆三倒了杯茶送到书案上，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
“门外候着。”那人漫不经心道。
陆三闻言哀嚎一声，“公子……”
“安静。”陆河清视线在隔壁紧闭的房门上一扫而过，眉宇蹙起又松开，随后恢复了慵懒的语调，“昨夜我让你在暗中护着他，怎么还是让他伤到了？“
陆三一怔，显然也并不知情，立刻告罪道：“属下失职，请公子惩罚。”
陆河清瞥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陆三自觉退走到房门外，老老实实跟个木桩似的杵了起来。
夜重新静了下来，陆河清抿了一口热茶，在案前坐下，就着昏晦的灯火在信纸上落笔书写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小院中出现一声急促短暂的清哨声，未等人察觉便消失不见。不多时，一只健壮的鹰隼扑闪着翅膀降落在陆河清的窗前。
猛禽如同稚鸟般，脑袋在他的手腕上亲昵地蹭了蹭。陆河清嘴角噙笑，指尖在它头上摩挲了两下。
鹰隼在窗槛上兴奋地踱了两步，弯钩似的喙张开就要鸣叫两声。
“嘘，”男人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压低了声音道：“他睡着了。”
鹰隼圆圆的脑袋歪了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安安静静地任由他在自己的一只爪子上绑上一个小竹筒，最后展翅向夜空中飞去，瞬息就消失不见了。
桌案上的烛火被熄灭，男人对着关阖的房门道了一句：“你也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
*
次日晌午，陶画是被饿醒的，还未抹上保护色妆的小脸有些过分苍白，微阖的桃花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草草穿上衣服，如同丧尸般下了床。
路过房中央的圆桌，上面放着一碟精致的小点心，茶壶里的茶温度恰到好处。无神的双眼立刻释放出两抹精光，她如同几天没吃饭的难民一把扑了上去。
碧翠适时敲了敲门，“少爷，您起了吗？”
“嗯嗯。”陶画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脸颊鼓得圆圆的。
碧翠道：“少爷，桌上的糕点您吃两块垫垫就行，我在厨房给您炖了鸡汤，还蒸了包子。您先去洗把脸，过去就能吃了。”
“昂。”太感人了，遇到碧翠这样的好姑娘简直让人想要哭泣！
她把自己整理好前往伙房，迈出门槛的脚步不自觉一拐，往自己右边的厢房走去。
“陆兄陆兄，你起床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陶画砰砰拍了两下门。
“陆兄，你在吗？陆河清？”砰砰砰。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块糕点的功劳，她现在现在自己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拍门板的声音都特别有劲儿。
砰砰砰，又拍了两声。
“不在。”门内传来陆河清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和不耐烦。
一听就还刚醒。
这倒是奇了。自打到了青山县，陆河清每天起床虽然也不早，但睡到大中午的还赖着不起床还是头一次。
她像是揪到了对方的小辫子，顿时拍门怕得更起劲儿了，“不在现在是谁跟我说话呢？快起来了啦，太阳晒屁股啦！”
“吱呀——”门猝不及从里头打开，陶画收势不及，手下拍到了不同于梆硬门板的东西。
厚实中带着点弹软的手感，强劲有力的心跳，掌心部位还能感觉到有一颗微小的凸起。
她僵硬地咽了口口水，视线从面前的雪白亵衣缓慢上移，略过一截修长的脖颈，对视上那张英俊的面容。
男人臭着一张脸，眉宇间黑气缭绕，明摆着被强行从被窝里喊起来，起床气没处发的模样，薄唇微抿的弧度竟然有点像在嘟嘴。
可爱。
心脏诡异地加速跳动了一下，就听他道：“你还要摸多久？”
陶画一个激灵回神了，“咸猪手”慌忙从对方的胸膛上收了回来，“我我我没摸，是你的胸不小心撞到我手了。”
听到这番诡异的甩锅言论，陆河清的睡意都去了九分，凤眸不可置信地圆睁，他冷笑一声，“呵，那可真是对不起了，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
“砰！”木门在她面上重新拍上。
“……”
一刻钟后，陶画等到了穿戴整齐的陆河清一枚。
她讨好地冲他一笑，“碧翠说炖了鸡汤，这几天你辛苦了，咱们一起好好补补。”
男人下巴微扬，轻飘飘地哼了一声，给了她一个眼神，率先走了出去。
还挺傲娇～可爱。
她眼睛一弯，跟了上去。
春末的暖风拂面而来，带着一阵隐约的桃花香，跟陆河清身上的如出一辙。她一回头，廊下的那棵桃花树已经结了几棵小小的花蕊，可爱。
傻乐的情绪没维持两步路，她脚步一僵。
花蕊……桃花，快开了。
*
“碧翠啊，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陶画颓丧地趴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深沉地叹了口气。
房门包括窗户关得严丝合缝，确保房间内属于两个女孩子家的对话不会被外面听到。
碧翠就坐在她的对面，闻言问道：“小姐不高兴是因为陆公子吗？”
陶画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不高兴吧……”
一抬头，发现碧翠正用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表情，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挠了挠头发，投降般道：“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不高兴，而且就是因为陆河清。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奇怪……”
“唉，”她又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他帮了我这么多，我很感谢他，可是一想到他就要走了，我就特别烦躁。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她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没有注意到碧翠欲言又止的神情。
碧翠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小姐终究是当局者迷，还需我来指点迷津才行啊。
她便点点道：“陆公子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小姐将陆公子当做好友理所当然。”
陶画刚先要附和一句，就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这不我早上出去买鸡的时候，路上还有姑娘认出我是县衙的人，上来跟我打听陆公子的事呢。”
头顶的危机天线瞬间竖起，陶画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谁？”
碧翠故作茫然：“我也不认识那人。”
陶画讪讪：“那你告诉告诉她了？”
碧翠故意顿了顿，看陶画的嘴都要嘟起来了，这才道：“没有。不过小姐看上去也并不想让我告诉那位姑娘。”
“那当然——呃我是说，你看你都不认识那人，谁知道她是不是居心叵测呢，对吧？”陶画笑得有点僵。
碧翠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道：“自然是居心叵测，那姑娘见我不愿意告诉她，又没路子见到陆公子，就非缠着我让我递样东西给陆公子。”
“什么东西啊？”
“一根红绳，说是在胡公庙求来的。这青山县谁不知道胡公庙就是月老庙啊，送红绳摆明了就是想和陆公子结姻缘呢。”小丫头一边说一边拿实现悄悄往陶画脸上瞥，就见自家小姐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月老庙，红绳，结姻缘……
脚腕上的“护身符”此时像是一条火绳，灼灼燃烧着她的皮肤，热度直往她的脸上涌。她惊觉发现这一真相的自己并没有什么被骗的恼意，心下反而有股止不住的暗喜，然后暗喜中还夹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烦躁。
“小姐怎么脸色不好，难不成是因为那姑娘心悦陆公子的事？”
陶画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有人喜欢陆河清是好事啊，自己既然将他当成好友，这种事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又有什么好烦的？
“不过陆公子也该到了成婚的年龄了吧，只要他想，上门说媒的人肯定能把门槛都踩破了。”
陶画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是啊。”心头的不爽已经快要化为实质，连表面上的假笑都要无法维持了。
碧翠突然道：“小姐是不是不想陆公子跟别的姑娘家来往？”
她一怔，没有回答。
碧翠又道：“小姐是不是喜欢上陆公子了？”
心跳乱了两拍。
喜欢……
她喜欢上了陆河清？
所以才不想他离开？所以才不想他和别的姑娘来往？
陶画咬紧了唇瓣，有些无措，她甚至不敢与碧翠对视，“可、可是他马上就要走了啊。”
“那就让他不要走。”
她倏地抬眸，却见小丫头对自己俏皮地笑了笑，一双杏眼晶晶亮亮的，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小丫头道：“如果小姐真的喜欢他，就去告诉他，让他不要走。”
“如果他还是要走呢？”
“碧翠希望，有一天小姐回想起来，至少没有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花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