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海录Ⅰ轮回始》若云起

3、旧锦何处（上）

　　所有宿命的篇章，一开始就书写好的，只有开端与结尾。
　　——题记
　　轮回帝国启昌十三年四月初九，正西方，岩石山脉。
　　蜿蜒山路中，一只百人商队护送十数量马车慢悠悠的向前移动着，整支队伍安静而有序，只偶尔会有人交头相互低语几句。
　　商队一侧的岩石丛后，有两个极低的声音响起：“终于找到了，这次绝不能放走他！千回，等着我……”为你报仇！
　　“别急，此处两侧地形复杂，容易让他逃走，前方就是绝壁峡，等他们进入绝壁峡我们再动手。”
　　“好。”
　　一刻钟后，商队缓缓行进了一条峡谷，两侧皆是高耸入云的绝壁，绝壁顶处微微向内合拢，阻住了大量阳光，绝壁峡内光线或隐或现，明灭不一。
　　队伍最前方一人，穿戴全副铠甲，连面部都包裹在头盔的面罩之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在行至绝壁峡正中央之时，为首之人望向前方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用力握紧坐下马匹的缰绳，停了下来。
　　后面正交头接耳闲话家常的护卫察觉到领队的异样，面面相觑，不得不一起停下了前行的动作，随着领队看向前方，戒备了起来。
　　片刻后，便看到，前方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两个人，从身形上来看，当是一男一女，在二人尽数显露在阳光下之后，商队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非是他们大惊小怪……
　　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风姿卓越之人，这次还一出现就是两个……
　　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已是俊美无双气度非凡。身型修长笔直，一身墨青色锦袍，上有云纹莲绣，眸光温润，令人如沐春风。
　　“半年，整整一百八十五天未曾谋面，不知，近来可好……”说话的是那名女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五官精致，粉嫩的唇瓣衬着眸中明亮如星辰的光芒，显得可爱又剔透。身穿青色雪蚕丝纱缎锦袍，点缀了几株俏皮的长樱花，栩栩如生。
　　少女眉心有一枚夜蓝色水滴状宝石，仔细看去，其中似有无数银光闪烁，宛若夜空星辰，熠熠其辉。
　　商队中有人在看到女子的面容后暗暗叹到，如果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此时，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商队为首之人，眸中尽是冰寒之色。
　　而且不知为何，她用清冷而平淡的声音说出这句似乎是在叙旧的话后，众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护卫中亦有不少人，在短暂的惊叹后，疑惑得看向了领队，不过两个少年，队长为何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这只商队护送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只派出了一只低级护卫队，只有队长一人身具丹灵法，但队长却已算是难得的强者。
　　面前两名少年就算都有修习丹灵法，凭借他们的年纪，就算加起来，也不可能是队长的对手吧……
　　在看清前方二人稚嫩的面孔之后，商队众人都略微放松了几分。只有领队之人，眸中厉色不仅没有松懈分毫，反而在听到女子的话后，眼底浮现起一抹杀意。
　　转眼之间，一阵诡异的笑声从领队之人口中响起，带着几分邪魅的声音响彻在绝壁谷内：“寻了我这么久啊，难道你和千回一样对我念念不忘打算向我献出自己的一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笑声，为首男子身上的铠甲一寸寸爆裂开来，化为了一堆碎片散落在地，露出了一副对商队众人来说全然陌生的面孔。
　　那是张有着一双妖娆而诡异的丹凤眼的清秀面庞，肌肤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商队中所有人齐齐一怔，进入岩石山脉后，队长就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脱下过盔甲，说是要随时保持警惕，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可如今……
　　他们竟然都未曾发现是什么时候，这幅盔甲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一个人……
　　一片凝滞的吸气声响起，突然，队伍前方一个壮硕的男子发出一声怒喝，扑到了那人面前，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开口怒声道：“你是谁？我们队长去哪了！”男子因浑身太过用力，眼中都泛起了一层血色，却难掩眼底的担忧。
　　丹凤眼男子因自己的笑声被打断，不满的甩了一个眼神过去，手臂微微用力，那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瞬间飞了出去。
　　丹凤眼男子冷笑一声，扫视了一圈商队众人，所有人都因他这个动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空间来。没有人心底不在发寒，抬手之间将一个重逾两百斤的人甩飞出去，这是何等实力？
　　只见那名丹凤眼男子面上浮现出凉薄的笑意：“那个废物当然是被我杀了。真扫兴，居然让个蝼蚁抓住了我的胳膊。”
　　丹凤眼男子怪笑一声，看向始终面无表情的女子：“至于我是谁？我当然是这位美丽的小姑娘苦苦追寻许久的公子雪了。”
　　此言一出，商队中一部分听过这个名字的人，脸色唰得变得惨白了起来。
　　公子雪……
　　不如说是血公子……
　　所过之处，必有血色……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所有人都说，见过他的人，都会被杀……
　　少女眸中终于涌现起一丝怒意，千回……他居然还敢提千回！
　　正在此时，一旁始终沉默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明亮的剑身闪过公子雪清秀的面孔。
　　少年面色蒙上一层阴沉：“多说无益，你当知我们今日为何而来，动手吧！”话音落下，向身旁的女子递了一个眼神之后，便闪身冲了出去。
　　公子雪挑了挑眉，抬起手中长剑，毫不在意的迎上前去。
　　一声清脆的爆破声响起，公子雪斩碎了少年第一道剑气后，少年已然出现在了公子雪咫尺之距，手中宝剑寒光一闪而过，带起一阵冷厉之气扫向对方脖颈之处。
　　几声清脆嗡鸣声响过，二人手中武器数度碰撞交错，身影辗转之间，令外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战况如何。
　　在公子雪与少年交手之时，依然还在原地的女孩手中一团光芒如流水般滑出，形成了一柄约两尺，通体半透明的乳白色宝杖，宝杖顶端有一颗同样是乳白色的圆形宝石镶嵌其中，在阳光的照射下宝石轮廓若隐若现。
　　宝杖顶端发出了一团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化为一层光幕挡在了商队其他人与雪之间，并逐渐的向后推去。众人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直到远远避开了公子雪和少年交手的区域，光幕方才停了下来，消失不见。
　　众人疑惑得看着那名少女，只见她始终面色冰冷的注视着少年与公子雪对战的方向，却不见任何动作。
　　在又一次短兵相接后，少年与公子雪拉开了些许距离，却是少年主动后退。
　　空气中响起了低低的吟唱声，声音清脆悦耳，伴随着轻吟声，围绕公子雪，一道接着一道混沌之力凝聚成的光剑亮起，交错移动之间，形成了一个囚笼。
　　正准备追击的公子雪心中微惊，混沌咒术……
　　这不是灵法境灵尊才能施展的能力吗？可面前这少年……
　　不行，不能让他完成咒语！
　　想到这里，公子雪放弃了追击的念头，飘身向后退去，松开手中武器。
　　长剑腾空而起，一道血痕缓慢而蜿蜒得爬满了剑身，散发出的凶厉之气牢牢锁定了少年所在的位置，下一瞬，长剑笔直的向少年眉心飞射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口中低吟声不断的少年，只来得及提起手中雪剑，用剑身挡住了公子雪长剑的剑锋，身子却控制不住的被公子雪的长剑向后逼去，撞上了绝壁岩石。
　　他却坚持完成了口中咒语，吐出了最后一个音符，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笼罩了公子雪，剑阵成型。
　　在公子雪的长剑即将接触到少年的最后一刻，少女手中宝杖突然化为一团白光狠狠地撞击在了公子雪的长剑之上，使长剑歪斜了几分，擦着少年的耳畔，深深刺入了山石之中。
　　而已经被剑阵包围的公子雪错过了这一幕，无数利剑齐齐向他飞射而去，锁定了他周身所有命穴。
　　等到剑阵散去，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公子雪，一身衣衫已经被划得七零八落，形容狼狈，暴露在外的皮肤随处可见细长的血痕，连面庞之上，都有一道极其细小的伤痕，一滴鲜血缓缓滑落。
　　公子雪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重新向他飞过来的少年，眸光已然一片阴寒，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抬起手，插在石壁上的长剑瞬间化为一道流光向他飞来。
　　长剑入手，公子雪冷笑一声，心中已是满满的怒火，再没有分毫保留，体内混沌之力疯狂向手中长剑涌去，长剑上逐渐凝起一层带着几分暗色的乳白色光膜。
　　公子雪握紧长剑，凌空虚步，缓慢地向少年走去，随手挡过少年发出的一道又一道剑气。
　　至于不远处的少女，怒火中烧的公子雪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公子雪周身若隐若现的盘旋着一阵阵白色气流，少年皱起眉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调转方向似乎都无法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定了定心神，抬起手中雪剑，少年闪电般向公子雪冲了过去，既然避不开，那就不避了，这场战斗到此刻，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公子雪见少年如此，唇角勾起了一抹有些瘆人的弧度，下一瞬，手中长剑便咬上了少年的心口。
　　就在这个时候，公子雪发现少年看了一眼向自己心口刺入的长剑，有些温柔得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公子雪怔愣的发现自己手中长剑上暗淡了下去，附着在武器之内的混沌之力被全数剥离，再没有一丝锐利的光芒。
　　公子雪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轻吟浅唱般的四个字：“混沌，剥离！”随着轻吟，公子雪所拥有的混沌真的被一丝一缕剥离出去，呈现了一场言出法随般的奇迹。
　　从公子雪长剑之中剥离出去的混沌之力，化为了一条细细的链子，缠上了向下落去的公子雪，牢牢将他锁了起来。
　　狠狠摔落在地，公子雪只觉得心头一痛，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他的表情，似是惊怒，又或者是恐惧……
　　少年的长剑轻轻搭上了公子雪苍白的脖颈，看着被捆绑在地的公子雪，轻轻皱了皱眉，眸中略有几分迟疑。
　　公子雪试图挣扎，却惊骇的发现，他竟然无法再感受到周围的一丝混沌之力，而体内的混沌，在刚才一击中，被自己全部注入了长剑……
　　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男一女，公子雪的眼中已写满了愕然。
　　远处商队众人，看到这场战斗，忍不住低声议论了起来，轮回帝国有一套独有的修炼体系，名为丹灵法。
　　以混沌之力为基础，共分七境，灵水境，灵辉境，灵通境，灵术境，灵海境，灵法境，灵曦境。七境层层递进，每层境界都有不同的修习要领。
　　丹灵功法强大无比，但是能进行丹灵法修炼之人，却是万里无一，外人统一尊称能修炼丹灵法的人，为灵者。
　　商队众人走南闯北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灵者之间的战斗，可眼前这一番场景，却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少女急步走上前，手中宝杖已然消失不见，看着被捆绑在地的公子雪，眼中杀机立显，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长剑，抬起手便狠狠地向公子雪的心口刺去。
　　少年面色微变，连忙握住女孩持剑的手，拦住了她的动作：“陌陌，不可！”
　　女孩顿了顿，看向少年，有些生气的质问：“为什么要拦我？他不是该杀之人吗？千回，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为她们报仇！”
　　少年摇了摇头，眸色坚定得看着女孩：“我们把他送到官府吧，刑场，才应该是他的绝命之地。”
　　女孩愣了愣，皱起了眉，有些不忿的问道：“为什么？我们追了他这么久，这期间他杀了多少人？再拖下去万一他又使诈逃走，继续伤人怎么办？”
　　少年目光灼灼，带着几分正色说道：“因为，他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受害者又几乎都是普通百姓，只有将他交由法度公开在阳光下制裁，才能让大家相信正义犹存，平息慌乱，警示罪恶，遏制邪念的滋生与蔓延！”
　　闻言，少女沉默了片刻，终是收回了手中长剑：“不能再让他逃走了！”少年微微颔首，叹息一声，点头应了下来。
　　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少年走向了商队：“今日打扰了，我们追踪公子雪到了此地，你们的队长……在进入岩石山脉前一晚，便遇害了……”
　　少年顿了顿，又接着问道：“敢问你们是否有铁链，我们想要将他送去官府，需要捆绑之物，普通的绳子不太牢固。我的同伴也不可能一直使用术法来锁住他……”
　　一名男子连忙回道：“有的有的！”说着便从身旁的车架上取下了一根有一尺粗细的黑色铁链，小跑着送到了少年面前。少年接过铁链，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声谢，便返回了公子雪面前。
　　看了一眼始终面色不善的盯着公子雪的少女，少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声，随后弯下腰亲自将铁链牢牢的绑在了公子雪的身上。
　　站起身后，他温声说到：“好了，有你在，他也没办法使用丹灵法，如果还不放心，回头可以再给他体内下一个禁制，彻底锁住他的灵丹。”
　　少女眨了眨眼，想了想，微点下头，认可了这个提议，唇边吐出一个字：“好！”手心白光涌动，一点一点的凝结成型，隐约看去，似是一个符文缓慢清晰了起来。
　　公子雪看到这个符文形状后，面色却刷的一下沉了下去，这是丹灵禁……
　　这个符文若是真的下到他的体内，终此一生他都没有再用丹灵法的可能。
　　如果下咒之人实力低于自己还好，他有机会冲破禁制，可面前这个女孩对混沌之力的应用……
　　诡异莫测，他根本没有信心冲破……
　　更何况……丹灵禁……
　　丹灵禁乃是皇室秘法，非皇室嫡系血脉不得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