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七个门牌

3、第 2 章

　　第二日，方澈早早起来，洗漱完毕之后，狠狠地拍了隔壁哥哥和弟弟房间的门，又去轻轻敲了父母的门，催着他们赶紧起来。
　　收拾妥当后，一个强盗头子，两个强盗小弟，三个孩子一行人骑着马踏上了去盛县的路。
　　方澈没到盛县时，还曾想象着这是个坚固壮观的小县城，近十年的圈养生活让她对古代城池十分好奇，但是现在真正看到了，却实为另外一番景象。

　　盛县是个小县城，在东西南北各开一门，百姓出入主要通过东西两门，北门多为官用通道，南门则运输城市排泄废物。
　　抬眼望去，城墙破败不堪，现存总高度不超过五米，墙面上到处是坑洞，女墙更是不堪入目，垛口和雉堞大部分都无法区分，就像个可笑的破矮墙一般。
　　这么个小城，居然还残存这护城河的沟渠，河水彻底干涸，河道内堆积了许多的垃圾碎块，又生长了大量的不知名的野草植物，都快把河道填平了。入城的道路也坑洼不平，随处可见各类垃圾和粪便，西门如此，料想其他三门也好不到哪儿去，或许北门会稍微好一些。
　　方澈心里暗惊，难道这小小的县，以前竟也是军事要地不成？只是不知为何会衰败到如此地步。

　　来到城门口，有两个护甲破旧、身形瘦黑的士兵倚在门边聊天，见他们一群人骑着马过来，其中一个士兵便上来询问：“你们干什么的？”
　　众人下马，那个常来城里采办的强盗王麻子上前两步微笑着打招呼：“王哥，是我，我跟我大哥二哥来城里买点吃食。”
　　“是王麻子啊，城内不许骑马，行了，进去吧，啊，别忘了老规矩。”
　　“放心吧王哥，忘不了。”

　　几人进城之后，方沐好奇地询问：“老规矩是什么？”
　　“就是给他这么一小袋的口粮。”王麻子拿出个小口袋，给方沐看。
　　方澈倒也挺好奇：“管门的那个士兵也姓王？那个王哥知道我们是强盗？这小袋粮食是贿赂？”
　　“什么强盗？我们都多少日子没抢了？再说了，那收收过路费的事情，能叫抢吗？我们现在是正正经经买口粮。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方仲听到了，在一边对着她骂。
　　“是，爹，我们是好人，我说错了。”小兔崽子赶紧认怂。
　　方仲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进了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户紧挨一户的民居，她边走边观察这个古代的城市，县城内百姓的衣着比城外民居和陈村魏村的村民要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些，能看到不少人穿着完整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只是少数人。

　　县城内集市很热闹，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对于方澈这个乡下人来说，算是开了眼界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她拉拉王麻子的衣衫下摆问道：“王哥，你来的多，熟悉城里，这里哪儿有书肆啊？”
　　“对呀，王哥，上次的书肆太小了，里面藏书也不多，这次你带我们去个大一点的书肆呗。”方清在一旁听到书肆二字，立刻来了精神，面上显露出兴奋期待的表情。
　　王麻子抓抓头：“大的书肆倒是有，只不过要往西走一段，就在这条路的右边。”

　　“粮食、布匹、马料等等什么都还没买，正经事儿一件也没办，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就想跑？”方仲现在有点后悔带他们出来，他们今天的时间其实很紧张，大清早起来，骑着马走到城里已经近中午了，他们必须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然后立刻回去，这样才能赶在天黑前到家。如果这两个小兔崽子一溜烟的跑没了，他们不知道还要耽搁多少时间。

　　“怎么会呢，爹，我们去买书也是正经事儿啊，读书难道还不是正经事儿，您看大哥文采这么好，说不定将来还能当大官呢！”方澈一蹦一跳，拉着方清和王麻子慢慢走远，“我们马上回来，不会耽误采买的！”
　　方沐一看哥哥姐姐走远了，马上就慌了，追着喊道：“姐，等等我，我也去……”
　　方仲无可奈何，探口气转头对身边的小强盗说道：“小刀，去找个客栈，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索性住一晚。”
　　小刀笑嘻嘻的：“大当家，孩子们第一次出来，难免兴奋，您别介意，我去前面找客栈去。”

　　三个小孩跟着王麻子找到了书肆，冲进门就散了开去，淹没在一排排书架里。书肆伙计内心泛着苦水，看他们穿着，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也不像读书人，更像是来胡闹的穷人家的小子。这样的小孩儿哪儿认识什么字，就是来捣乱的，到时候别一本书都不买，却撕了扔了一堆。
　　于是伙计赶紧跟着其中一个跑的最快的男孩子，嘴里嚷嚷：“这些都是书，是有学问的人才能看的，你们这些小家伙，认得字吗？唉唉，你别乱跑，别乱碰，碰坏了是定要赔偿的……”

　　三个小孩自顾自的挑着看书，也没搭理他，王麻子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了，两步走到伙计跟前，直接露出强盗本色，抓着前襟把伙计提起来，瞪着眼睛吼道：“尼特酿的狗眼看人低！几本破书会买不起？滚一边儿去。”
　　这伙计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两句话就被吓住了，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只能拿眼睛瞟着，心里期望他们翻两页看不懂就出去了，别把书弄乱弄坏，给他增加额外工作量不说，倒霉起来还要自己掏钱赔呢。

　　方澈站在一排书架前，踮着脚去够一本写着《大宣律法》的书，王麻子在一边看她实在困难，走过去帮她拿下来。
　　他也不识字，看着方澈怀里已抱着两本，还在撩别的书，笑着问她：“我说小姑娘，你这买的都是些什么呀？”
　　“王哥你也想看书呀？改明儿跟我们一块儿听先生讲课呀。”方澈回头看了王麻子一眼，也不正面回答，绕着弯与他闲聊。
　　王麻子嘿嘿一笑：“得了，别取笑我了，我哪儿是读书的料，叫我识那些字，还不如多练练拳脚，好继续跟着大哥发财。”

　　方澈接过《大宣律法》，随手翻了几页，觉得这书装订精良，文字清晰，看上去还不错，可是瞧着这密密麻麻的内容，心里又不由得有点哆嗦：我这是要使出高考的劲儿吗？
　　她低头看看手上已拿着的《奇巧大观》和《精兵录》两本书，摇摇头：随意吧，看的了多少就是多少了，总归多学点没坏处。
　　随后小丫头又慢慢走动，随手翻看，把感兴趣的都捧到手里，挑着挑着，忽然看到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好奇心驱使下她拿起那张纸摊开，眼睛不由得一亮！
　　居然是张简易地图！
　　这对方澈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当下便细细研究起来。
　　地图所绘最显眼的是三个国家，分别为：魏、瓦、宣，宣国就是方澈所在的国家。宣国东南两面临海，西面接壤瓦国，北面接壤魏国。南面与东南面有两个岛屿，分别为南岛和福岛。

　　宣朝的都城——安阳府位于整个国家的中部略偏北的方向，东面和南面临海仅标记出洋港、鹭港两个城池，北面和西面标记的倒是相对详细些，岷州、安定州、边阳州等几个城池均有标记。
　　这可真是张简易地图，完全看不出具体山川和地貌，也没有比例显示，仅仅几笔勾勒了几座山地和两条河流，标记的这几个估计都是大城池或交通要道吧。方澈边看边琢磨，地图上也找不到盛县，她仍然没搞明白自己的地理位置，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大概位于沿海的东面或南面。
　　她把地图折了起来，叠放到手边架子上堆着的已选购好的书上面，数了数，足足有十多本，涉及律法、见闻录、军事、农作、历史等各种内容。

　　方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将书整整齐齐的放进去，拎着到门口柜台准备结账，又转头朝里面喊：“赶紧出来，时间不早了，不出来的自己付钱！”
　　话音刚落，方清和方沐就跑了出来，方清手里也捧着十几本书，方沐手上却空空如也。
　　方澈瞥了他弟弟一眼：“你也拿两本书，一会儿爹要问你这么久做了什么，你至少也能表现的稍微上进点了，哄他开心。”
　　方沐听了他姐的话，一溜烟的再次窜进去，在书架上翻翻找找，随手拿了两本回到柜台。
　　方澈翻了翻，一本是《博物志》，另一本是《游侠传》。

　　付了钱，四人提着书往回走，在路口遇到了等待着的小刀。
　　小刀是个十八岁的小强盗，是被方仲捡回来的。那时候，四五岁的小刀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蹲墙角和一群其他的小乞丐混在一起，整日靠偷鸡摸狗或者捡捡垃圾过日子，有了上顿没下顿，基本徘徊在死亡线边缘。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破衣烂衫的小刀为了生存，偷了别人的包子没命奔逃，一不留神直接撞上了方仲的腿，蹭了他一腿黑漆漆的污渍。奇怪的是，方仲这个火爆脾气那天居然没生气，也不知小刀得了他什么眼缘，为这小孩儿付了钱，然后就带在身边了。

　　从此，小刀跟着方仲偷鸡摸狗，跟着方仲落草为寇，从小混混做到了小强盗，日子是比以前好过多了。
　　小刀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没见过父母，他知道是方仲救了他，如果不是方仲带着他，这么小的孩子能存活下来的概率非常低。他跟了方仲的姓，取名叫方申，因他腰间和小腿部总是藏着小匕首，所以得了个外号叫小刀。
　　小刀视方仲为父亦为主，视方仲的几个子女为弟妹为未来小主人，从来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打劫咋呼起来总是冲在第一个，也因此深受方仲欣赏和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