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依山尽》立夏小骞

18、第 18 章

　　太阳终是完全落了下去，火红色被黑暗吞噬，带来夜晚的寒意。人群好像是旋即就散开的，等一一回过神来，祭祀仪式已经结束，人们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说实话她有生以来还从没被这么多人一齐瞻仰过跪拜过，刚才经历的这些就像梦一样太不真实，感觉头上戴个荆棘冠，背后竖起一座十字架，她就真是上帝了。
　　她有些失落地转身往回走进了白塔内，空旷的大堂越发冷清，仪式过后这里就像个被人彻底遗弃的角落，透着一股严酷与寒冷，她缩了缩肩膀打算加快脚步穿过去。就在这时，她看见拉开的帷幕后站着一个人，是紫陌，他犹自站在那阴暗的地方，悬挂的帷幕在冷风中微微飘动，将他衬托的犹如一抹外来的幽魂。他们相距的并不远，可是他并未发现她，他的眼睛好像正在凝视着无比遥远的地方，抬起头直盯着前方的石像。
　　过了许久，她向他迅速挥动两下手臂，他收起下巴看向了她，他们在黑暗都没有说话，直到紫陌示意她跟他走。
　　沿路的灯火清楚照亮了他们乘坐的轿子内部，现在已不用禁烟火了，因为晚宴的缘故整个皇宫比平日更多了些光亮。他们穿过长长的步道，爬上宫殿的石阶，轿子才在宫门的双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一一知道这恐怕是紫陌才有的特权，今晚她已经出够了风头，不想再被这里的人注意太多，她在紫陌下轿后跟着下来，无声无息地躲在他身后，趁他踏进门吸引所有注意力的时候，哧溜一下从一旁溜了进去，找了个座席最远的位置坐了下去。果然是皇家的宴席，她浏览了一遍面前的珍馐美味，顿时眉开眼笑。
　　“皇上驾到。”
　　呃，吃饭前还得虐虐膝盖，她依依不舍的从美食上挪开目光，跟随众人跪拜山呼万岁，平身后方才重新入席。
　　皇帝似乎有些疲倦了，他单手扶在龙椅上，偶然点点头算是回应着大臣们那些颂扬，称赞的话语，另一只手中的黄金手杖撑在地面上。
　　马屁再多，也总有拍完的时候，大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让你们没话找话，这下尴尬了吧，一一在心中说道，没话说了就没话说了，你们倒是开饭啊，都不饿的吗？
　　“今日朕有些乏了，众卿们还请自便吧。”
　　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阵诸如“皇上您彻夜为国为民吟诵祈福，为先灵祈祷得安，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又诸如“皇上您为黎明百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实乃国之大幸啊！”
　　“Blah, blah, blah……”大叔们，这些陈词滥调我都快背出来了哟，一一眼珠往上狂翻着，却看见一旁的鹅黄衫少女正在偷偷看她，连忙正色端坐。
　　皇帝终于在一片恭维崇拜声中敲击着黄金手杖走了。刚才那种拘谨严肃的气氛总算松懈了下来。轻轻的谈笑声从坐席四处响起，大臣们客气地推杯换盏，和之前虔诚、静默的祭祀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一一开心地拿起筷子，迅速地夹起面前的菜肴塞进嘴里，又端起酒杯喝了点酒润了润喉。“啊!”这种适度的温酒让她全身都温暖了，她一口干了杯中剩余的酒液。
　　“云依公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唤她。
　　“恩，啊？”她环顾了下，发现是那名鹅黄衣衫的少女在叫她。
　　“这酒入口柔和后劲可不小，公主也劳顿了许久了，仔细喝多了呆会该难受了。”
　　“呃？是，是是是......”她心说我没怎么劳顿，因为托紫陌的福一直在偷懒，不过转念又想到确实不该贪杯，喝了难受事小，喝醉了乱说话事大，于是便不再给杯中添酒。
　　“云依公主，是不是我太多嘴了。”鹅黄衣衫的少女细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啊，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我该谢谢你提醒我才是，谢谢啦，呃，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公主，叫我婉婉就行了。”
　　她在脑子里转了圈，婉婉，确实有些印象，时常出现在白风莯那帮人里面的，倒是没为难过她，长的么也挺漂亮，就是没什么特色，所以刚才她都没想起来，本来她是不愿意搭理跟白风莯有关的人的，但既然人家主动表示了善意，她也就客套下了。
　　“谢谢你，婉婉。”
　　曼妙乐声轻轻飘入席间，几名乐伎踏着舞步旋进大殿中央，此情此景，让经历了寒食祭祀有些困顿萎靡的大臣们神清气爽，有些人的手指跟着节拍在几案上轻轻敲击，显见是又放松了不少。
　　“此次辛苦各位了。”有些尖锐的女声从主座传来，一一跟着别人转过头，是那位满头金步摇的妃子。
　　“皇上不在，我代表皇上敬大家一杯聊表心意，大家可千万别拘束了。”女子举起手中酒杯，脖颈扬起，有份特属于她的倨傲之感萦绕在她身上，让人一下又有了压力。
　　“臣等谢过妤贵妃。”大臣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哦，原来她就是妤贵妃，贾丞相的女儿，太子的生母，那坐在她右手边的那位果然就是太子了，一一在心里默默对号入座，这时她才注意到白风莯坐在妤贵妃左手边，没什么笑脸的端在那里。嗯？她怎么坐在那边，难道说......
　　“近来太子身体抱恙，所以就推去了寒食侍祭一事，本来是该由他来替皇上分担一些国事的，如今这样，到底感觉怠慢了些。”
　　妤贵妃的话吸引回了一一的注意力，这话说的，她明明记得当时皇帝在他们这许多人面前宣布了由白风砇担当侍祭，还说了之后会另行通知妤贵妃和太子，如今怎么说的反过来了，是她家太子不要当了才丢给白风砇的，关键她话里还对白风砇不太满意的意思。
　　她突然这么一说，众人一时讪讪地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头，一一看到那太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充满嘲讽的笑，刻意显露出来的高姿态跟他母亲同出一辙，顿时心生反感。虽然她对白风砇也没什么好感，但就事论事，太子的仪态、礼数没法跟‘三好学生’白风砇相提并论。
　　“这也就罢了，我还听说有人不分轻重地跑到皇上面前毛遂自荐要当这个侍祭呢，他当祭祀是儿戏么，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摆正自己的身份么。”
　　妤贵妃这句话说的不疾不徐，可分量一点也不轻，让她一下就联想到了那日在校场跟皇帝一起出现的白风研，妤贵妃说的应该就是他吧，白风硉和白风碤不是会主动请缨这种事情的人。可这妤贵妃未免也太尖酸刻薄了，怎么能这样说……她更感到愤愤不平，不由自主地从人头中搜寻起了白风研。芸芸众生中，他举止安宁如常，脸上仍浮现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一丝不爽快的样子。见他这样，她的愤愤不平又多了些难过。与此同时那些不嫌热闹多的人眼睛正滴溜溜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好像很期待被妤贵妃说到的人的反应，一一又从那些眼睛的方向中看到了白风砇，独立一隅的人物看来不止白风研一个，大冰山得体地坐在那里，又耐心，又专注地在给面前盘子内的鱼肉剔鱼刺。倒是坐在他不远处的随馨看上去正在生气，两条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
　　妤贵妃对他俩的反应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她觉得他们是怕她的，不满意的是这样她就无法再说他们什么了，不过她今晚还没打算就此打住。
　　“娘娘，太子殿下深得皇上隆恩，这份父子深情又岂是旁人能动摇的了的。”
　　哇塞，这么肉麻夸张的话也亏你说得出口，一一看到说出这番话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叔，他这句话让贾丞相满意的晃脑摸须，看来这也是他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当众说出来，现在有应声虫替他说了出来，自然心满意足。
　　“这倒是，谁让我家磝儿天资聪颖，得天独厚，否则皇上也不会选他登上太子之位，我呢，也算是母凭子贵，谁让我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呢，呵呵呵呵……”妤贵妃笑了起来，笑声响亮，将她的讽刺意味凸显的更为明显。
　　好泼辣的女人，这几句话又把在场的另外两位娘娘拐弯抹角说了进去，姀妃虽有一子在身边，可白风硉整个皇宫的人都是知道的，那是出了名的不思进取，而婍妃呢，虽然正深受皇上宠爱，却还未生下过一男半女，孰优孰劣，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大殿的气氛一下变成了严阵以待，属于姀妃和婍妃家族的官员们纷纷朝妤贵妃的方向投向了不太友好的目光。
　　至于两位当事人，婍妃的唇边绽放着一抹迷人的笑容，一副何须在意的表情，将那个美丽的笑容分毫不差地投向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姀妃则动作优雅地将一筷素菜夹到白风硉的碗里，白风硉皱了皱眉头，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筷素菜，等白风硉立马夹起来吃了下去，她又专心地看向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