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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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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送了我一枚珠子,淡蓝色,视之光华流转,用处不知,我问他,他只摇着头笑,那副本该淡然出尘的相貌看起来却世俗妖冶得很,总让人觉得他在算计些什么。
“终归是你尘缘未了,因果牵连,我如何插手。”他闲适的挥挥衣袖:“红尘俗世,俗世红尘,莫说凡人,我辈修仙者十有八九,谁能勘破,莫奈何,莫奈何也。”
我懒得理他,只问:“如何用?”
他道:“这珠子,来处可大,乃是件古物,经历了神魔时代,那场大战想必也曾参与,你可知它多少年岁……”
“只管说明用途便是,聒噪。”我打断他,将珠子收进储物戒,淡淡道:“我不是求你办事的修仙者,莫拿那套说辞糊弄我。”
“心浮气躁。”他嘟囔道:“狗就是狗,狗脾气。”
我冷冷的看着他,手指轻弹剑鞘,残剑如有所感,发出一阵酷戾的嗡嗡声。
“别。”荧惑抬手:“说便是了,此珠取自天池奇桑阁,取鲛人眼泪,五行各一精华,又有奇花异草,混之半抹尘灰锻制,用料虽名贵稀有,却无大用,只因珠子牵扯了几分情丝,能见尘世因果,不过效果如何,我却从来也没试过。”
我若有所思:“你拿些破烂物件与我做人情,好大脸。”
荧惑倏然变色,跳脚道:“甚破烂物件,我这里从来都只有宝贝,你不要还我便罢,岂敢红口白牙的污蔑我。”
我冷冷地觑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脖子,仍不甘心争辩道:“若不是有求于你,早将你赶出去了。”
我捏诀唤来坐骑,微勾嘴角,凑近他:“若不是因为某事不可耽搁,今日将你这栖霞峰夷为平地,你又能奈我何?”
“哼。”他不自在的退后一步,挥挥衣袖背对着我。
我摇了摇头,不再与他分辨,驾云自去了。
那厢荧惑见那朵妖云走远,不由得愁容满面,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些冤家,孽缘之类的话。
“偏偏是条狗。”他拿出天衍盘,嘀咕:“哪怕是个妖圣也行,我又不要长得多漂亮,那家伙麻烦缠身,红线牵了不止一条,怎我的生机偏偏在他身上。”
荧惑忿忿:“大不了咱舍义取生,只要能活下来,被他糟蹋又算得了什么,就当是被狗咬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对着妖云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臭狗!呸。”
我心事重重,回到妖界。
过了两界山,便听到属下传音入密,妖君曾唤我前往丹桂宫,然我往人界寻荧惑,未收到他的消息。
本来我返回妖界后应先去丹桂宫听差复命,免得落下罪名,但因为谢豫之事我心神不安,反而随着感觉,先回了居住的别院。
院中有一棵堇色双华,当年我从人间带回,养在灵气充盈的结界内,而今已有百年树龄,甚至生出了一缕神智,再修炼百年,化形也未可知。
我站在树下,一时怅惘。
谢豫的事,我从不曾仔细想过,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剑客,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前世痴恋剑术,从不曾在此道外分去半分心思,却不知因何原因,牵扯了凡人因果。
我神思微动,取出了那颗珠子。
淡蓝色泽,在掌心光华流转,院中微风不燥,落英缤纷,我在那时心有所感,抬头,正看见身着蓝衫的少年提着一桶水转进门,因妖力被缚,那头长而微卷的头发跟随着环境变了颜色。
他穿着蓝色衣衫,那头发也蓝的像海水,此刻胡乱扎着,露出俊俏的脸,那双斜飞的眉毛下有双清凌凌的丹凤眼,藏着桀骜不驯的光。
美极,锐极。
我合拢手掌,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奇怪,那种古怪的感觉我说不上来,似乎陷入某种阵法一般玄妙,又或者是将要突破之时全身的力量将发未发的感觉。
聂莘也看着我,他的模样更奇怪些,初见时磨牙吮血的模样变了,我努力想要看清他,却只觉越来越模糊,片刻后干脆放任自己的思绪,沉浸在将睡未睡的意识里。
我是谁?
我站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中央,皱眉沉思了一会。
“先生,上山采药么?”
山民砍樵归来,笑着同我招呼了一句,我下意识点头,抬起衣袖,布衣长衫,背着药篓子,一身新鲜的泥土和草药味。
我敲敲脑袋,怎地总觉得有些奇怪,山民又同我说了几句,询问我找到了些什么药草,又感谢我上次诊治他病重的小儿,我挥挥手,免了他热情的请客之约,只说要回家,山民笑着挠挠头:“那先生下山可小心些。”
我点头,背着药篓子往山下走,那点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了,我知道我是个大夫,今天清晨上山采药,现下则要回家将草药晾干。
青石台阶恍如羊肠曲折,我走走停停,日头渐毒,我出了一脑门汗,不禁想若是会腾云驾雾,可省去多少功夫。
花发石岩,流水潺潺。
途径山泉,我卸下背篓,走过去喝水,却见到一条黑色的小蛇,盘亘在溪涧中的大青石上,见到我倏然直起身,嘶嘶的吐着信子。
我大惊失色,连忙退后几步。
小蛇不堪溪流冲刷,东歪西倒,却仍然直起身做攻击状,我见它鳞片剥落,尾尖有血,艰难的逆着溪流想要游上岸,心有不忍
“你莫动。”
可怜我一个旱生的大夫,不会淌水,我一边念叨着一边掰了跟树叉,递到青石上:“小蛇啊小蛇,若你有灵,便上了树叉,我且救你一救,若你命该绝,便是天注定,怪不得我。”
说来奇怪,那小蛇定定地盯着我,过了会,自己慢腾腾的爬上树叉,我心下大喜,怕不跌把树叉抬高,轻手轻脚的放到一边的草地上。
“你倒是聪明。”
我笑了一句,背着药篓子下山回家,路上经过一处茶铺,点了碗茶汤解渴,正一口气饮得痛快,放下碗,便看见茶铺里坐着个年轻人。
蓝衫,长发微卷,一双笑意盈盈的丹凤眼。
我朝他拱拱手,他也回礼,开口道:“在下谢豫,津梁长恨江人。”
我也点头,笑道:“我是个大夫。”
那日上山采药归来,路过茶摊,遇见了个津梁人,我与他一见如故,遂结为八拜之交,论及辈分,我痴长几岁,为兄,谢豫年少,故我唤他隐慈。
隐慈性格沉稳,待人如沐春风,虽然年少,行事却颇为沉稳从容,他有一把心爱的佩剑,名作浮光,我却不曾见他用过。
他模样俊俏妖冶,气质却素净温敛,常常望着我发呆,我有时起心逗弄,凑近了,他便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的回避眼神,脸上十分窘迫。
“兄长,你莫戏弄我。”
我放下药杵笑:“哎呀呀,你总瞧着我发呆,怎好反过来怪我。”
他道:“我只是看兄长碾药。”
眼见他脸红了个透,我收了取消的心思,道:“听庙里的老和尚说明儿个要下雨,我想上山去把那株碧兰摘回来,本盼它野生野长的开花,可巧要下一场雨,再不摘就白瞎了这些天的心思,你与我同去吗?”
他从茶杯里把脑袋抬起来,正色道:“自然要去,山路湿滑,兄长一个人,我不放心。”
话音刚落,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我看了看外头,提议道:“那今儿别回去了,你住的驿站又偏又远,明儿可要赶早。”
谢豫点头,环顾四周,瞧上了那副湘妃竹躺椅:“如此也好,麻烦兄长给我找床褥子。”
我嫌他拘谨,不赞同:“天气湿冷易感风寒,你我同塌而眠就是。”
谢豫腾地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抓起佩剑。
“兄长,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办,我明早再来寻你。”他一头冲进雨里,我连喊了几声都不答应,慌慌张张的样子倒像刚从魔窟里跑出去。
这呆子。
我摇摇头,也不知道他介怀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我推开门,谢豫果然站在门口,抱着佩剑,早上雾大,他微卷的长发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看起来等了有一会。
我取笑他客气生分,总是放不开,他脸皮薄,闻言并不答话,抱着浮光剑打定主意不开口,默默跟着我一道上山。
平日里谢豫会与我上山采药,但我有时兴致一起,背着药篓子就出了门,十次有六次谢豫不知道,因此看到那株碧兰花下盘踞的黑色小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拔剑就斩。
我大惊失色,匆匆忙忙的拦住他,黑色小蛇见此果然被激怒,刷地从地上直起身子,张开两侧的黑色鳞片,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隐慈莫慌,这小东西是个灵物。”
我哭笑不得的向他解释起小蛇的来历,从那次溪边初见后,我单独上山采药时,这小黑蛇总是从某一处突然钻出来,慢悠悠的晃到我面前,吐着信子,再慢悠悠的游走。
它带着我找到了好几株百年老参,甚至寻到了碧兰花,那天我欣喜异常,一直不远不近的小蛇见此,突然爬到了我身上,并且牢牢的占据了肩膀上的位置。
我给它送好吃的肉干,常常带着它一起跋山涉水,在林间穿梭,小蛇不知为何,从不怕我,在我面前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几次爬到了我的头顶。
把它揪下来,这小东西还咬了我一口,伤口不深,也无毒。
但的确是个惹不起的性子。
“兄长,这是条蛇,不过是条长爬虫,你离他远些。”
谢豫头一次冷下脸,挡在我和小黑蛇之间,眼神不善的盯着那条小黑蛇,似乎在找机会把它劈成两段。
小蛇盘着碧兰的花茎,发出阴冷的嘶嘶声,甚至妄图游过来。
“兄长!”
谢豫脸色一变,我赶忙拦住他,无奈道:“好了,那株碧兰不要也罢,你莫如此要打要杀。”
他犹豫片刻,低声道:“兄长。”
我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谢豫乖乖跟着我,我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那条小黑蛇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像块石雕一样僵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