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荀香九

4、重新冒险

　　一片寂静中，巴恩斯再次鼓掌，有节奏的掌声仿佛为他的嗓音打着音乐的节拍。
　　“寒江，我一直跟你说，要多给我们的Omega一个机会。怎么样？这不是一下子就想出办法来了？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够不够？”

　　说实话，有栖完全不知道够不够。然而此刻明显不是一个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决定先答允下来，一个月后，就算他交不出眼睛，也一定会有一些线索。
　　“可以。我可以。一个月，我会带着眼睛去找你的。”

　　寒江朝艾格里斯挥挥手，艾格里斯松了一口气，从有栖的床上爬开。巴恩斯重新恢复到单手托着脸的姿态，转向寒江：“他的抑制剂含量？”

　　寒江比了个ok的手势：“再坚持两天，没问题。”

　　巴恩斯满意地点头。艾格里斯忽然露出注意的神情。

　　“有信号。”他抬手扣住左边的耳朵。一直到现在，有栖才注意到他耳朵里有一个近乎透明的耳机。“是军部。我要去监听。巴恩斯先生，寒江先生，你们不会处死有栖了，对吗？那太空梭……”

　　巴恩斯朝他驱赶般挥手：“太空梭还是要尽快炸掉。艾格里斯，去监听军部的信号，从5号发射口丢弃太空梭。选择合适的时候引爆。要是因为一艘太空梭把皇室引过来，那我们可真是得不偿失。”

　　艾格里斯慌慌张张地启动空气阀，离开了房间。有栖只来得及朝门外看了一眼，门便被艾格里斯关上了。没有艾格里斯的房间并没变得宽敞，反而更加拥挤。仿佛一个无形的气场从寒江和巴恩斯身上扩展，逐寸逐寸地侵占本就不多的空间。有栖抱住膝盖，抬眼看着他们。

　　“我能不能问问，赌上性命得到眼球，究竟能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为什么想要这个人的眼球，它有什么特别？”

　　巴恩斯又拿了一个杏，没有立刻咬上去，而是握在手里把玩。

　　“有栖。”他低低地说，“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你不相信我们，但你要相信自己。没有失忆的你，是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的。我破例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和我达成协议的前提之一，是我们几乎属于同一个种族。”

　　还能算几乎属于？一半属于一半不属于？他是黑发，巴恩斯是金发；他是黑眼睛，巴恩斯是绿眼睛；或许巴恩斯混血，体内有一点点同族的血液。既然是同族，巴恩斯为什么要对他进行死亡威胁？

　　大概他的震惊之色过于明显，巴恩斯笑出了声，竟然站起，走到他面前，以一个要亲吻他的动作，流畅地低下头。一股玄妙的味道掠过有栖的鼻尖。像是香水和古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又不完全是人造的香精味。在闻到那味道的一瞬间，有栖的心脏急速跃动，腰部沉甸甸地热起来。

　　巴恩斯直起腰，气息随着距离而消失。有栖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巴恩斯在他们两人之间撕开一片稍纵即逝的真空。

　　“闻到了吗？我的信息素。这是我们互相识别的独一无二的气味，几乎可以说是我们的ID卡。没有任何两个人的信息素是相似的。为了见你，我也注射了一点抑制剂。所以我的信息素比较浅，要不然，我在大门口，你就会闻到了。”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有栖忍不住问：“抑制剂？”

　　“信息素抑制剂。”寒江代为回答，“主要是防着你。免得你发疯。”

　　有栖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叫保持正常？”

　　寒江毫无幽默感地笑了笑。“改造人，我的小兄弟。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和出色的身材，是江口白送给你的吧？她同时改造了你的腺体，‘阿瓦隆之晨’的空气中有种特殊的真菌，它无处不在，对人体无害，但它在体内分解后，可以和信息素结合，形成一种正常运转必不可少的一种酶。生物领域我不懂，我只知道，一旦没有这种真菌，你的信息素很快就会变质，顺着脑脊液入侵颈椎和大脑。可能你会死得凄惨无比，也可能你根本不会死呢。”

　　有栖本能地抬手捂住脖子。巴恩斯赞许地点头：“对，你捂着的地方就是腺体所在的地方。”

　　混乱的信息开始在脑内渐渐整合。有栖明白了。出于某种原因，他被江口改造，成了三王子最喜欢的玩具。而他出于另一种不可知的原因——很可能是同族——宁可冒着杀死三王子的一级重罪，也要和巴恩斯合作。

　　“巴恩斯，我想问问，我是可以信任你的，对吧？”见巴恩斯点头，有栖继续说：“我肯定不可能白白冒着风险去犯罪。如果我失忆后遵守约定，将眼球交给你，你怎么把承诺好的东西给我呢？”

　　一瞬间，巴恩斯眼睛里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杀机。尽管杀机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给你看样东西。”

　　他摆弄着手腕上的微型手环装置，片刻后，一张不甚清晰的光网凌空出现。光网上纵横交错，编织出立体的场景和人物。是一段全息监控，是他和巴恩斯。尽管像素粗糙，仍然能看出惊人的美貌。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沙漠，他们躲在巨大的阴影下，他穿着裹住一边肩膀的白衣，仰望着同样穿着白衣的巴恩斯。

　　巴恩斯伸手抚摸他的黑发，影像里，他的肩膀颤抖起来。两个小小的影像彼此凝望。不快的触感在他的头上复苏了。

　　“三王子。”巴恩斯低沉沙哑地说，“目标就是三王子，千万不要搞错。把他的眼球带回来。只要你把这个工具插进他的眼眶，就能完整地挖出他的眼球，明白了吗？有栖。挖出、他的、眼球。”

　　影像里的他颤抖着点头。巴恩斯将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连同他的手指一同合拢，握在手中。

　　“我爱你，有栖。”巴恩斯沙沙地说，“我永远爱着你。”

　　影像消失了。有栖张口结舌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又望着寒江和巴恩斯。在监控中满口情话的巴恩斯单手扶着脸，面容十分平静。反而是听到爱语的有栖慌乱地垂下头。

　　“你说，你爱我？我们是……爱吗？”

　　说着“我永远爱着你”的巴恩斯，刚刚威胁他，不交出眼球，就把他捆在铁架子上扔进大气层。这是爱的表现？不能被记起的爱，感受不到的爱，他和巴恩斯之间存在过爱吗？

　　寒江咳了一声，难得有些怜悯。

　　“有栖，他毕竟和你属于同一个种族，在种族里，你无法拒绝一个Alpha。所以……”

　　他没有说完，而是含糊地打了一个手势，像是驱赶空中看不见的烟雾。有栖默默点头。看来种族内称呼巴恩斯为Alpha。和巴恩斯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明白寒江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巴恩斯让他有一种近乎于臣服的尊敬，哪怕他刚刚才收到死亡威胁。

　　“绝对服从。”有栖轻声说。

　　在寒江意外的目光里，又一个谜团在他心里解开。他之所以迎合这些暴徒，未必是因为同族，更可能说因为烙印在基因里的可悲密码。他无法抗拒巴恩斯，巴恩斯也知道有栖无法抗拒他，不仅利用了种族之间的先天迹象，甚至用“我永远爱你”为他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光是听到监控里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发抖。那句话低沉地碾过他耳膜，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让他几乎落下泪来。有栖凝视着床单，不让眼神暴露他的动摇：“你说给我一个工具，那是什么？”

　　巴恩斯的目光在有栖的左腕上停留片刻，说：“一个能够快速挖出眼球的工具。抢救你的时候，我同样没有看到它。是不是被你遗留在现场了？”

　　寒江不知对什么事不满，遗憾地摇着头。“老巴，你应该标记他。”

　　巴恩斯遗憾地挑眉：“我不能。我只能用气息引导他，但我不是一个Alpha完全体，无法标记他。被标记的Omega是三王子最宠爱的玩具。光是想一想，就非常有趣了。有栖，三王子不会杀了你，他那么爱你，或许会哭着原谅你呢。”

　　面对巴恩斯的微笑，有栖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笑容。他真痛恨迎合巴恩斯的自己。尽管他不明白什么是标记。但是听说巴恩斯不能标记他，仍然松了口气。

　　门口传来格隆格隆的声音。片刻后，空气阀打开，艾格里斯冲进房门，还不等空气阀自动锁紧，便提高声音大喊，以压过空气阀的杂音。
　　“军部出动了！他们把阿瓦隆之晨的信息发送到了第八区，现在已经有一个侦查团接下案件，向阿瓦隆之晨飞来。”

　　巴恩斯和寒江都动容。“军部竟然有人积极接阿瓦隆之晨的谋杀案？你拿到他们的信息了吗？”

　　“是新人。”艾格里斯说。他在手臂上的便携电脑上操作一阵，一张光网出现在刚展示监控的位置，缓缓加载出一张合影。十几个人分成前后两排，都穿着深色军服，站在一艘飞船的入口处。有男有女，年轻的大概二十几岁，年老的五十多，人人阴着脸，唯有居中的高挑美女，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有栖大惊：“一个侦查团有这么多人？”

　　“只有三个人。”艾格里斯纠正他，“时间太紧，我来不及获取最新情报。但是可以确定，侦查团的三个人就在这七个人中间。”

　　后排的人不是年纪太大，就是没有现役军人的犀利气质。被四人不约而同地排除。前排只剩下七个人。艾格里斯凝视片刻，指着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这个人应该可以排除。他肩膀上的肩章是中尉。中尉不可能参加军部的侦查活动，他最多是幕后指挥。”

　　巴恩斯凝视着灿烂笑容的美女，说：“她。一定有她。”

　　寒江干巴巴地说：“可能。”

　　有栖来回打量着剩下的五个人。有一个人看不出年纪，但是肯定不年轻了，而且很肥胖。有栖对军部没有了解，但他猜测军部应该有很多体能训练，而这个人应该远离体能训练已久，大概可以排除在现役军之外。剩下四个人，两男两女，都很年轻。

　　他的目光落在正中的男人上。那个男人很年轻，和美女并肩而立，众人花团锦簇地把他们围在中间。他和美女的出众颜值将其他人映衬得黯然失色，俊美得不像在役军人，而是出现在海报上的大明星。和飞船舱门对比，那美女很高，但他更高，肩宽腰细，比例绝佳，如此相配的一对璧人，美女歪着头，靠着他的肩膀，男人却向另一边微微侧脸，眼神阴郁而忍耐，似乎在躲避美女贴过来的头。

　　有栖的心乓乓地跳起来。粗糙像素渲染的男人让他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巴恩斯示意艾格里斯收起照片，指尖敲打着桌面，沉吟：“新人……最近军部可没什么出色的新人。都是平庸的窝囊废。击坠王的成绩甚至比不上前年。”

　　“特别新。”艾格里斯严肃地说，“今年破例启用了两名一等兵侦查军部管辖范围内的刑事案件。其中一个在选拔赛中获得新人王称号，另一个身份不明。”

　　巴恩斯略感荒谬地笑了。“新人王？口气真大。刚刚加入军部的一等兵就能独立办案，还真是不把阿瓦隆之晨放在眼里。这孩子要么是来结亲的，要么是来送死的。不用在乎他。。”

　　有栖灵光一闪，低声说：“我明白了。请让我去找军部。”

　　三个人都看着他。艾格里斯首先大声说：“不！你不要自投罗网，他们要调查谋杀案，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有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确实，他们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但是，在军部，这是一桩公开调查的谋杀案。他们肯定不会立刻杀死嫌疑人，而是最大限度地保证我的安全，看看背后有没有隐藏的秘密。这其中必然涉及到眼球。我反而可以利用他们调查到的信息，早日找到眼球。”

　　巴恩斯赞赏地点头：“寒江，我说什么来着。有栖的性格一点都没变，是不是？仍然这么聪明。按照星际军部刑事法案第280条，未经证实罪名的嫌疑人不得以罪犯论处。就这么定下来了。艾格里斯，你监控军部的飞船，在适当的位置释放有栖。寒江，抑制剂还剩多少？”

　　寒江竖起两根手指。巴恩斯转向有栖。
　　“还有两瓶。每一瓶大概能用一个标准月，你刚刚说，一个月，是不是？拿到眼球，我们会联系你的。”

　　有栖点头，巴恩斯收敛了笑容，低声说：“虽然，你应该清楚，但我还是看在‘失忆’的份上提醒你，不要背叛我们。我们有过血的誓约。你，找到眼球；我，支付代价。这是种族的盟约，决计不可以打破，更不可以背叛。你，明白吗？”

　　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吞食天地，声音散发着无法拒绝的威压，有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视野所及，只剩下那双灼灼注视着他的绿眼。

　　不可打破，不可背叛，确实，尽管他没有记忆，仍然记得，这是一种血之盟约，是至高无上的盟约之一，仅仅比另一种无法抗拒的盟约稍低一点。他缓慢点头。绿色的眼睛消退了，巴恩斯满意地站起身。
　　“那好，就让我们的小冒险家再次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