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白发染尽千堆雪》有栖川平藏子

27、郊游

　　我其实听得到诅咒的声音。
　　没有感情也罢，没有同情心也罢，冷漠也罢，可见识过那样多亲手了结的烧杀抢掠之后，听见的除了诅咒，就是诅咒。
　　我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只永不停止鸣叫的蝉，那东西在不停呐喊着。
　　如蝉一般地叫着。
　　就像要在这仅仅七天的短暂生命里，把一生的爱凝缩于一周内。
　　“恩，让我想想，今天去哪里呢……国木田君，我们去郊游吧！”
　　我穿着上次上街时国木田君认为“不错的女性服装”，粉红色的套装裙，上网挑了一个好看的发型，坐在镜子前一脸认真地编着辫子。
　　假如是中也太宰或是黑手党的任何同僚看到我此刻的样子一定会吓一跳拖着我去医院检查吧，从来只是一身黑如果不是甚为显眼的长发连性别都辨认不清的北田薄冰，居然……真的像一个陷入爱情的16岁少女。
　　我是真的想认真经营这段生活。
　　上次的任务之后刚刚在医院醒来，没有多躺一刻我立刻就兀自出院，找到森鸥外提出了休假的申请。港口黑手党像我这个级别的成员一年有七天的假日，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所以我就算拼着受伤严重也要打动森鸥外，将这七天的假日一气全提了出来，这也是我在接下任务时他的承诺。森鸥外轻快地点了点头，也只是说北田君安心休息啊，别忘了半个月后回来上班之类的。我关掉了工作用的手机，完全，完全的放松身心。
　　这七天，生命中仅仅的短暂的七天，我只想和一个人度过。
　　“为什么突然想去郊游？”
　　“天气这么棒，就应该去郊游啊！国木田君不也难得放暑假了，出去转转嘛！”我指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阳光正暖，天气刚好。
　　“北田……真的比初次见面时变了很多呢。”
　　“哈？”
　　“真的不是别人假装的吗？”国木田君总能时时刻刻语气这么严肃。
　　“你够了啊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反问。
　　“第一眼见到北田，脑海里完全就是生无可恋四个字呢。”他思考了一下，“虽然说自己不是来喝酒的，可就像一个酗酒打架的不良少女。”
　　哦呵呵。我脑门上流下三滴冷汗，我能想说国木田君的意识力真的是超级敏锐好嘛。
　　“不过竟然是荷风的朋友，那还是应该是个好孩子吧。”
　　你太高估永井荷风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了。
　　“就这样认识了。”
　　“那之后呢？”
　　“后来？北田比那时多了很多表情呢，虽然有些不良嗜好却还是个让人……的女孩子。”
　　“国木田君你在说什么？什么的……女孩子？”
　　我玩味地说，颇有些意外看到他顿住不发一言的脸，“聪明？可爱？不不不不应该是这类的词汇，让我来猜猜国木田君会说什么……等等！你该不会说……喜欢吧？”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什么啊！”他尴尬地别开头，沉默了几秒。
　　“喜欢，这是个严肃的词啊。”国木田君停下了仰望天空的眼神，低头开始一页页翻开他的“理想”手账本，“我的计划中是十年后结婚，而作为结婚对象的女性会在8年之后出现，我们会在一个傍晚第一次见面，四个月后确定关系，在我们的第20次约会时……”
　　“你给我停下！”天呐哪有人会神经质到这样详细地规划自己的未来啊！
　　国木田君被我打断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我的理想中并没有规划出喜欢的女性是什么样子。我想……对于女性来说，大概会有一丝丝北田的影子吧。”
　　长发白裙笑容温婉的大和抚子，国木田君的理想型应该是这样的女性吧，想想也知道。可是他居然说会有我一丝丝的影子……
　　“你在说什么啊，按照国木田君的理想，那个她还没有出现不是嘛，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样子？”
　　“可是……”
　　“国木田君，我们真的去郊游吧！”我打断他想要辩解的话，硬生生转过了话题。
　　“诶？”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对我突然转换话题感到突兀，“还没忘这个话题啊。”
　　“是啊，去东京吧，富士山景和青木原，即使是秋天也很美呢。”
　　“好。”
　　……
　　“呼呼，果然是累得不行呢。”我跟在国木田君之后艰难地爬着山，故作夸张地喘息着，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假装，若是平时的体力，我早就不用这一半的时间就可以爬上山顶了，只是既要照顾国木田君的感受，又是……
　　糟糕，腹部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呢，今天穿的还是粉红色的裙子……
　　我慌慌张张地瞥了一眼裙子，还好血没有渗透出来，这就是我平素喜欢黑风衣的理由。若是穿着别的颜色去杀人的话，很快就会变成一幅打翻了颜料盘的油彩画了呢，不管是用自己抑或别人的鲜血。
　　“国木田君，我们歇一会儿吧。”我开口。
　　“北田累了吗？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真的是抱歉，非常抱歉。”
　　“国木田君不用自责啦。”我说道，接着就在路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啊真是好啊，第一次和朋友出来郊游呢！”我大大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诶北田之前没有郊游过吗？学校不是每个学期都会安排一起休学旅行吗？”
　　“哦哦是啊，但是一大群人一起玩和现在，总是不一样的。”我连忙掩饰过去。
　　“是啊，托北田的福，这也是我第一次单独和女孩子出来玩。”
　　“哈国木田君出乎意料的纯情呢。”
　　“你说什么话！”男人涨红了脸。
　　“秋空一碧如洗，树叶光耀如火。天朗气清，露水寒。绿树稀疏，黄叶满目，枝头小鸟噪鸣。信步漫游近郊，一路人影绝迹。独自漫步，默思低吟。天外富士，近在目前；地平线上群山围绕，宛如一条黑链。星光点点，暮色渐近，林影渐远①……我一直想要体验一下这样的景色呢……”
　　“说什么呢不是正在看嘛。休息好了吗，起来吧。”国木田君拉起我的手把我拽了起来，“看，有积雪的山顶还离得好远哦，北田要加油了哦。”
　　“一起加油！”我和国木田君相视一笑，又踏上了路途。
　　“真，真的是累啊。”
　　富士山顶是10合目，一般汽车可以到达的地方是5合目，漫漫攀登之路就是从爬过6，7，8，9合目，直至登顶。可我和国木田君是心血来潮突然来登山，自然没有早早的开始，而且还狂气得很并没有坐汽车，于是……
　　“呜啊要死掉了……”我哀嚎着，看着身旁的国木田君虽然也微出薄汗却面不改色，“真是厉害啊国木田君。”连我这样在黑手党里体术突出的女性都不能承受，国木田君的体术是相当厉害啊，在……侦探社里一定也是相当厉害的人物。
　　我站在富士山巅向下俯视，青林如画碧潭若水，波光粼粼一眼万里，初秋的山顶只是微有薄雪，不远的青木原山脚是我曾给自己选好的自杀圣地。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呢，我看了看身边的人。拼命寻找活着的意义的我，似乎可以停滞不前了，我想要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和这个人一起。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国木田君，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什么？”国木田君为我这没头没尾的话感到诧异。
　　“我是说，以后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也常出来郊游吧，不要辜负春光啊！”
　　“笨蛋，现在是秋天。”
　　“即使是秋景也不能辜负！而且呜呜你居然说我是笨蛋……”
　　“还有，不要逃课。”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可还没有放暑假吧。北田逃课了吧。”
　　“呐，国木田君……”
　　“不许再逃课了，要做个好孩子啊，北田。恩，让我想想……再这样的话，我就给你补习数学！”
　　“不要啊好残忍……”
　　“所以说，要乖啊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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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国木田独步《武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