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呼唤你一次》荒野君

15、15隔坑有耳，误撞好事

　　替班期间的崇迟大概有三分钟还多，一动也没动。他直勾勾看着窗外，天色黑了下来，从“外头”回来的特殊黑面包车晃了他的眼睛，整个人也没反应。薛庸站在一旁内心紧张，完全不知道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傻了。上前去推了推，就好像石化了一样的崇迟整个儿朝前跌。

　　“嗐！？这人怎么整的啊快醒醒！”

　　以为崇迟是站着睁眼睡着了，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以后确实会有点犯困，薛庸也觉得身体犯懒想趴下，只是没想到崇迟会这么严重！害怕他摔地上，薛庸赶忙将人拽了回来。

　　“你几天没睡觉了啊你？”

　　跟面条儿一样浑身无力的崇迟缩了缩肩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也不说话，就拿着夹子捏开，劲儿大的夹口才打开，另一只手就要伸进去。理所当然的，夹子没有发出“啪”的一声，但崇迟感受不到疼痛，抬起眼就看见老薛那扭曲得变形了的脸，以及满嘴的“斯哈”声。

　　“你干嘛。”

　　始作俑者没事人一样一脸疑惑，替他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痛的薛庸一口血没堵肺管子里，才想吐槽，只是吸了口气的功夫便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

　　“还好意思问我。倒是你，昨天晚上没睡啊？干嘛来着，刚才你那个脸差点卡玻璃上。”

　　“我睡了啊，不过有点走神，你推我我也没准备。”

　　崇迟如是说，着实气到了老薛。

　　“什么没准备，你魂儿都飘外太空去了，我就是叫你……这家伙真倒啊你，心事重重的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平常不爱揶揄人的老薛今天有点多疑，但崇迟明白其实是自己太反常了，而反常的理由就是——昨天自己真的差点就办了蠢事。

　　为什么还能对解方程有好感啊？！不是给自己冷落跑了离婚了吗？难道这时候会自然滋生出旧情复燃的念头？在心里狠狠扇自己好几个耳光的崇迟怎么也不敢相信，便只好承认自己是身心都太寂寞了不小心。

　　简而言之男人的“不小心”就是错误的开端。身为“伪”恋爱专家的解靡曾特别解释过，以她的理论来讲，什么“不小心”啊“上头了”啊统统是借口，这背后只有屈服于本能的雄性荷尔蒙与“男人至死都是少年”这种拿波棱盖想出来的屁话烂借口。春心荡漾一下，谁都可能犯错，但错了就是错了事实都是铁打的。

　　“你真做亏心事啦？喂喂？还有信号儿吗？”

　　不知道崇迟陷入了回想，薛庸甚至拿手划拉划拉他眼前的空气，被对方拍了一下才收手。崇迟想着老薛一直以来都是个恋爱方面的失败者，如果跟他倾诉这些，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回应，或许给出的也是错误建议，便叨咕了一句“没事儿”起身上厕所。

　　院里的职工卫生间晚上很少有人去，本身就鲜少有人出来活动，值班的也少，每次崇迟去的时候，都会在内心唱歌，不然再怎么温暖的装修，都挡不住孤独的强大气压。

　　撒尿的功夫说是很快，但十几二十秒的时间里人总能显得漫长。可以感受体温在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流逝，末尾哆嗦一下的功夫崇迟又恍了下神，听见外头走廊上的脚步声才提裤子洗手。但不知怎的，大概是冥冥之中有谁在控制自己，鬼使神差的，崇迟没走，反而钻进了个单间坐盖子上装没人。

　　“喂……我说你这么着急干嘛啊，这大晚上的属什么的你……”

　　“不是、你都加班这么多天了也没时间陪我，还不让我趁机会看看你啊？你看我这儿、还有这儿……感受不到吗？这里面装的都是你，忍都忍不下去了老公……唔……”

　　隔壁的单间发出门板撞击到什么的声音。

　　“啧……几岁了你，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一时都受不了。我才加班四天你就这样，以后要是需要出差我可真得给你塞包里装走，要不然回来就得给我盖个老大的绿帽子。”

　　略带苛责又有些宠溺的语气很耳熟，崇迟在做贼心虚一般的状况下悄悄掏出手机，赶忙调节为静音模式。他工作有通用的设备，但手机还是以震动的形式带在身上。这儿除了隔壁那腻腻歪歪的一对儿就只剩自己了，震动声音再小，也保不齐就被发现了呢。

　　手指头哆嗦着摁灭了屏幕，隔壁那撒娇的语气又响起来了。崇迟回想了一下，这一个劲儿要来要去的男孩子是新来的实习生，儿被对方蹭得都无力还手还包容体贴怕磕着碰着的是部门主任……

　　那个一脸死正经的男人三十五岁了吧？每次看见他都觉得好像便秘的脸色，说话的声音犹如吃了二斤咸菜嗓子又紧绷又刻板，没想到面对这个实习生的时候这么温柔宠溺。

　　听着牙酸的哼唧声跟男人放松的笑，熟悉的多人运动BGM就此响起，门板被撞得吱嘎声四响，喘息也清晰得像在耳边一样急促灼热。崇迟虽然现在屁股底下是马桶盖，可他觉得如坐针毡。撞见人家好事，听活春宫，还是自己的熟人。熟悉不说，还是个反差那么大的家伙……

　　要不是因为现在都在厕所而不是在其他地儿，崇迟绝对相信自己下巴会掉到地上，转身的劲儿能给地板钻个洞。所以接下来就得进行一场听觉盛宴了吗？这时候开门出去会不会尴尬？会不会给俩人吓得直接隐身？崇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想着至少那个面瘫是自己拐弯上司，就只好安静忍耐。但预想中的运动BGM没有响起，两人的对话却越说越多。

　　“……不行吗？”

　　“没……就是今天压力有点大。”

　　男人咋舌的声音小小的，就着安静被崇迟收入耳中。

　　“你是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没反应！”

　　实习生委屈了，声音显得有些不高兴。

　　“别瞎猜，就是今天不在状态。等下了班的吧……”

　　“什么下了班的！现在在这儿不该更刺激吗？你也不是不行，就是岁数大了欲望少了，最主要的还是不爱我了！”

　　崇迟翻着白眼，仿佛看见了那孩子因为吃不到而噘嘴的神情，以及自己那位拐弯上司“因年纪大有些不可描述的不便”而露出的略惭愧神色。对于那句“这儿更刺激”很赞同的崇迟，开始可怜起那个老男人来。

　　“我没说不爱你，怎么你们小孩子都这么心思多吗？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值班时间离岗，加上我从昨天就没回过家了，我倒是想，我也很累啊。”

　　“就你累！就你累！我也十好几个小时没有下班了啊，难道我不累吗？可相比累，我更想跟你多待一会。你不让公开，碍着怕被人说我是走你的关系进来的，怕知道了毁你一身形象，都不跟我对视！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什么感受哇你……”

　　“……咱能回去再说么？宝贝。”

　　“要不是你在这儿，我就去跟我爸妈要钱开个小酒吧混日子了，犯不上天天干这种埋汰得不行的照顾人的工作。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才承受这份辛苦，今天你还狠心拒绝我！”

　　“……我没有，真没拒绝你。”

　　有“嘭”的一声敲在门板上，大概是老男人的胳膊被实习生甩到墙壁上了。

　　“那中午怎么不跟我一起吃饭？我给你使好几个眼神你都装没看见。当时我还真当你没看见呢！”

　　“我是真没看到……”

　　“放屁！你都跟另一个打招呼了你！我俩站一起你敢说你没看到？！”

　　“真没……就是看到别人跟我招手就……”

　　“你这个臭大叔！骗我，你骗我！这点小事都要撒谎？从一开始我就是傻子，听了你的鬼话，被你拐到床上，玩儿完了现在没劲了对吧？我成垃圾了对吧？你能两天不理我，我找别的小哥哥玩儿去好了！以后我跟别人喝酒去，喝醉了我就给你这个臭大叔忘记，你给我记住了呜……”

　　男人辩驳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力，年轻的声音还哭了出来，崇迟一时之间不知该站在谁那边。

　　一时忘了俩人本来是要烈火干柴鼓掌一阵的，崇迟听着这任性的对话倒觉得颇为心酸。实习生固然有些蛮不讲理，自己在那个年纪时，也害怕任何一个被恋人忽略的时刻，巴不得每天都爱来爱去没有间歇，不想感受哪怕一点点波动。但他的“大叔”有错吗？在这个年纪要保住位置，听说还得争取晋升，这时候被人传“开后门”的话很容易造成不好影响。而且他也确实因为人事调动人手不够而值了个长班，眼瞅着再坚持几个小时就休息了……

　　当恋爱的不安撞上偏中年的不安，恋爱便谈得分崩离析。实习生嘴里一直在讲着狠话，从“当初不该被你骗上床”到对方是个“阴险狡诈的中年人”，扬言下了班就去gay吧喝酒约陌生人，再也不让臭大叔碰……哭了接近十分钟，断断续续，对方也只是“好了好了乖乖听话”劝得干瘪，无言之处尽是无奈。

　　崇迟开始反思，是否在那样的年纪过来，每个人都需要面对一样的愁苦。害怕被忽略，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想要被爱到昏头，站上巅峰时仅仅是生活的一丝不如意便摇摇欲坠。即便是早熟的自己，在解方程经过身边时，也不得不泥足深陷。

　　可这就是爱情啊！崇迟在内心感叹，闭上眼时都是曾经那个害怕寂寞的自己。那孩子也一定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才会在看不见对方时，内心滋生出那么多酸涩，最后汇聚成不讲道理的哭诉。

　　仿佛那一天，那一天的崇迟，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一整天都忘了吃饭，只是呆呆地望着楼下的路灯发呆。那时的解方程还没跟他求婚，他们约定好了在崇迟生日当天一起庆祝。崇迟为了跟他一起庆祝，连老薛也没叫，然而解方程在来见崇迟的时候出了车祸，带着伤腿敲开了门，崇迟看见了浑身都摔破、脸颊都蹭出血了的落魄男人递过来礼物，一边擦眼泪一边帮他检查伤口，哭着骂了半宿却都没有松开对方的衣袖。一句“我担心你”终究也没说出口，从一开始都只有脏话。

　　若不是忧心于谁，倒也不必轻易落泪吧，崇迟想。不过都过来了，这样的几年下来自己也成熟了不少，便对“再也不会对解方程以及其他人心动”这件事感到释然，随即说不出的羡慕在崇迟内心悄然滋生，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羡慕实习生有人爱，亦或是他还有能为谁心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