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媗厘

3、贝斯手

　　转学的第一天，徐晚音已经非常不适应。不适应新同学谈论的话题，不适应老旧的校园环境。她身上的手帕都是几千一块，她的新同学却会为了几百块钱的东西省吃俭用。
　　当然最让她膈应的还是林回。她实地去过林回的唱片馆，那灰扑扑的地方出来的人竟是她的新同桌。可推断出七中和以前她读的学校的落差有多大，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她曾经站在很高的平台，被一脚踹到了人间。
　　有些像被流放了。

　　不适应归不适应，徐晚音还是选择坦然接受现实，大不了就是戴着耳机闭眼听歌。
　　终于熬到放学，徐晚音以前的同学兼死党郁文给她打来了电话：“老徐，我爹把我送长青国高来了，你咋样？现在去哪儿读书了？”
　　徐晚音：“来甫南七中了。”
　　“不是吧？那不是普高吗？你爸要你参加高考啊？”
　　“不知，到时候看情况吧，反正艺考对我来说也不难。”
　　“嗯也对，你小学就拿过国际奖项了，艺考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问题。哎，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你替我出头也不至于被连累开除。”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徐晚音懒懒道，“我早看那只花孔雀不顺眼了，就知道欺软怕硬，哪怕他骚扰的不是你是别人，我也要打他。”
　　“知道啦，徐大小姐，但还是谢谢你帮我。”
　　徐晚音笑了笑：“哦对了，周末有空吗？老地方见？”
　　“有有有，诶这次给你介绍个新朋友，玩贝斯的，叫周游。”
　　“行，那到时候见。”

　　挂掉电话，徐晚音在路边等司机开车来接，身边呼啸而过一辆自行车，徐晚音在低头玩手机没注意到车铃，那自行车猛然拐了个弯，险些撞上徐晚音，但好在及时踩了脚刹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徐晚音吓了一跳，看清了骑自行车的人，叫了她一声：“喂，林回。”
　　林回原本是打算重新骑车走人，被人叫住了，便回头看她：“徐同学，有事？”
　　徐晚音：“你别把黑胶卖给别人，全留给我，要多少钱我转给你。”她想的是既然林回不知道珍惜柏舟乐队的唱片，与其让她东一个西一个地卖给别的人，不如自己全部收藏起来。
　　“行，你要先来店里看看吗？”
　　“嗯也好，就今天吧。”
　　林回不说废话，淡道：“上车。”
　　“啊？”
　　“你家轿车开不进去，我载你过去。”
　　徐晚音明白了林回的意思，是让她坐自行车的后座，她摸摸鼻子：“哦哦，好。”

　　徐晚音倒不是什么连自行车都没坐过的大小姐，但她是第一次被人载。后座上特地垫得有垫子，是林回为了接送林朵去学前班垫上的，所以徐晚音屁股上没几两肉也不会觉得座位咯人。她单手抓着后座，给司机发了条短信，让他今天不用来接。
　　林回突然提醒道：“抓紧了，前面路不平。”
　　但徐晚音已经来不及收回手机，被抖得险些从车上摔下去，好在她反应力快，迅速扯了下林回的后沿帽，才堪堪保持平衡。
　　林回感觉脖子被猛地一勒，勒得她差点窒息，她把车停下，拍开死死抓住她后沿帽的那双手，咳了咳道：“你抱别的地方，别扯我帽子。”
　　徐晚音偏开头：“不想抱……”
　　林回无奈，没再说什么，继续骑车往回走。以往回家只需要三十分钟，载着后座这位大佛还得怕她摔着，只好放慢速度，骑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她看了眼时间，心想今天得熬夜了。

　　林回家里的黑胶还剩有六张，每张都是编号0000的初版，加上最开始卖给徐晚音的那张《红》一共七张，是柏舟七年来的所有专辑。其实徐晚音已经集齐了这六张专辑，但编号不是0000这种一看就是给内部成员留作纪念的版本，她不禁有些激动得手抖。
　　“你多少钱卖？”

　　林回琢磨着算了下价格，道：“六万吧。”六万，加上各种奖金和赞助，正好够她读完四年大学。
　　徐晚音：“成交。但我今天没带够钱，回头给你转账吧，还是之前那个账号？”
　　林回点头，面无表情地给徐晚音包好黑胶。徐晚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林回把东西给她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有些舍不得。

　　有人敲响了唱片馆的铁门，徐晚音想，这小店居然还真有客人啊。
　　等林回打开门，徐晚音才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女人左手抱着那天她在店里看见的孩子，右手则牵着一个大概六岁的小孩。
　　“阿回，我听见声音就知道你回来了，把朵朵和昀昀给你抱过来。”
　　林回接过两孩子，感谢道：“谢谢芳姐，每次都麻烦你，下次不用你抱过来，我直接去你家里接孩子就好。”
　　芳姐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是好多年的邻居你跟我说这些？我看你前几年是真的辛苦，一个人带着孩子，平时上着课，周末放假还要去打工赚钱……听说你那班主任帮你找到了赞助人，班主任真是好人啊，以后你就不用去打工那么累了。”
　　林回嗯了声，道：“苏老师是对我挺好的，帮了我很多。”

　　徐晚音暗忖，那还不是用的徐家的钱，怎么没见你多感激我？
　　再继续待下去也很尴尬，徐晚音之前以为林回也就是穷困了点，没了爸爸还有妈妈和亲戚吧？但听这邻居的意思，可能情况比徐晚音想的糟很多。不仅无父无母，还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徐晚音很爱代入自己，要是是她遇到这种事……她惶恐地晃了晃脑袋，还是算了。谈不上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原因，傲慢的徐同学难得好声好气地给林回说了声谢谢。

　　林回对徐晚音嗯了声，反应怪冷淡的，手里抱着孩子，也没有要送送徐晚音的意图。徐晚音觉得林回挺没劲，永远都是一副开心不起来的模样，活得比同龄人沉重太多了。徐晚音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气氛，光是看着都压抑，于是拿到黑胶就离开了唱片馆。

　　等回到自己家，徐晚音从柜子一张银行卡，给林回转了七万块钱，就把今天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彼时徐晚音并不怎么在意林回，也不想去深究在林回身上发生过什么，甚至连目光都没在林回的脸上停留超过五秒钟。她一心只想着柏舟乐队的专辑，想着吉他，想着音乐，想着她将要和郁文组建的乐队。
　　以至于徐晚音后来想起都会觉得遗憾，如果她当时能多看到林回，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或许什么变化都不会有，但能多看看也是好的。

　　****

　　徐晚音周末约了郁文在城东的音乐练习室见。
　　郁文家里是做实业的，在甫南的房产多如牛毛，空出这么一间房当练习室并不是什么难事，练习室里的设备则是两人合伙一起买的。
　　郁文练得最多的是架子鼓，但她和徐晚音一样更擅长键盘，只是好的鼓手难找，郁文就硬着头皮学起架子鼓。

　　徐晚音到练习室的时候郁文还没来，前几天郁文一直说要带个贝斯手来，她还挺好奇，毕竟郁文把这贝斯手吹得跟神仙一样，也不知道真人到底怎么样。

　　她拿起吉他，弹了首《Don’t look back in anger》，弹完感觉不满意，眉头皱着，又调了下弦，这才觉得好很多。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郁文假惺惺地鼓掌：“老徐不错嘛，有进步。”
　　徐晚音放下吉他：“别埋汰我。”

　　郁文侧了个身，露出身后的人：“来，老徐，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周游。”

　　郁文身后站着的是个很酷的女生，穿着齐柏林飞艇的印花t恤，偏瘦，白得能看到青筋，眉眼细长，隐隐有股侵略感，却并不压迫人。
　　饶是徐晚音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难怪郁文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徐晚音知道郁文性取向是弯的，玩得好的那圈人也都是弯的，看郁文这么殷情，徐晚音估摸着老郁这是看上人家了。

　　她向周游伸出手：“你好，我是徐晚音，郁文的朋友。”
　　周游看了下徐晚音的手，没去接，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好。”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徐晚音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时候，她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哪儿能受这种委屈，于是甩了个脸色给郁文：“你这朋友看来不怎么喜欢我。”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郁文赶紧把徐晚音拉到一边顺毛：“老徐，你别跟她计较，她就是这样，有点……”说到一半话卡住了。

　　“有点什么？”

　　“她排斥跟人接触，挺严重的那种。从小就有的毛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别太计较。”

　　徐晚音：“你喜欢她啊？那也太为难你，连牵手都不行。”
　　郁文摇摇头，低声道：“说实话吧，第一眼看她长得漂亮确实很心动，不过她这类的太高冷，算了算了。”

　　徐晚音幸灾乐祸道：“你这心动得简单，死心得也快。”
　　郁文嘻嘻一笑：“那不挺好，不会伤心嘛。”

　　她两人不好窃窃私语太久，徐晚音于是问周游：“你要弹自己的贝斯还是弹我们的？”

　　周游把自己带来的贝斯插上音响线，试了几个音：“我就用我自己的，习惯了。”

　　郁文用胳膊肘撞了下徐晚音：“怎么样，来试首你自己写的曲子？我昨天听了一遍，还蛮好听的，老徐你真牛掰……”

　　徐晚音已经背上了吉他，对郁文翻了个白眼：“少说废话，打你的鼓。”

　　......

　　一曲结束，徐晚音对郁文介绍来的贝斯手非常满意，节奏很好，即使难的几个音都发挥得完美，无可挑剔。但……徐晚音对郁文十分直接表达了不满：“你是不是就没练鼓？打得软绵绵的，小学生都比你有劲儿。”

　　郁文委屈巴巴的：“我刚开始学嘛，哪儿赶得上专业的。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个鼓手比较好，我只适合弹键盘。老徐，你有认识的鼓手吗？”

　　认识的鼓手？徐晚音想到了一个人，但随即摇头。音乐靠练习和天赋，又不是遗传来的。

　　再说林回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架子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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