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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吹遍地棠花香 ...

  •   棠花节日期并非固定,即便当地人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大概是在春天,棠花节会到来。具体的时辰,则须待棠王后亲发通告。

      传言说,王后曾在一棵盛开的棠花树下,应允了与王的婚约。以至于人们“每每想到爱情,棠花便开满了山坡。”海棠族人们往往习惯于在棠花树下共结情缘,若是牵着手的两个人站在棠花树下,便是仇敌也要卸下武器、送上祝福。后来其它民族也纷纷效仿。

      待索兰醒来,他们一行人便前去参加棠花节。

      正好遇到围在一起的黑武卫,听他们说着海棠侍卫送来了多少珍贵礼品与食物酒水,己方又回送了哪些礼物。因处于旅途久未归国,故而选了几样从别处获得的好物回赠。

      燃烧的篝火将整个大地照得如同白昼,人们大堆大堆地聚在篝火旁,有的轻声地吟唱歌曲,有的围在一把木琴旁,更多青壮年起身跳跃舞蹈,汗水从肌肉紧实的胸膛滚落无数,不计其数的人在喝彩、叫嚷。男男女女都被高涨的情绪所催动,初时牵手藏进人群或树后的一对对人儿,也纷纷加入。

      琉璃本在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天穹港,到了此时此处,便抛下了他们,穿行于一堆堆噼里啪啦的火光篝火间,锦衣华袖兼秀美身形,惹得人人爱羡。

      夜似乎被打动了。越接近夜深,人们便越是喧哗闹腾,无惧夜晚的虚玄神秘与残酷命运。海棠国的女子们舞动着色彩绚丽的丝带与美丽的飞鸟尾羽,与壮硕的男性互相配合,正有火辣辣的侠骨柔情之感。一名乐手痴痴地听着节拍想要应和,却又大笑地扔下了手中的乐器,跟着人声喊叫起节拍。大汗淋漓的男性身躯映在雄雄燃烧的火光中,臂甩动,腿抬起,脚踏下,恍如曈曈鬼影敲击在茫茫深夜,轰隆隆!轰!风卷起妖异形状的火焰星芒甩入远远的高空,传回咚咚咚、咚的呼啸搏击,仿佛惊起了若干个世纪里惨烈的鬼魂,屡屡张望着暴涨的火光,终究莫敢近前。

      永夜中,亦有遥遥暗恨之辈,度下裂金穿石的邪魅之音,又有忽而高亢忽而吟哦的声音伴随其间,摄人魂魄一般地穿入耳膜。闭眼一睁,那激越妖娆的曲调竟像是要撞至额前来,头晕目眩震颤不已,索兰已生起了无穷的惧意。在人群中穿梭流动,又与大哥与库伦、黑武士们走失。

      风吹遍地香
      棠花赏不赏
      雨落湿衣裳
      棠香醉心房

      他掩饰着惴惴不安,脸上维持着微微的笑意,在聚集流动的人堆中高一脚低一脚跋涉,嚅嚅叫喊着“大哥”,却被淹没无闻。

      突然间一个回头,撞见琉璃在不远处,眉眼里全是难以自持的兴奋劲儿。华丽的袖袍与柔软的裙摆翩然若仙子,从口型上辨认出她在喊叫他的名字,索兰急于靠近却频频被挤了开去,愈发心里着急,快要哭出来。

      那迷离的声音节拍号召了更大的动作,像极了乐手在与歌者互相攀比,亦男亦女,难辨雄雌。火光、汗水、叫喊声充盈耳脉与鼻息,片刻就又不知被挤向了哪里。一个失神,索兰双腿一沉跌坐地上,内心慌乱至极,猛地抬头,却见数只汗津津的手臂伸到了他的眼前。

      如此热情好客。他不由得扬起笑脸,目光移过一只只手臂,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忽见一只纤纤细手从精致纹绣的宽大袖口中伸至眼前,索兰眼前一亮,紧紧地攥住,从地上腾跃而起。

      游人来复来
      棠花采不采
      采来酿作蜜
      采来酿成酒

      在熙攘人群中穿行,拉着琉璃汗津津的手,于索兰而言,不亚于漫步在空寂的棠花林下,身如飞燕,轻盈欲飞。这时再听,那高亢又妖魅的声音无比地清晰,竟然真的是歌声,不由得大赞神奇。

      琉璃一路喜悦地尖叫,活脱脱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边拉着索兰一阵狂奔:“跟我来。”

      习习凉风拂面,歌声忽远忽近,响彻半空又捉摸不定,轻松置换着遥远空灵与妖冶跳跃的节奏,激越处惹得众乐手以金戈铁马的曲音较之,妖娆时令人身心轻灵含怒带嗔生机勃勃。素来只见过从头到尾枯燥无味的集会,或由盲目的欢乐转为中后期氵㸒乱不堪的聚会,而由欢乐转为妖邪风的晚会,索兰还是第一次遇到。

      惊异之余,他紧紧跟随着琉璃,一边频频回头望着篝火,一边在人群中搜寻大哥与库伦的人影。

      地势渐高,他俩登上近旁的小山丘,灰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此时此刻,安静又温暖。攀到小丘的最高处四顾,夜晚真正绽放出它的美。

      一丛丛树木投下了高低错落的黑影,火光辉映犹如夕照,广阔的地面之上,细小的星星缀在夜空半透明的巨大幕布上,仿佛穿透黑暗,将夜幕另一边的光亮传导过来。

      一星火光突然从下方颤巍巍亮起,索兰一惊。却是一支燃着的烟斗,与一位坐在大树根的老伯。老人家睁开眯缝的眼睛瞅瞅他俩,随手挥动手臂,说了一句:那边过去吧,我就知道,有人要去找歌手。又安稳地阖上眼睛,听那迷离梦幻的歌曲,一边还跟着哼哼唧唧、惬意得很。

      绕过去几步,树木长势愈发葱郁,急步穿过,眼前豁然开阔,满天星斗触手可及,空气骤然变凉,索兰撞在突然停下的琉璃身上。

      “怎么了?琉璃姐姐。”

      山形陡然断开,地面深凹下陷,一脉静静流淌的河流在遥遥星空之下露出深不可测的模样。河对岸的灯火星罗棋布,与倒映在河水中的点点光亮一起,构成夜幕下大串华丽的白色珠链,随着空气的流动而荡漾着梦幻的色彩。

      自小便接触过美的熏陶的索兰,眨巴眼睛惊呼道:“太美了。”

      悬在河上方的是一条悠悠晃荡的绳结桥,人许宽窄,两侧各扶一道粗索,下面延续不断地铺着窄窄的木板,遥遥望去,对岸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琉璃唤一声发呆的索兰,掂一掂粗索,两人互相扶持着踏上了窄木板。灰灰在旁呜呜咽咽,不敢上来,满地打转,一溜烟跑下了小山丘。

      不想才挪出去几步远,琉璃就耍脾气了:“这什么玩意这么难走?万一掉下去,水多深都不知道。我们干嘛要费这个劲?”

      分明是琉璃自作主张带着索兰离开篝火会的。

      索兰吐吐舌头说:“姐姐不是要带我去看新歌手?先前没看成,听人说这位新歌手心思玲珑剔透,不但歌唱得好,还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山迢水远地唱,很有意思是不是?嗓音也要够高亮,才能隔这么远也听得到。”

      含着满满的笑意,琉璃轻声道:“你果真与瀚宸一般模样,行事亦然。”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说了,一众子女中,索兰最具其父之风。故而闻言他只是微点头,继续跟在后面,一边看顾着她,一边欣赏着周围风景。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弯明月,一眼望去似有万顷水面之广,淡淡的水腥气上浮,虫鸣蛙叫,益发幽静。

      良久,索兰才将目光收回,看向琉璃那轮廓分明的侧颜、宽大松垂的绢丝袖口。星幕之下,索道之上,水雾弥漫,有美一人。他情不自禁摒住了呼吸。

      忽然之间,琉璃腰间的一枚布袋动了下,细绳松开,一个小小的尖脑袋伸出头来,索兰敛住笑意,猛地叫道:“琉璃姐姐,蛇啊!”

      琉璃腰间挂的一只精致小巧的布袋开了个口,一个小小的尖头徐图优游地伸了出来。似一朵轻盈的棠花飘落在不知名的黑暗中,空气遽然波动。于常人来讲这声响必是轻不可闻,而在索兰这里,耳脉却似瞬间感受到重重的抽动。

      那枚小小的三角形脑袋从布袋中探出,整个身躯迅急滑出,一道弯曲长条形的亮光划过夜空,坠向河流,一闪而没。

      琉璃立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她略作迟疑,纵身入河。

      骤然见此,身边却连一个旁的人都没有,索兰大惊,只听见灰灰在林间叫了几声。他一边喊灰灰叫人来帮忙,一边心急如焚,各种担忧顾虑一齐涌上来,也抖开绳索,从索道上跳下了河。

      静静的河流上划起浅浅的涟漪,一波一波由大减小。不一会,小波纹又变成大波纹,索兰双臂拍着水面露出来,不停叫道:“琉璃姐姐!琉璃姐姐!你在哪儿?出来!”

      “不要叫!”琉璃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喝止他,凑过来看他脸色正常,叫他自行上岸,便就又沉了下去。

      索兰扎下去不一会就上来,呛着水,又急又窘,觉得自己像个傻冒,偏偏放不下心,依旧边低唤“琉璃姐姐”边寻找。河上寂寂一片,蛙鸣虫噪歌曲声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他一人在漆黑的水中浮沉,视力所及,不过尺许。

      又一会,黑暗中隐约传来水声连续拍打,他扑过去:“琉璃姐姐!”却原来是灰灰游到水里来了,大张的嘴巴浮在水面,四条腿在水下踢蹬,游过来便紧紧咬住了索兰,生怕他沉下去似的。他哭笑不得地抓住灰灰,继续张望寻找。

      忽听对面又传来水声,有人在上方索道与之交谈,索道上的女声叫着:“有人在你前面,大概三四尺远,前划,向左,对,前面。”用言辞指明方向。

      果然游来一名纱巾束发的成年男子,探过手来抓住瑟瑟发抖的索兰。一见不是琉璃,索兰失望地推开那人,再次游动搜寻起来。

      男子察颜观色,温和而沉稳地问道:“还有人在水里吗?”

      索兰道:“琉璃姐姐在水下面。”

      下来的岸边传来四溅的水声,索道上面的女声听见之后说道:“那边,有人上岸了!”

      莫非是琉璃上岸了?索兰立即要游过去,善识水性本是他必修的生存小技能。不过仍是被那名束发男带着游到岸边,还不时地察看他状况,担心他体力不支或是因寒冷而抽搐。

      若是往时,他必要称赞海棠国的人体贴热情,而此时却觉得碍手碍脚。一经上岸,索兰便向篝火方向狂奔,几千几万种想法在脑袋中撞来撞去,撞得他耳朵又酸又麻。是琉璃姐姐上岸了吗?她找到那条蛇了吗?她会怎样?

      突然,夜空里似乎有个什么,徐徐地睁开了眼睛。瞬时之间,万籁俱寂,四面漆黑,别无它物。

      尚在奔跑中的索兰“听”见了,生生打了个寒噤,抬头向夜空望去。

      耳脉深处划过一道金属般的锐鸣,索兰险些站不稳,仰头张望,半透明的夜空中,似有一双巨大威严的眼晴,正在徐徐睁开。凝神再看,只闻飘扬的乐音与喧哗的人声在天地里晃荡。

      也就在那锐鸣的一瞬间,他的“慧听”照亮了整个事故现场:

      斑驳的光与影投在一张张带笑的脸庞上,浅草微动,蛇过无痕,向着一高一矮两个浅色身影游去。矮的那一个不知为何,突然低头看了一下草丛。正当此时,一道寒光凌空而落,草丛间的蛇身应声裂为两截。侍卫上前警戒,而不远处掷出匕首的彤玮也高高扬起头,一双深邃雪亮的眼神瞥向深色的天空。

      电光火石间,那个事故现场与空中的威严双眼瞬间消失。

      在这个海棠国武人如临大敌团团围住的区域,侍女红蓼为首,与死蛇、浑身滴着水的琉璃对峙着,彤玮、库伦与黑武士们立在一旁。地上一条细蛇,被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首利落地斩成两截。

      衣裳湿透的索兰急匆匆赶到面前,顿住脚步。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前因后果。那条蛇离开琉璃的布袋,在夜色之中无声无息地游水上岸,爬到此处,被彤玮轻松一刀斩杀了。

      若非亲眼看见,索兰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琉璃这样的人会随身携带一条毒蛇。站在千真万确的事实面前,他的心与脸同样冰冷。有可能是他人接近琉璃,将这个布袋悄悄放到她身上,却不让她知晓吗?一条活生生、会蠕动的蛇挂在琉璃的腰带上,即便说她毫不知情,会有人相信吗?瑟瑟发抖、满身水珠滴滴答答的琉璃颤巍巍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假如不能为琉璃解释什么,他不如就干脆闭上嘴巴,什么话也不要讲。灰灰在一旁抖着毛,水珠簌簌地落。与索兰一起上岸的一男一女没过来,开始还远远看上几眼,后来就去参加篝火会了。

      库伦看看地上的死蛇,再看看琉璃,发出啧啧之声。

      站在武人之前的红蓼不乏警觉地说道:“只因我们王子病重,棠王与王后皆留在宫中,未曾来此处。不料有意外发生,事出突然,所幸无碍,多谢彤玮王子出手。”她举手致谢。

      亦曾察觉有异象的彤玮,望了遥遥的天空一眼,心不在蔫答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擦拭匕首收回腰间,一边打量着红蓼与海棠国的武人们,欲言又止。那窥看他们的眼神,想来是与他们一伙?又或者是旁的人,需要提醒他们一下吗?可是,这样一帮武士人,委实看不出谁比较重要,值得去告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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