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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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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送我回来的那人说,好好过完这一辈子,便能去投个好胎。
我当时刚刚成了怨魂,问他:“不轮回可否?做人不好,做妖怪也不好。”
他答应了:“那你想去做什么?”
我思索片刻,问他道:“云?”
他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魂魄做不了云,但可安排你去推云,每日晨曦晚霞,将云推到天边点缀。”
我很满意:“如此,便说定了。”
于是我回来了。
跟在大妖怪云墨的身边,他千叮万嘱,莫多生事,前世命数已定,此世只需重来一次即可,他把我送回了房间的软塌,说:“你都经历过,想来也都还记得,只是地府也不会如此不人道,这枚玉佩你且收下,妖君罚你,那些刑法苦痛十去□□,不会再折磨你。”
我收下了玉佩,沉默片刻,问:“此时是何年岁?”
他的模样年轻,年岁却已苍老,闻言翻开手中玉牌望了望:“妖君刚刚将林宿掳入丹桂宫。”
我点头,那我应还在妖君手下听差,并未被人捉住,削皮去骨碾成齑粉。
“只需依着前世来?”
“是,但记载此间的玉牌损毁,只要能控制大脉络方向不变更即可,等事成定局,我便会带你去领差。”
我笑道:“这不难,劳烦你。”
他摸了摸短发,不好意思道:“非是职责所在,在下也不忍心看兄台重来一次,等此间事了,在下当请兄台痛饮一番。”
我拱拱手,以示体谅。
他回了个礼,又道公事繁忙,改日再会,我与他闲话了几句,他便告辞隐没了。
等他走了,我方起身下了床榻,此时应是受过刑,腿脚不大灵便,我走了几步,因为戴着玉佩察觉不大多大痛苦,倒也不觉有甚。
我穿着中衣,摸摸肉身,一身紧实皮肉,望铜镜,镜子里的青年俊眉修目,顾盼神飞,也看着我,只是面皮青涩,脸色不大好。
我想起来这次受伤的缘由,妖君在岳青山撞见了一个小孩,颇有兴趣,便让我去把他抓回来,只是小孩出生名门,实力不俗,我很是废了些周折才逮到他,回妖界中途不留神,让他跑了。
妖君罚我跪血池,自己去把人抓了回来。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本来跪完血池,膝盖少说也要痛上十天半个月,但有了他给的玉佩,倒让我难得生出几分闲暇。
给妖君当手下,总是日日不得空,云墨不爱管事,妖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分摊给了几个妖怪,而我比较特殊,我比他们都忙,干的事也比较缺德,死的也比较惨。
算是报应吧。
我幽幽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次受罚少说也能休息七天,若是依着我从前的脾气,定然要装作无事,跑到云墨面前恪尽职守,尽一个手下的本分。
若他心情好,再对我好言好语两句,我便真能一声不吭的挺过七天,或许跟我的半妖血缘也有关系,狗这种东西,最听话忠心了。
我笑了笑,倒也不觉怨恨,毕竟情爱之事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从来都强硬不得。
饮完茶,我便躺回床上睡觉,心里想着发生的那些个大事,他说的话我都记得,只要大脉络不变,小事便可云云。
现下,我便懒得去妖君跟前讨嫌,若没记错,此刻他正在逗弄抓来的小孩,我去了反而惹他不快,被罚到沼泽喂蚊子,叮了一头一脸奇痒无比的包。
思及此,实在不想活受罪,我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打盹,身为妖君最为倚重的打手,我的寝殿布置的十分符合身份,奢华厚重,和我喜欢的朴素简单一点都不搭。
我其实比较喜欢睡在太阳晒过的干草上,小时候还不能化形时祖母便常常帮我翻晒我的狗窝。
但说到底,我的寝殿也是为了妖君准备的,不能全凭我的爱好,因为他偶尔会到这里来。
我方想到云墨,便感觉有人踏进了寝殿。
我睁开眼,窗户大开,涌进来林木的湿气与冷意间混杂着一股冷香,香味很淡,有些像镜越湖畔的水月梨,这似是而非的味道勾起了我脑海中的记忆,我微微柔和了神色。
“出来。”低沉冷厉,不容置疑。
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唰——
我神色一凛,侧身一闪,那剑气贴着脖颈而过,削断几缕乌发,我沉着脸疾退几步,拔出了手中的剑。
他的身影融入黑暗,形如鬼魅,只有偶尔窥见的霜雪一般的颜色,证明他是一个人,面色冷淡的人,却招招狠辣,手中剑锋清亮如鸿,势若闪电。
“陪本座练剑。”
“是。”
妖君不喜我在比斗中留情,我拔剑出鞘,跟着他的身影越出窗,来到一片树林。
松木林海,明月高悬。
剑锋相撞,杀气嗡鸣,树叶在四逸的气流中崩散,我凝着他的眼,他冷冷淡淡,不发一言。
他的剑黑沉无光,剑势诡谲,像一只蛰伏的毒蛇,出手刁钻,缠着我的剑势寻找空门刺入毒牙。
我压着毒蛇的背,任它在我身上不轻不重的撕咬,总在它意图刺入的时候狠狠掸开,它割裂我的衣袍,盯上我的心脏,发出阴冷的嘶嘶声。
剑客之争,不容余力,我从来不轻视对手,更不敢看轻他,所以在我能一击必杀的时候我从不犹豫,我踩住它的七寸,刺破它的蛇胆,在它意图反咬的时候拔掉它的毒牙。
剑脱手而出。
我气血上涌,不敢面露异常,半跪道:“属下输了。”
“抬头。”
“是。”
我抬头,目光不敢在他脸上常驻,略微扫过,便敛神。
“连剑都握不稳,伤的很重?”
他离得近了些,我又闻到了那股冷香,愈来愈浓,吸入肺腑,一片暖洋。
我神色略微恍惚,但很快镇定下来,回复道:“属下愚钝,剑术浅薄,难与教主一较高下。”
他冷冷道:“心有杂念。”
我低下头,不敢说一句话。
“去跪血池,三日后来丹桂宫见本座。”
我忍不住发抖,却不得反驳,只能领命称是。
三日后,我被人抬出血池,虽有玉佩护佑,但下身麻木,难以动弹,我被血池里的怨气熏的不分南北,说到底我只是个半妖,比不过修炼有成的妖怪,于寻常妖精大补的血池,于我无异于酷刑。
我缓了半日,稍能动弹便去了丹桂宫。
丹桂宫建在山顶,因着规矩不得踩飞剑法器,我双腿不便,又不可托人代步,干脆一步步往上爬,爬到山顶,已然过去了三两时辰。
我没看到妖君,先看到了林宿,见过千百回,他的样子早已刻在了脑海里,无论是人是妖,都少见他那般俊美的样貌,性子也好,温文尔雅,端然如玉。
“属下见过林首席。”
名门大派的首席真传,气质斐然,礼数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使对我这个坑蒙拐骗把他抓到妖界的打手,也并未露出厌恶神色,但视而不见,目不染尘的忽视,显然更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