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王重生》邱玥

19、第十九话

　　疏风术法已起，百十丈内金光一片，无人可踏入此地。
　　“你还是收起术法，这不是自爆踪迹么？”冥王担忧道：“让那麻烦知道吴迪云的事，你倒无所谓，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就吐出来，还兜什么？”疏风神色如常：“怂样。”
　　“嘿，疏风大人，您不怂，那您直接打着包把吴迪云拎走行么？别放在我冥府给我添乱。”冥王郁郁道。
　　“藏身容易，光明正大难。”疏风望着吴迪云：“他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行行行，你有理，你们都没做错事，都是本王的错，快点吧，想想怎么应付那麻烦。”冥王催促道。
　　“怕什么。”疏风玄色的法袍在金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勾起唇角气宇轩昂道：“本帝君正在帮你镇压邪祟恶煞，麻烦若敢硬闯，吃不了兜着走的该是谁？”
　　冥王眼睛一亮：“诶？有道理，是我把帝君您请过来帮冥府镇压恶灵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道理，我这就去会会那麻烦去。”
　　“且慢。”疏风阻拦，望向吴迪云，轻叹道：“先放他走。”
　　冥王本已经走出几步远，又撤了回来，转身看向四屏内的吴迪云，这才惊诧道：“哟呵，纯白的？”
　　“……”疏风的心猛地下沉。
　　冥王自知失言，慌忙闭上嘴，心里一阵愧疚。
　　冥王真没想到，吴迪云这一世竟会有纯白的四屏结界。
　　纯白，意味着结界里的人灵魂干净，再不需要被净化，他只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凡人；
　　平淡，意味着身为凡人的吴迪云与上古煞神刑天之间，连最后一点关联也都要消散了。
　　刑天啊，刑天。
　　想起刑天，冥王从脚跟一直痛到天灵盖，是个多令人头疼的将军，但没办法，刑天是疏风顶顶在意的老部下。
　　冥王凑近疏风耳边：“真想好了？让他复活？”
　　“身在阳间，那些东西不敢贸然搜寻。”
　　“你听我一句，让他轮回吧，轮回成狗，有了狗的身子就等于有了狗血，狗血多辟邪啊，那些东西肯定追查不到，而且你想想，他要成了狗，你就能当主人，你们当年不也是主仆关系么，你不想接近他么？何不随了自己心意？”
　　冥王循序善诱，不是他一定要保住吴迪云，只是看疏风这样子，他心里不大好受。
　　吴迪云不能复活，因为那些麻烦找不到吴迪云，就会盯紧疏风的一举一动，盯紧疏风在凡间接触的每个人。
　　疏风保持金光不灭，眸中杀机已现，忽而平地涌起狂风，风以疏风为圆心逐渐散开，他及地的披风骤然飞扬，三千长发再不受任何束缚，随着烈风起起伏伏。
　　冥王一怔，清楚的看到疏风右耳戴着的银轮上的小字飞快的运转起来，如同千万载时光往复，他又见到那久违的战神。
　　“送他走。”疏风冷言。
　　冥王一狠心，抬脚入了四屏。
　　吴迪云一脸无辜，还对着天空聊得带劲，正跟星宿讨价还价。
　　“我是人，人权你懂不懂，我最多有爹有妈，绝不能有主人。”
　　张宿却还在苦口婆心：“虽然你会成为一只野狗，但你不能放弃寻找主人，要多在夜里溜达，金芒你未必能看到，请你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寻找你的主人！！”
　　吴迪云听着星宿君忽然越来越快的语速，一脸懵逼的杵在原地，他的周围越来越纯白，甚至天空的“水墨画”也逐渐消失，就像有橡皮擦在画布上劳作，把有关夏泉的一切擦了个干干净净。
　　吴迪云心里有那么一丢丢难过，但更多还是释放。
　　爱过无悔，他尽过全力，再没什么能做的了。
　　再说，他都死了，死了还有什么可羁绊的呢？
　　吴迪云没头没脑的想，不知那孟婆汤有没有泡面汤好喝……
　　四屏结界以执念为梦，一旦来者放下，便顷刻化为虚无。
　　四面环绕的“雪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塌陷。
　　疏风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在吴迪云眼中。
　　是实体，金芒万丈。
　　吴迪云看傻了。
　　那金芒中仿佛有黑影，黑影中又有银光，吴迪云想都不想，本能的朝着黑影狂奔。
　　“我去，这可不行！”冥王瞬移在吴迪云身边，拎起他就往外走。
　　片刻，冥王和张宿俱是心神巨震。
　　冥王用尽办法，竟不能移动吴迪云分毫。
　　“从没见过本王动不了的魂！！”
　　吴迪云一心只往前冲，可前面除了让他感到温暖的金芒，更有狂风阵阵。
　　疏风站在原地未动，把狂风愈演愈烈。
　　三千墨发卷扬，疏狂风华绝代。
　　他胸膛金光大盛，连风都被染了色。
　　风成了无形的手，阻挡吴迪云努力的接近自己。
　　疏风心乱如麻，那人影在他眼中，渐渐与往昔重叠。
　　……
　　“老子实在憋屈，人族在你手中崛起，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他？老子见不得你受委屈，见不得！！！”
　　……
　　“蚩尤死了，我就是你最后一道屏障，你放心，谁也不能动你分毫，老子一定寸土不让！！”
　　……
　　“全死了，全死了，兄弟们全被他杀了……”
　　那人通红了眼眶，憋屈得用头撞地。
　　“我这就去归墟，把弟兄们的元神都救出来，救出来！！！”
　　……
　　“你总让我忍让，可你看看，他当了天帝就对我们赶尽杀绝，他现在要砍了玄武的脚，他要砍兄弟的脚啊！！！”
　　……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
　　……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滚了好远，肮脏不堪。
　　……
　　“把这烂头看了便觉恶心，给本君丢到常羊山封印，本君倒要看看，刑天他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
　　“你定要他死？” 疏风立于云巅。
　　“是啊。”天帝一身锦绣华彩，龙袍曳地，眉眼含笑：“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凡人都懂的道理，你却来问本君，果然愚蠢。”
　　当时朔风凛冽，惊雷滚滚，双帝对峙于九重天上，一如逐鹿之野。
　　“我已隐居洱海多年，你何须步步紧逼？”
　　“本君就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你能奈何？”
　　成王败寇，古来有之。
　　“你对人族那般好又有何用？弱小的种族聚在一起，结局只会是更弱小。”天帝肆意畅快的笑：“记住这个道理，我的好哥哥。”
　　……
　　刑天断首，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
　　疏风花了凡人的两世，凿开常羊山，找到刑天遗落的头。
　　疏风又花了九世修行，终于再成仙身，仙身方可长生，往来于六界无阻。
　　疏风寻来女娲固刑天之魂，送其前往冥府行轮回之轨。
　　……
　　时光距离上古，已经过去太久。
　　万年银轮在疏风耳垂轮转，诉光阴不复，流年易逝。
　　“启复生道，放他走。”
　　金芒化作温暖的掌，托起吴迪云去往四屏之西……
　　吴迪云浑浑噩噩神识不清，但却惦记着金芒中的黑影。
　　冥王急吼：“我开不了复生门，我动不了他！”
　　星宿君始终不肯放弃：“金芒人，你要记住金芒人，要去他身边，去他身边！！”
　　吴迪云凌空被风推着向后，他拼命问：“风好大，你到底在说啥？？”
　　麻烦在前，生门在后，冥王脑筋转得飞快，为什么动不了吴迪云，怎会如此？
　　如冥王所说，金光把吴迪云送往西边，可吴迪云却始终徘徊在四屏结界的正中央。
　　“往世里一切都顺利，他放下执着，你为他净化后，他……啊！”冥王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乃刑天，除非自愿离去，否则谁也动不了他，以往的每一世都是他感到四屏无趣，自愿放下执念，而后东门启，轮回境开。”
　　“让他选。”
　　来自冥府的威压越来越重，意味着那麻烦越来越近。
　　“张宿！！！”冥王吼：“让他选！！”
　　“你喜欢什么狗？？”
　　“啊？”
　　“品种。”
　　“呃。”吴迪云头上布满黑线，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又突然转到这里。
　　“回答我！！”
　　“我……”
　　“算了，就在刚才，本君做决定，不教你选择了，你只管答应。”
　　“什么意思？”
　　“下一世你将轮回成狗，答应我！”
　　疏风怒瞪：“放肆！”
　　“干得漂亮！”冥王竖起大拇指。
　　“我我我……”吴迪云懵逼。
　　就在张宿意图绞尽脑汁准备继续说服吴迪云的当口，听到吴迪云一声惊呼。
　　“二哈，二哈！！”吴迪云喊道：“要那种纯种的，颜值要高，四肢发达，最好能跳舞。”
　　疏风：“……”
　　张宿：“……”
　　冥王：“好嘞！”
　　西门灭，东门开。
　　吴迪云半透明的魂魄飞快的飘向东方。
　　疏风就在东方，东方有金芒万丈。
　　吴迪云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道黑影。
　　飘得近了才发现，那是黑袍加身的人，笔直的站在金芒正中。
　　与吴迪云想象的屠夫式的魁梧身躯不同，单单是轮廓便可看出，那金芒人身姿翩然俊雅地站在那里，金芒从他胸膛溢出，为他的黑袍镀了一层暖金。
　　吴迪云看得发呆，心中感慨对方的好身材，这腿长多适合跳舞啊，何止能跳街舞，这身段，芭蕾也扛住了，就是不知道柔韧度如何。
　　吴迪云耳边还残存着星宿君的谆谆教诲：“要找到一个金芒人，要找到他，让他当你的主人啊！！！”
　　疏风自然不知吴迪云在这么千钧压顶的时候居然杂七杂八的想些什么，他正心急如焚，只想着绝不能让吴迪云入了轮回，却听吴迪云对着自己乐开了花。
　　“好呀好呀。”吴迪云点头如捣蒜：“美人，你要记得当我的主人哟。”
　　疏风：“……”
　　冥王可算彻底放松，使出浑身解数把吴迪云往轮回境送，嘴上不停地劝疏风：“放手吧，快点的，这事多圆满，你俩终于主仆团聚啦。”
　　疏风怒不可遏：“我的副将刑天，若是来日得知自己有一世沦为畜生道，我有何颜面见他？”
　　“你根本就没打算见他好吗？”冥王也来了火气：“我这么费心费力是为了谁？由得你那种笨方法，他再轮回下去，你俩可就一点关系都没了！”
　　“没有便没有，我守着他，何须有什么关系？”
　　“你有病我可不陪你玩，现在众望所归，你放手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如冥王所说，吴迪云心念急切，正对自己下一世的狗生充满期待，同时，吴迪云的魂魄生出一股大力，拼命朝疏风飘来。
　　“漂亮的二哈将会迎来自己多么富贵的一生？？”吴迪云开心：“嘿，漂亮主人，让我看清你的脸。”
　　“听到了吧，是刑天大神自己的心意，让他看清你，本王早已吩咐孟婆做了手脚，轮回前的记忆他都会记得，也方便认你。”
　　“……”
　　疏风闭目敛神。
　　破釜沉舟，单手卸下左耳垂上的银轮。
　　银轮上的小字，实则是万年历。
　　上万载光阴，皆被记录在册。
　　“你要做什么！！！”
　　冥王已经来不及阻止。
　　疏风催动银轮，银光大盛，竟盖得过金芒。
　　周围的一切迅速后退，吴迪云的魂魄退回四屏正中。
　　吴迪云听到一声温柔呢喃，就在他耳边轻声道：“选复活，等我。”
　　如同漂泊无依的扁舟忽而碰到了海岸。
　　如同飘零孤苦的落叶终于寻到了始祖的根。
　　吴迪云只觉得胸腔温热，眼泪便刹不住闸，滚滚而落。
　　金芒再次包裹着他，轻轻把他推送至西方。
　　吴迪云顺从的应道：“好，等你。”
　　尘埃落定，四屏归于寂静。
　　金芒渐收，四周不再有皑皑雪山。
　　彼岸花摇曳生姿，荼蘼半城。
　　一妖娆女子身披白金战甲，从荼蘼花海中走出。
　　女子望见疏风和冥王，将手中长矛铿锵立在身旁。
　　“炎帝大人，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刑天舞干戚取自《山海经海外西经》篇。
本章为复活篇的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