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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众人沿着街向目的地走着。

      街道两边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灯笼:蛋壳灯、刨花灯、谷壳灯、芝麻灯、鱼鳞灯、稻草灯、瓜籽灯及鸟兽花树灯等。它们散发的光芒照亮了隐藏在黑夜中的街道,甚至妄图与挂在天上的明月争辉。

      众人畅通无阻地前进着。路上行人渐少。

      到达了目的地。这原本是一片空旷之地。但此时……

      梁宽傻了眼,他跳了几下,跳到最高时扯着脖子看前方,希望能看到占领的位置,可是看到的全是人头,密密麻麻的一片。

      相对于宝芝林众人慢腾腾地走来,家远的百姓却担心赶不上早早便从家里出发。

      来到此处的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办?位置有了。但是挤不过去。”十三姨有些失落地抱紧木箱照相机。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但也能通过照相机而被记录下来。她希望能将接下来的那一刻美好拍下来。

      梁宽一听,咬牙卷起袖子,说:“猪肉荣,我们挤开一条路。”

      猪肉荣快速将裤脚绑定,原地跑起来,同时拍打着自己肥大的肚子,说:“跟在我后面。”

      “胡闹!”黄飞鸿一声喝厉,“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待在原地好好看,再者也是我们来迟了。”这里都是普通百姓,他怕这些胡闹的家伙在这里惹出什么祸端。

      十三姨见二人开始沮丧起来,安慰道:“这里也不错。我可以将这个场景拍下来。”

      无论梁宽心里想什么,总之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他抱着头蹲了下来。从来不顾后果的他一向听师父和十三姨的劝。

      “在哪看我无所谓,想你们也是在原地看了。”后半句是猪肉荣对着其他师兄弟说的,“那阿芷呢,在我们当中最矮的那个是她,难道让她坐在我脖子上看吗?”说话耿直得有点冲。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在师父瞪眼之下息了声。

      恍惚的李心芷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回想刚才发生什么,渐渐找到自己的思绪,说:“我能看见塔顶。”意思是在这里看也可以。

      此时,敲锣打鼓声从前方传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由砖块及瓦片叠砌成的3公尺高的中空塔的塔身开始发红。塔顶处有个口。塔内的柴火越烧越旺。当它烧得最旺时,煤油被泼了进来。霎时间,一条火龙从塔顶口冲出,妄图挣脱塔的束缚从而飞向自由的天空。一股股的火花纷纷从塔的空隙钻出,以自身作为枷锁缠绕着火龙,似乎并不想让火龙离去。二者相互对抗着。

      升起的火焰将这片地方的黑暗驱离,黑黑的天边染上了一点红。

      李心芷看了一小会便觉得索然无味。她有些烦躁地转头四处看。

      师父陪伴在十三姨身边。十三姨放下了照相机,只为与黄飞鸿在这一刻相伴。他们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

      她的师兄们似乎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只专注当下。

      百姓那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脸上尽是笑容。

      一阵阵喝彩声从人群中响起。

      现在,似乎每个人都是心情愉悦的。

      只除了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与这儿格格不入。

      只待了一会儿,她便悄然离去。

      待黄飞鸿和十三姨决定回去时已过去许久。他们这才发现几个闲不住的徒弟不知跑哪去了。

      塔内的火焰依旧燃得旺盛。周围的百姓却少了些。

      宝芝林。

      原本挂着的灯笼耗尽了最后一点灯芯,使得宝芝林陷入黑暗中。

      “小心。”黄飞鸿抱着照相机一边迈过大门门槛,一边嘱咐十三姨。

      十三姨提着的灯笼散发的光芒以微弱之势驱散周围不到一米的黑暗。前方的路看得并不算很清楚。

      黄飞鸿送十三姨回房。正当他准备推门时,他感觉衣角被十三姨扯了扯。十三姨将灯笼往上提了下。他在十三姨的示意下看向李心芷的房间。

      李心芷的房间就在隔壁。

      在昏暗的光芒下,隐隐约约地看到开着的窗户趴着个人。

      是李心芷。

      黄飞鸿正要叫。十三姨连忙塞灯笼给他,制止他喊人,同时从对方手中抱过照相机。

      黄飞鸿心有灵犀地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她轻轻地走过去,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走到窗前,隔着窗对李心芷说:“阿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跟师兄们出去玩?”

      李心芷听到声音,回过神,叫了声“十三姨”,随后将窗旁桌上的油灯点燃。

      橙黄的火苗升起。微弱的光芒照亮彼此。

      十三姨透过窗户看到桌上放着块被咬过的月饼。她将照相机轻轻放在墙边。“喜欢吃月饼?”

      “还好。”也许是月色迷人,此时李心芷有种想诉说的欲望,“以前,我只在乎月饼好不好吃。过不过中秋,吃不吃月饼,都无所谓。反正每天都在耗时间。但,现在我好像找到了点过中秋的意义。”只是找到了又如何。李心芷拿起月饼咬了一小口。

      十三姨倚靠在窗旁,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圆月,说:“你有很多事摆在心里,不妨说出来,这样或许会轻松许多。”

      “没有人会愿意听一个肚里满是牢骚的人的话。”李心芷略有些激动地说道。郁气总被堵在心里一点都不好受。待情绪平静下来,接着说:“我不喜欢将心里话说给家人听。朋友,我没有朋友。就上学那会倒有几个处得好点的,我不知道算不算朋友。我们的关系也随着我的不主动联系而疏远了。所以,我找不到真正愿意倾听的人。当然,我也不愿意说给别人听,也不愿意写下来。只能憋着。”写下来终归有一天会被人看到。

      “若是你愿意,我当你朋友。”十三姨转头看着她。

      闻言,李心芷看着对方。双方的眼眸倒映着彼此的身影。没有人说话。在宁静的夜色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突然间发现十三姨有种能让人倘开心扉的魅力。

      李心芷没有回应十三姨说的话。。

      她回过头,看着夜色。良久,她说:“月饼代表着团圆。家人、我的家人过得都不太舒心。我爹看起来是个成年人,但心里年龄不大,一根筋,对家庭不太负责任。家里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娘一手操办。而我娘是个暴躁的控制欲强的主。”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对我娘的感情比较深。但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该爱她还是该怨她。她撑起一个家,每天辛苦工作,用挣到的钱送我和我弟读书。读了好多年。我能肯定她是爱我们的。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她不会那么辛苦。有的时候我在想,若是她当初嫁到好人家,若是没有了我们,也许不会累得一身病痛。”

      “也许太过劳累了吧,她每天都很暴躁,都要骂人。她没读过书,所以她骂人的话很粗俗,很刻薄,她似乎很容易就揪起别人敏感又在乎的地方来骂,她的言语就像刀剑一样直往人的心口戳去。我也不知道怎么重复她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在我小的时候,她洗澡忘了拿衣服,她叫我去拿,在哪里拿哪件衣服,她说得有点不太清楚,我看得又不够远,找不到,没能及时拿给她,她就在里面疯了似的骂我眼瞎,骂一些难听的话。长大后,我才意识到,我可以与她商量让她不要说(骂)得那么难听,可她暴躁地问我她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有多么地伤别人的心。”

      “她控制欲很强。她觉得自己干什么事情都是对的,不允许别人说她。一点点小事干得不好都要骂人。连叠碗的顺序都要按她规定的来。我若干活不利索,她就在旁边质疑我的能力,骂我干得有气无力。”

      “也许因为她早早失了父亲,尝遍了别人的冷眼。她咬牙送我和我弟读书,希望我们不会被别人瞧不起,能有大出息。但她言语间总是贬低我,总在一些小事中质疑我的能力。老是拿别人的优点跟我的做比较。在外人面前没说过我一句好话。无论我做了什么事,通过她的那张嘴,邻居们很快就会知道。她根本就不会教我们。若不是因为她的这点,我根本就不会每件事都做不好。”

      “在家中,无论我说什么,我娘都不会信,也听不进去。”

      “我爹,我不想谈论他,他担不起做父亲的责任。他和我娘,一个做事慢、邋遢,一个做事快、斤斤计较,性格不合,活得不顺心,自然而然就吵架。总是埋怨着彼此。有的时候我总在想,若是他们当初没有在一起那该多好,我和我弟就不必出生了。”

      “我弟的性格有些像我,但他比我好多了。他有朋友。我不是个好姐姐,我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他。”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活得很压抑。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与他们分开。”

      李心芷说到最后开始哽咽。她紧闭双眼,似乎只有这样眼泪才会被关在眼眶里。

      过了会儿,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现在,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的时候真的不想长大,不想成为一个成年人(大人)。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几岁,还没上学。有几次,好几个隔壁邻居聚在一起,在我面前,用看热闹的口吻对我说,我爹是被收养的。我爹的亲生父亲养不起几个孩子,就将我爹送人,我阿公正好没有儿子。他们又对我说,我爹的亲生母亲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以为我听不懂,反正就在那里讨论得很热烈。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懂得装傻。”

      “以前家穷,吃得不好,嘴又挑,我从小就皮包骨。后来等到十一二岁,我娘挣的钱多了,伙食就好很多,经常吃肉。我就长胖了些。家里也喝得起牛奶。只是,那一次,我去取牛奶回来,途中正好遇见一个叔婆,她见我拎着一袋牛奶,她对我说,长得那么胖,还喝牛奶,成肥妞了。那个语气,我一辈子忘不了。从此,我就不喝牛奶。我娘以为我不爱喝,就不再订牛奶。”

      “那些所谓的成年人(大人)两嘴一张,说的话语无比让人反胃。”

      “我渐渐长大,活得压抑,内心苦涩,脸上却总是微笑。后来有次,跟我玩得很好的同学见我总笑得那么开心,不解地问我,怎么总是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好了,从此我连笑也不会笑。跟那个同学也疏远了关系。”

      “我很敏感,内心变得很脆弱。我知道,我总是抓住那些小小的伤害。我应该放下它们。可我试过,我真的放不下。就好像我掉进又小又深的井里,怎么爬也爬不出。我对着自己说别想了,那不过是小事,别在意那么一点点伤害。然后,我渐渐变成个木讷的人,内心麻木。遇见再好的风景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遇见白莲教的时候,除了刚开始被抓和想拜师时是有情绪的,其他时候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那时候我在想,若是就那么离去该多好,就算被白莲教火烧了都行。”

      “其实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很想,遇见美好的风景会开心,遇见落叶归根会悲伤。我真的尝试过,但没用,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我以为我会永远麻木下去,但现在、说了一大堆,我才知道我还是会心痛,还是那么痛苦。”

      李心芷捂着心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十三姨没有插过话。相比开解,阿芷更需要的是有人能认真倾听。

      那天夜里,李心芷说了很多很多。她说了多久,十三姨便听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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