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王重生》邱玥

9、第九话

　　空中黑白的影像，像是白色画布上，被画家挥毫泼墨造就而成的一幅“水墨画”。
　　“水墨画”浓墨重彩，突出的是一位身姿俊朗的男人。
　　自然是夏泉，他保持着刚刚弹完琴的样子。
　　“我是在他家听到的这首曲子，夏泉边弹边唱，那时候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从此他的音乐都只属于我。”吴迪云轻轻摇头：“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我常常无法控制。”
　　吴迪云一直想把夏泉据为己有，他知道操作起来很简单，夏泉那么在意外界说法的人，舆论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想要占据夏泉，只需要买水军，就算辛姐手腕再强硬，只要声势够大，她终归还是要顾忌影响力的。
　　吴迪云虽然算不得有大名气的流量明星，但他在舞圈摸爬滚打十余年，早已深谙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上，想要让一个人永远保持好名声，极难。你不仅需要经年累月的名声积累，你还需要小心翼翼防止被有心人之人朝你背后捅刀。
　　但如果你想要搞臭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辛姐背后的手段，常年以来加注在吴迪云身上的“罪名”，就算吴迪云做点什么，到底也是无可厚非。
　　吴迪云也没有多大的坏心思，他其实只是想让夏泉停工半年。
　　吴迪云曾很渴望有半年时间，让他专心的，好好爱夏泉。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
　　就只是相爱，痛痛快快的，自由自在的。
　　纵情酒色又何妨？
　　可惜，吴迪云终是下不去手，取而代之的，是他自以为是的牺牲。
　　恋爱脑不可取，吴迪云无数次深深感慨，但又无数次向爱情“低头”。
　　“感谢老天安排我在你身边吧，我也太懂事了，一把年纪了还跟你玩异地恋。”
　　“谁跟你异地恋？”夏泉没好气：“家就在同一个城市，怎么就异地恋？”
　　吴迪云本想摆事实讲个道理，两个人聚少离多，常常月余见不到彼此，还要受辛姐的指摘。
　　但吴迪云却没一次也没说出口过，这些抱怨，都会化成自以为是的懂事。
　　“我不和你的音乐争，在你的世界里，音乐排第一，我排第二就行。”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多少个深夜，吴迪云对夏泉就像现在这般——思之锥心刺骨，不思度日如年。
　　“咋这么虐心，我是自虐狂么！”吴迪云对自己深感无语：“我凭啥懂事啊我，我谈个恋爱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了？？我凭啥受他经纪人气，气死我了！”
　　星宿君翻了个白眼，心情十分一言难尽，一面他很想快速推进自己的任务，越快离开这个破地方越好；一面他有点不忍心，倒不是同情吴迪云，主要是出于对恩人的考量。
　　星宿君组织了一番委婉的措辞，给予吴迪云肯定的答案：“你是自虐狂。”
　　“……”
　　“我有正事与你分说。”
　　“你的正事是要给我两个选择。”
　　“正是。”星宿君很欣慰：“你现在看到的是四面屏山，你做了选择后，会出现两种结果，届时会有不同的情况，东方的尽头是轮回，西方是……待我与你细细说来。”
　　“轮回的意思，就是我要死了？”
　　“你已经死了。且，你的下一世有巨大的变数……”
　　“那哥更得总结一下这辈子的事了，哥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你让我说完再选。”吴迪云固执道。
　　“胡闹，可知此地不宜久留！”星宿君厉声制止。
　　“那哥也没谁能说这些了。”吴迪云一脸可怜相：“不说出来就让我轮回去？？我都这么虐了，你忍心不？”
　　星宿君毫不犹豫：“忍心。”
　　“……那首歌的首发放在了去年跨年演唱会上。”吴迪云一脸视死如归：“就是刚刚他在家弹给我听的那首。”
　　“……”好吧，星宿君又君子端方的妥协了，虽然星宿君无法理解吴迪云在执着什么，在星宿君来看，凡间就是个大熔炉，过了一世还有一世，何必耽于往昔而止步不前呢？
　　如此说来，星宿君也不太懂自己的恩人。
　　就在这时，四周回荡起一道好听的男声，同于星宿那死气沉沉的腔调，而是缓而沉的，极轻，却是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击打在吴迪云心上。
　　“一万人的演唱会，我坐在钢琴后面朝着台下看，我只看到了你，在这辞旧迎新的跨年夜，把这首歌独独唱给你，迪云，迪云……”
　　浪漫又深情，是夏泉。
　　吴迪云心满意足地笑。
　　一道壮烈的闷哼声煞风景的打破这种唯美。
　　“呃啊，十二级！”无疑是星宿在说话，播音腔染上了明显的痛感。
　　吴迪云跟没事人一样。
　　“那天他唱哭了，台下都炸了，粉丝们个个疯狂。”吴迪云说。
　　“呼呼。”星宿全力以赴对抗疼痛，不无郁闷地说：“渡劫被雷劈都没这么疼，凡人简直有毛病，你不疼吗？？？”
　　吴迪云这才点头：“不疼。”
　　星宿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不疼你点头？果然我不该妄动心念，恩人还是放弃为好……”
　　吴迪云却不在意似的，心念转动之间，空中的画面便顺从的发生变化。
　　“水墨画”中的钢琴没了，换上了一张大床，同时，画面里多了一个主角，如出一辙的黑影轮廓。
　　没有人比吴迪云更清楚，这多出来的人，是吴迪云自己。
　　他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半晌说不出话，这感觉就像是超脱于物外之后，终于客观的看待这段情感，他突然发现，在这个情境里，多出来的自己显得那样多余，简直打扰了方才那幅盛世繁华的，属于音乐天才独奏的美好画面。
　　到这步，吴迪云第一次对自己的感情真正产生质疑。
　　也许这么多年，自己的固执和坚持，对于夏泉来说，真的就是一种打扰，他从一开始就在不停地拒绝，而自己却勇往直前。
　　吴迪云以为自己倾尽全力的付出，其实从头到尾，沉沦的，被感动的，只有自己。
　　吴迪云颓废又漫无目的的望了望东方，星宿君刚才说，那是通往轮回的地方，他感到怅然若失。
　　某种角度来说，吴迪云是个非常执拗的人，比如他喜欢吃辣，酸甜苦便是怎么都尝不得的，在他心里，如果要抛弃“辣”，首先要给“酸甜苦”一个交代，要不然他私以为自己就是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可是再坚定的人，也会有想退缩的时候，当看清真相的时候，当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时候。
　　在这片白色的寂静中，吴迪云真正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装鸵鸟的行径。
　　这场感情的博弈，外界始终众说纷纭，不管是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时，还是最后被毁到没有舞社敢聘用他时，诋毁的声音永远比赞叹声多。
　　“为了蹭夏泉热度，丧心病狂！”
　　“泉哥才不会喜欢这种人……”
　　“舞跳得巨难看，什么BBOY，就是个流氓。”
　　“……”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
　　在这个过程中，他就任性地一直选择不听不看，他像一只濒死的雄鹰，在峡谷的最高处，纵身一跃，奋不顾身。
　　没有人可以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当质疑声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活，甚至父母亲朋的生活时，吴迪云也曾特别特别想要放弃。
　　有时心情烦闷到了极致，他也会破罐破摔地想：“我又没有公开承认过，我只是没有否认而已，夏泉也没有否认啊，我特么蹭什么热度了？！这特么什么世道！”
　　回答他的，是彻夜的失眠和第二天依旧没什么起色的事业。
　　“星宿弟啊，哥感到迷茫。”
　　“……”尽管星宿君命令自己保持君子风度，但听闻此言后，他还是体会到一股邪火，由内而外正在四溢，他尽量用一种温和而不失礼貌的语气，表达着自己对于原则的坚持：“我说了，莫要兄弟相称，九重天上无所不知，我此番已是破例。”
　　“你咋那么怕担责任呢，我都这么郁闷了，你还跟谈我责任？！”
　　“……我这是怕耽误你的轮回……”星宿温和的声音到此为止，下一秒，他愤怒道：“吴迪云！”
　　“诶嘛，叫这么大声干啥！”吴迪云揉揉耳朵。
　　分明听到了星宿扼制愤怒的深呼吸，缓了缓，星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情绪的波澜：“我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算了，你也听不懂，简单点说，我是神仙，我是个神仙！”
　　“哦。”吴迪云笑：“好的，神仙弟弟，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受人之托，在你入轮回前拦住你，为你提供多一种选项，我念你突逢变数，又念及道友情谊，方才给你些许时间用来自怨自艾，谁知你竟胡思乱想，胡搅蛮缠！”
　　“我怎么胡搅蛮缠了？”
　　“先前把我变成兽身人面倒也罢了，现在你，你……你把我变成一张大床，还要呈现你二人……你二人……”星宿极难启齿，气得声音都发了颤。
　　吴迪云看了看空中交缠在一起的两道黑影，笑得岔了气。
　　“哈哈哈哈哈，我二人怎么？苟且吗？你说说你，神仙弟弟，你自己是个能幻化出别人思想的神仙，那你就得承受凡人各种污到深处……进而更污的思想，你一个神仙，怎么面对现实的时候这么暴躁呢！”
　　“呃啊，疼！”星宿终于放弃了传说中神仙的沉稳范儿，吼了出来：“别想了！”
　　吴迪云没有停，他捂着肚子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眼角流了泪。
　　“我是第一次看到我和他这种画面呢，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真他妈恶心！”吴迪云笑着自嘲，平静到像是诉说别人的事情：“真是，活该我被骂成狗，我他妈生不如狗……”
　　“……”
　　该停的没有停，空中两道身影纠缠，相拥，亲吻，热烈到了极致，连呼吸的声音都充斥在空荡的白色山谷中，急促的，痴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