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青枝》一棵豆绿

3、 第 3 章

　　再一次谢绝了邻居肖叔叔热情的邀请，许青枝掏出钥匙开门。

　　太阳下山许久，屋子里的暑气早已被凉凉夜色侵染，月色从纱窗格透进来，如雾笼罩着家具，一室寂静，只听见一点电器运作的声响。

　　许青枝摸着黑开灯，暖黄的灯光驱散了月光的清冷。

　　许父许母已经外出半月有余。

　　许爸爸在外地谈生意，谈着谈着就和生意伙伴秀起了恩爱，合作成功后更是兴致上头，一顿尬吹双方拍手即合组了个中年蜜月团。许妈妈开始还不好意思和她说，还是许青枝那不靠谱老爸专程跑回来接老婆一起去度蜜月她才知道这么回事。毫无心理负担的许老爸把她托付给对门的肖叔叔，家里留了一张银行卡，存够了学费和生活费，然后拍拍袖子潇洒地带着老妈完美错过了她的开学。

　　对此许老爸还振振有词：年轻的时候是没条件，现在有钱了带自己老婆放松放松潇洒潇洒，你为人子女不该体谅吗？

　　她爸妈都有□□，三不五时就能收到一串特别关心提醒，打开一看清一色的中年鸡汤外加一张夕阳红双人照，以及实时更新的相册。

　　许青枝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儿童，真的。

　　她捧着水杯，换上居家服窝在房间的月亮椅里日常在爸妈的说说下吹捧，忽略掉肖程特意小窗截图追过来的哈哈，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是蛮爽的。

　　肖程是她们家对门肖叔叔的儿子，高中又分在一个班。他们两家父母早年相识，据说还是老同学。这也是为什么许爸许妈毫无心理负担把她扔了就跑了，就是这老同学太热情太靠谱，许青枝有点遭不住。刚刚还在企图留宿，要知道他们两家就对门住着，只隔了一堵墙。

　　右下角跳出一条最新□□空间的回复提醒，大意是父母觉得她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不用点进去就知道因为这句话接下来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尬吹。

　　谦虚过头就是骄傲啊爸爸！

　　许青枝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满意的，皮肤白皙配上一米六三的个头，不说美若天仙至少是五官端正，至少初中暗戳戳向她示好的人只多不少。

　　小时候因为个子太高，许青枝总担心自己会长成巨人，谁料许爸爸瞥了她一眼，“趁着现在能长赶紧长，再大点就长不高了。”结果一语成谶。

　　许青枝扔了鼠标，站起来准备洗手睡觉，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开始翻箱倒柜。

　　哼！

　　不管多大年纪，涉及到容貌问题女性的反应都是很大的，即使说这话的是她亲爹也不行！她要把铁的事实甩到她爹的脸上！

　　许青枝翻出了她的小学毕业照，咔嚓两声，一张气鼓鼓的大枝枝，一张肉嘟嘟的小枝枝。捧着相机对比了半天，青枝觉得自己明明越长越好看了！

　　咦？

　　气鼓鼓的青枝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小学毕业照，这一看就发现，她的毕业照，居然比了一个毫无印象又二了吧唧的剪刀手？？黑历史无误了！

　　想着她就把相机里那张小枝枝删掉，准备重新给毕业照上的自己给来一张特写。待她认真对焦才发现，原来那个剪刀手是她后排的人比的，她刚才没仔细瞧，乍一看造成了那只手是她的错觉。

　　许青枝把目光移到这只手的主人脸上，发现前不久还见过本尊。

　　那一天好像很热，烈日的照耀下，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腼腆的男孩抿着嘴，脸颊却出现一个深深的梨涡，笔直地站着目视前方，一只手贴着裤缝，另一只手比了个“耶”，悄悄地在前排女孩的脑袋旁边探了头。

　　她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四排右二 周珉」。

　　许青枝第一次见到周珉是十二岁。

　　她印象里的周珉沉默寡言，不知道是不善交谈还是怎么，操着一口蹩脚的不知道带了哪里口音的普通话，在她读六年级的时候，转学来到了他们班。

　　小时候的许青枝长相讨喜可爱，但是个子却和脸蛋不符，老早就比同龄人高一截。稍大一点后她就觉得自己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尤其到小学高年级后因为身高问题常年后排，就算短暂地调到前排，没多久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重回后排校霸大部队，到后面她干脆不再挣扎，扎根大后方乐得自在。

　　肖程从小也是长手长脚，大后方常驻人员，当了她两年同桌后，分班去了隔壁。她一个人继续寂寞地稳扎大后方，小学最后的这一年她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同桌，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大概就是周珉了。

　　文弱白皙，因为普通话不标准被嘲笑后变得沉默寡言后，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私心来讲，周珉是一个很吸引人目光的小孩，是一种不同于流行的好看。而在那个普遍流行运动、健康美的年代，这样的与众不同的相貌引人注目，带来的更多的是麻烦。一个矮个儿男孩坐在一群高个儿男孩中间，很难不受排斥。在他一次次不尽人意的成绩后，可想而知，有意或无意、善意或恶意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每当这种时候，那个叫周珉的白皙男孩就垂着眼，把摊开来的书盖在脸上。

　　许青枝忽然就想起来奶奶家隔壁的那只小黑狗。大概是身高优势，邻居家的小孩都她认做大姐头，心服口服，连家里的小狗崽都抱来给她取名。小狗崽浑身漆黑，一张狗脸最醒目的就是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了。

　　小青枝捏了捏软软的小狗爪，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就叫小黑吧！”

　　很是写实。

　　青枝转学数次，给小黑取完名字后再也没有回老家看过它，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和小黑相似气息的男孩让许青枝觉得亲切。

　　……

　　算起来这是他们小学毕业后第一次碰面，青枝觉得他普通话好像标准了些。

　　感觉过了很久，其实也没过很久。许青枝想起了很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

　　楼道里人潮涌动，可是让她记住的只有他那一双仿佛在说话的眼眸。

　　许青枝很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小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一句话，大意是这样：从一个人的眼里你可以看出他是否心怀诚意。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他说好久不见的时候眼睛很亮，仿佛里面有光。

　　复而又想到那个脑门旁边的剪刀手，许青枝躺进被窝，在黑暗中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