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将军是丈夫》元昔尔

2、第二章

　　薛倾韵看着院子门上挂着的牌匾，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字看上去遒劲有力却又不乏一丝柔美，矛盾却又和谐。
　　白雨和落珠看着姑娘这样子，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心情也很是复杂。
　　这是当初薛倾韵爹娘一起写的，那时两人浓情蜜意，感情很好，一起为她祖母写了这副牌匾。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薛倾韵的父亲和几个兄弟们一起战死，她母亲柳蔓蔓无法承受丧夫丧子之痛，竟然殉情了！
　　“你们俩说，我娘当初是不是特别爱我爹？”
　　薛倾韵即便重活一世，她也还是不懂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姑娘，您还是别在这里提夫人吧，老夫人要是听到了，肯定会生气的”，白雨小心地说道。
　　老夫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子，之后那唯一的儿子还有四个孙儿又一起死了。
　　她的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伤痛，可是却依然顽强地撑起了这个家，自然是瞧不上柳蔓蔓这样软弱，担不起事儿的主母的。
　　她看不上柳蔓蔓不是因为家世，对薛家来说，皇帝的女儿和屠夫的女儿没什么区别，性子好便好。
　　当初她见柳蔓蔓身子不太好，性格也当不起武将家的主母，就不愿意儿子娶她，可是没办法，儿子喜欢啊，最终还是遂了他的心愿。
　　两人婚后感情很好，本以为那般柔弱的女子会难受孕，谁知道刚进门两个月便怀了孕，之后还产下了双生胎。
　　因为这，即便老夫人不太喜欢她的性子，却也努力和她相处。
　　武将之家，最重要的便是多子多福，上阵父子兵，因此即便男人们没那个心，却也会有不少的女人。
　　可是柳蔓蔓是个能生的，加上薛倾韵愣是生了五儿一女，即便是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随他们去了。
　　谁知道，在薛倾韵14岁的时候，薛宁威带着家里的男丁上战场时，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骠骑将军府治丧整整治了一个月！
　　柳蔓蔓那菟丝草般的女子，哪里承受得起这般苦难，在她丈夫孩子都下葬完之后，一抹白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白绫价轻，人命却贵。
　　老太太同情她，却又痛恨她，薛家的女人，哪一个生命中没有几出白事，她的那些嫂嫂们，失去了丈夫，没有孩子，不照样好好儿地活下来了吗？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
　　薛倾韵想到这些，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恨母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是不理解，什么样的感情，能支撑一个柔弱的女子去寻死？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带着几人进了院子。
　　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嬷嬷走了出来，“姑娘，您快坐，老夫人之前就说让您平时多睡会儿，不用每天过来给她请安的！”
　　“梁嬷嬷，我没关系的，就是想祖母了，想多陪陪她”，薛倾韵对这位嬷嬷很是尊敬，她的丈夫曾经是跟随在自己祖父身边的亲卫，可是因为替祖父挡剑，年纪轻轻就去了。
　　祖母曾劝她那么年轻再嫁一个，可是她只是笑了笑，“奴婢经历过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也就不愿意将就别人了”。
　　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也没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她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就和姐妹一般。
　　她没有亲人，没有子女，就把薛倾韵当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老夫人性子刚烈，不愿意说软话，什么好听的话到了她嘴里都像是带着刺儿，因此相比于老夫人，以前薛倾韵倒是更喜欢和梁嬷嬷相处。
　　梁嬷嬷慈爱地点了点头，让小丫鬟端了一杯牛乳来，“姑娘您喝了这牛乳，对身体好，再长长个儿。”
　　“嬷嬷您说笑呢，我都多大了，还长个啊？”薛倾韵哭笑不得，她可都20了啊！
　　“瞎说，当然能长了”，她看着薛倾韵，又像在看别人，“你爹十来岁的时候，就长得跟颗松树一样，要嬷嬷说啊，你还有的长呢！”
　　薛倾韵捧着牛乳，竟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甜甜地笑道，“我肯定接着长！”
　　梁嬷嬷即便和她相处久了，也不禁感叹，姑娘是长得真的好啊！
　　柳氏当年就是京里有名的美人儿，她是那种娇娇弱弱，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人。
　　她浑身上下最吸引人的，一个是那双含情目，双眼中似乎时刻都氤氲着丝丝水光。
　　还有一个便是那柔弱无骨却又凹凸有致的身段，她虽生的纤细，可是该有的地方却一点都没少有。
　　薛倾韵完美地继承了这两点，一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可是和柳氏不同的是，柳氏娇弱，薛倾韵刚强。
　　她眼中从来不会有柔弱，她从来都是眼神清亮，即便上挑的眼尾，也不会显得风情，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再说这身段，薛倾韵继承了父亲的身高，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出许多来，平时又喜做男儿打扮，男装虽不似女装那般显得人凹凸有致，可是她这样的身材，即便装在麻布袋里，却依然让旁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如今她小女儿般朝自己甜甜地笑着，梁嬷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轻轻摸了摸薛倾韵的头，“姑娘再等一会儿，老奴先去伺候老夫人了。”
　　薛倾韵坐得笔直，打量着这房中的物件。
　　这副画，是爹当年买给祖母的，这瓷瓶是大伯买给她的，这幅字，是二伯亲手写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祖母即便再强硬的人，却也是在深深思念着她的孩子吧！
　　又等了一会儿，老夫人才出来。
　　老夫人其实年纪并没有很大，如今不过才五十余岁，可是不和旁的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比，便是比梁嬷嬷，都要苍老的多。
　　她眉心两道深深的褶皱，目光严肃，看起来便是个不好相处的。
　　“祖母，孙女来看您了，”薛倾韵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行了一礼。
　　老夫人皱着眉看她，“不老老实实在你屋子里待着，到处乱跑什么？”
　　她看到梁嬷嬷不赞同的眼神，轻轻别过了头，“我让你挑的那些个男子，可有中意的？”
　　这是她唯一的孙女，她怎么可能不疼，可是她不愿意见那双眸子，这只会让她想到那个女人。
　　“祖母，我就是跟你来说这件事情的，您先别急着给我挑丈夫，那些个我都不喜欢”，她见老太太又皱着眉头，想骂人，忙坐到了她身边，挽住了她的手。
　　薛倾韵明显感觉到祖母身子僵硬了一瞬间，她心里觉得好笑，祖母强硬了一辈子，即便在自己这些小辈的面前，也没个笑模样。
　　上一辈子她即便很亲近祖母，却止步于祖母的态度，没想到让自己抱憾终身。
　　这一辈子，她要好好伺候老太太晚年！
　　“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也没有想终身不嫁，我是想着，既不能选那软脚虾一样的男人，要了有什么意思，即便生了孩子，万一像父亲咱们可不得哭死啊！当然也不能选家世太好的，不然那些人怎么同意生了孩子，过继一个男孩儿到咱们薛家，跟咱们姓薛啊！”
　　老夫人听到这，扭头怔怔地看着薛倾韵。
　　她许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孙女了，如今才发现，玉洁说得没错，她虽然长得像那个女人，可是浑身的气度却更像自己的儿子！
　　不，比儿子更优秀！
　　“你说，姓薛？”她哽咽了一下，忍不住问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薛倾韵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知道，无非就是不能选择高门大户了而已，那些东西有什么重要的吗？如果我想要，我什么得不到？”
　　她目视前方，嘴角轻轻挑起，格外地有魅力。
　　老夫人忍不住握紧了孙女的手，“你和你母亲不一样！”
　　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轻轻擦去了老人眼角的泪水，“薛家还有我，不用您硬撑着，有什么孙女在前面给您挡着！”
　　梁嬷嬷抹了抹眼泪，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多好，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总算有了点祖孙的模样了！
　　老夫人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薛倾韵看她这样心里其实是难受的，她一辈子真的太苦了，晚年总归让她幸福一点的。
　　她让梁嬷嬷拿了干净的帕子将老人家面上的泪痕擦去，她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手，“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找太医来给你看看身体吧，”她见老夫人又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总要把身体调理好，等到自己重孙子长大成人，继承这薛家的家业吧！”
　　老夫人目光憧憧，她看向薛倾韵，见薛倾韵朝她点了点头，只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涩，想哭却又不知道哭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了一句，“好”！
　　薛倾韵笑了起来，“落珠，去让管家到太医院请位太医来给老夫人问诊！”
　　落珠见老夫人同意了，心里也开心，声音轻快地应下来，就跑了出去。
　　梁嬷嬷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祖孙两个和好！”
　　老夫人一生倔强，看不惯儿媳，恨屋及乌，连自己唯一的血脉也狠下心不亲近。
　　别看大姑娘看起来爽快，其实也是个犟性子，即便心里亲近老夫人，却也不愿意先低头，这倒让两人这么多年没亲近过。
　　薛倾韵笑了笑没说话，重活一世，脸面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了，况且一家人之间何必谈这些？
　　当年她远在嘉陵关，梁嬷嬷写信说祖母要不行了，她心里难受的紧，却走不开，最终祖母没熬过去，这世上唯一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都离开了。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即便祖母和自己不是很亲密，但只要她在，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心里总是有个寄托的。
　　她看着老人花白的鬓角，觉得心里酸酸的，京里的那些个老太君，每天燕窝、花胶地吃着补身体，即便底子不是很好，看上去也不显老。可是祖母呢，这么多年熬下来，身体早就不行了，她比同龄人老得多！
　　当年祖母去世的时候也就60左右 ，并不算高龄，她接到过阿煜写来的信，说是祖母年轻时亏空的厉害，他请太医来的时候，太医曾说，若是早个五六年，也许还能慢慢调养回来。
　　也不知是有了希望还是怎么样，老夫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身上也没有了那股古怪的气息，整个人平和了许多。
　　薛倾韵依偎在她的身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家里其他女人也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