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王重生》邱玥

5、第五话

　　吴迪云头顶上的眼睛有如铜铃，两个黑漆漆地洞中间，填充着苍白。
　　没有其余色彩，只有黑白。
　　“在跟我说话？”吴迪云故作镇定。
　　“吴迪云。”眼睛答。
　　莫非是遇到赛制组临时加戏环节？考应变能力？？
　　这玩意是特效不？是特效吧，很像特效。
　　全息网游？？？对对，全息网游，可能进了新手村了！
　　他刚说什么？轮回必经之所？
　　一时半刻之间，无数脑洞齐齐涌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出来，但终究敌不过对那双眼睛的认同。
　　是的，强烈的认同。
　　吴迪云觉得头顶上的这双眼睛，好像来自于他的心里，是他无数次把自己封闭在家里时，想要躲避的监视。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他就算独处时，也依旧感到很害怕，怕这双黑洞一样的眸，就这样把自己吸进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吴迪云与眼睛对视良久，他不开口，眼睛便也很沉默。
　　思索半晌，吴迪云尝试沟通。
　　“你是谁？” 吴迪云谨慎地提出第一个问题。
　　“给你选择的人。”那声音依旧死气沉沉和震耳欲聋，但是回答的十分及时，仿佛就在等吴迪云发问。
　　“壮士，放弃你的播音腔和偶包，咱小点声，温柔的，好好说话成吗？”吴迪云不得不捂着耳朵，本能的往后退，就好像离天空远一点，就可以离那双眼睛远一点似的。
　　可惜退来退去，他还是被困在等距之间。
　　吴迪云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四周，“雪山”昂首挺立，没有再发生刚才的雪崩。
　　那双眼睛又眨了眨，沉默了几秒后……
　　“吴迪云，你不要让我变成眼睛，我不喜欢这个造型，我喜欢变成小星星。”
　　“……”吴迪云懵逼当场。
　　“真没想到，让恩人说对了，你的轮回残垣处，竟还是纯白。”眼睛又说。
　　吴迪云眼睛提溜转了一圈，实在不知该作何应对。
　　“言归正传吧。”眼睛继续说：“这次机会很难得，你要珍惜，我这就……”
　　“壮士，稍等。”吴迪云摆摆手，示意对方别再说下去，他本没抱希望，没想到眼睛竟然真的停下来，等待吴迪云的下文，吴迪云眨眨眼：“说点哥能听懂的呗。”
　　“谁？”眼睛问。
　　这声音十分固执，坚持他的字正腔圆和扬声器效果，立体循环播放在偌大的白色环形内。
　　“谁……谁……谁……”
　　“……”吴迪云头壳一阵疼，吐口气道：“兄弟，什么谁？说啥呢？”
　　这回那道声音又顿了顿，随后颇为考究而充满礼貌的解释道：“你不是我哥。”
　　“……”吴迪云愣了愣，没忍住不怕死的皮皮虾特质，更有礼貌地怼回去：“咋这么见外呢，五湖四海皆兄弟嘛。”
　　吴迪云觉得自己一定是语言艺术的天才，因为眼睛这回明显是被噎得够呛，吴迪云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优越感，如果这里真的不是赛制组临时安排的，那他实在太欢喜了。
　　已经很多天压抑，就算这里是梦境，也足够他自由自在地喘口气了。
　　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吴迪云压根没注意到，空中的眼睛正渐渐驱散，慢慢变浅。
　　吴迪云这口气还没真正喘明白，眼睛又十分谨慎地开了口，声音是小了很多，但该有的固执比原先更多。
　　“你我并非兄弟，切勿兄弟相称。”
　　“……”吴迪云第一拍没接住，再想接第二拍翻盘的时候，眼睛已经又开口。
　　“你说你是我的兄长，来日九重天阙上之上，君上会说我以权谋私，利用职务之便许你这般特权，我会因此受罚。”那声音一板一眼继续说：“我不该透露因果，但你实在胡言乱语，罢了，且告知你我的来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吴迪云，我是你的主宰星，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主宰星？”吴迪云挠挠头，颇感交流之困难：“主宰星是什么？”
　　“主宰星是自你出生伊始，由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第一颗星宿，司你此生命运。”
　　“……”事情越来越玄幻了……
　　活了二十几年的吴迪云，一向不相信这些玄妙的东西，时下很多人自我介绍时总喜欢先自报星座，说天秤座便应该是颜狗遍布，说天蝎座睚眦必报，这些知识点对于吴迪云来说，听过，但不在意。
　　他深呼吸，问道：“主宰星的意思就是……十二星座？”
　　“不是。”那团黑色的眼睛保持着不死不活的声音回答道：“我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张宿，位于南方第五宿。”
　　“……”吴迪云眨眨眼：“呃，不好意丝儿，没懂。”
　　说好的十二星座，突然变成了二十八，最重要的是，这梦还挺真实。
　　因为就在吴迪云说没懂的一瞬间，那本已经变得很浅的眼睛开始发生缓慢的形状变化，黑色如雾状的东西在空中渐渐散开，就像是被四周的白色稀释了一样，正在变得更淡。
　　而天空中原该呈现的白色渐渐变黑，看起来就像是纯黑色的墨水洒向白色幕布后，两者开始交融。
　　“停止你的想象力。”那声音终于染上一丝丝疑似不满的情绪：“我不是十二星座，我是二十八星宿，别把我变成傻狮子和……半吊子处女。”
　　“啊？”吴迪云不明所以。
　　“我司管你的命运，跟你们凡人说的十二星座不是一回事！”那声音着重强调，临了加了一句，分明是破罐破摔的无奈：“算了，就这么地吧。”
　　吴迪云定睛一看，黑团彻底变了样子，不再是两只眼睛的可怖样子，而是用黑色填充出一个很诡异很滑稽的图案。
　　头部是一位长发翩跹的女子，身体却是一只硕大的狮子。
　　“雾，人面狮身像？”吴迪云懵怔道。
　　“……我说了，停止你的想象力，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十二星座，你也不是那该死的狮子座和处女座的结合。”
　　“……”看着天空的人面狮身像，耳边是那声音回荡在环山内的立体音效，吴迪云终于有点绷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什么鬼啊哈哈哈哈。”
　　仿佛有一声低低地叹息，仔细听去，却什么也没有。
　　“你已经死了。”人面狮身并不理会吴迪云的笑，继续用他特有的播音腔说道：“死于命运的安排。”
　　吴迪云的笑却没有停下来，他咧着嘴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地上，抬手揉揉仰得发酸的脖子。
　　“咱能不能坐下聊天？坐我旁边，我脖子累。”
　　“我一直在你身边。”
　　“你在天上！”
　　“是你认为我在天上。”
　　“……”可能在梦中遇到中二患者了，吴迪云扭动脖子，感受着发酸的脖子渐渐好些了，这才再次问道：“既然咱们在梦里遇到了，哥们，这也是一种缘分，虽然我并不讨厌和你扯淡，但我那头还在比赛，我得醒过来。”说完这些，吴迪云觉得自己也是个白痴，但眼下确实无他事可做，既然有人陪着聊天，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吧。
　　人面狮身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经过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是一种摆事实讲道理的语气。
　　“你刚来到这里时，认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你认为，梦境中肉身并无知觉，可有此事？”
　　“……”吴迪云老实点头：“你咋知道的？”
　　“请回答我，为什么你要坐下？为什么你要揉自己的脖子？”
　　吴迪云脑子嗡的一下短路了。
　　他再次把手抬起，是半透明的手掌，他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感官放在脖子上，那里的酸楚还很明显。
　　“因为你站立过久，双腿感觉到累，所以遵循身体的本能，你选择坐下。”那声音很善解人意的停顿在这里，并没有往下说，而是给了吴迪云一小会儿思考的时间。
　　白茫茫的四周，白茫茫的脚下，当那团黑影不再说话时，这里实实在在寂静了下来。
　　无风无浪，无音无声，就连时间都不存在似的，吴迪云心中涌起一阵没由来的恐慌。
　　“你已经死了，死于命运的安排。”自称为星宿的声音，没有音调地重复了一次。
　　吴迪云抬头看看天，黑雾的形状再一次被白色稀释着，人面狮身的形状正在变成其它，吴迪云盯着看，下一瞬，天空中呈现出两个黑色的大字：命运。
　　命运？是刚才一闪而逝出现在吴迪云脑海中的两个字。
　　他瞪大眼，说不出心中滋味。
　　命运吗？
　　这两个字鲜少被吴迪云提及。
　　亦曾被家人劝告，说：“人这一生的命运呐，上天早已注定，你要是顺应命运，你就没那么多糟心事，你非要抗争，那你看看吧，孙悟空都被压了五百年，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这些话，吴迪云不是不信，是压根不信！
　　孙悟空是孙悟空，他是他，凭什么相提并论。
　　吴迪云承认，跳舞这件事，冥冥中确实和命运两个字脱不了干系。
　　跳舞吃天赋，身体的协调性，柔韧性，对音乐的感知力，比比皆是造物主的安排。
　　吴迪云也承认，有天赋的舞者，的确就是比没天赋的更适合从事这个行业，而且越往后面走，天赋的高低的确能决定一个舞者事业的下限。
　　但这不意味着人力不可为。
　　吴迪云崇尚人定胜天，他相信努力后必见彩虹，从小到大，凡是他做出的决定，必然是慎重的，他会为自己的每个决定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生活里，吴迪云是个特别随性的人，吃穿用度，什么都可以，对什么都不会特别坚持。
　　唯有两件事，他不允许自己随性，他把所有的原则和底线都放在这两件事上。
　　第一：选择的舞种。
　　第二：选择的恋人。
　　为了breaking，他可以放弃扬名和富贵。
　　为了心上人，他可以承担流言和中伤。
　　都没关系，只要心中重要的部分还在，即使狂风暴雨来袭，他也能从容面对。
　　只可惜，人无法保证自己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而且，人生的每个决定是否正确，通常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等待结果，只可惜，自己等得起，未必旁人可以。
　　合情合理恰如其分的，吴迪云想到了他。
　　空中的黑影诚实的幻化出那个人的样子，在那人的手指边，还有一架钢琴。
　　最可笑的是，就像电影出场人物那样，黑影幻化出的那个人头部右侧，清晰地打着两个字：夏泉。
　　吴迪云彻底愣住，半晌，他苦笑一声。
　　“逃不掉，果然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