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黄昏鱼

4、第三章 初吻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本来你可以过着云淡风轻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惊喜，也没有什么大的烦忧，循规蹈矩，平平淡淡。某一天你突然遇见一个人——
　　我家和李想家就隔了一条街，很奇怪的是，在这之前，我确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我好像总是能遇到他，上学的路上，早餐店里，学校走廊，食堂；课间操的时候他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张牙舞爪地胡乱比划，然后在人群里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走回教室；每天放学后我会去图书馆看一看书，总是能在校门口遇上踢完球要回家的他。
　　也许是他的衣服颜色太显眼，可是之前的时间为什么我对这个人毫无印象。我常常会觉得也许我的生活只是一场戏剧，或是一个早就布好的大局，什么时候遇见谁，发生什么事，早就已经安排好，我只是被动地接受，被推动着向前走。直到我看到《楚门的世界》，才明白不只是我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当然知道这是我自我中心式的异想天开，还是忍不住怀疑有人在背后看着我们的悲欢离合。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我居然渐渐喜欢上了足球课，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和李想他们去踢着玩。第一场比赛很快就拉开了序幕，有李想、周子豪和王城在，我们很轻易地就赢得了比赛，不过作为队伍的一份子，参与到比赛中，老师的哨声响起，大家跑着叫着围到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兴奋很开心。
　　后来李想他们周末去踢球都会叫上我，偶尔他还会发消息让我看比赛直播，然后第二天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跟我讨论赛况，谁谁踢得真好，谁又烂透了。
　　事情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得奇怪的。
　　上课前李想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借器材。管理器材的老师把我们领到库房就不管了。库房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地方狭窄，我和他进去清点足球数量，装到推车里，其他人在外面等我们。
　　不知道他们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两个人突然打打闹闹地追着另外一个人跑进来，跑在前面的人撞到李想，他双手撑着旁边的铁架才没有整个人压到正半蹲着拿足球的我身上，但是我们的嘴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奇异的瞬间，那个柔软的触觉，我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我放大的瞳孔，我忘记了呼吸，好像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在恢复神志的瞬间忙往后退了一步，多亏了旁边的架子和墙壁围成的狭小空间，后面的三个人还在打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想反手推了一把：“干什么！你们三个死定了。”
　　那三个人跑了出去，他去追他们，外面又是一番打闹。
　　整节课我都非常不自在，害怕一会儿的一对一训练，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不尴尬。好在这节课没有自由活动时间，龙天一直带着大家训练，然后开始交代比赛的事情。在作为期末考核的班级内部的比赛开始之前，学校的运动会，要求高一到高三每个年级各要选出一个队伍来参加足球赛。我心不在焉，关于队伍选拔的细节完全没有听进去。
　　从那天开始，他一直在避开我。
　　我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从表面上看来，他的表现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体育课上继续带我练习，偶尔在路上遇见就扬起手打招呼，露出他招牌式的虎牙微笑。
　　但大概有两个星期，我和他之间的交流几乎完全停止。龙天忙着给李想他们参加年级比赛的几个人特训，所以体育课上我们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偶尔私底下遇见不得不打照面的时候，也只有敷衍了事的嗨、早啊、吃了吗、天气不错这样的问候。
　　甚至有时候在教室走廊偶然遇到，视线相遇时他会把目光避开，体育课上他进了球时和周围的人击掌庆祝，不经意地避开我，以及他再也没有叫我跟他去借过器材。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凉丝丝的。
　　几阵秋风一过，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我终于被一场感冒击倒。早读课上，我觉得脸颊发烫，头昏昏沉沉的，不自觉地就磕到了桌子上，英语老师还以为我在打瞌睡，用英语课本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来，看到她吓了一大跳的丰富表情，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罗俊坤把我送到校医务室，后来又和校医一起把我送去了医院，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做了很多的梦，梦到小时候我住在外婆家，经常生病，每次生病外婆就背我去诊所看病，后来我和医师的小女儿成了好朋友；后来我长大了，妈妈把我和外婆都接过来一起住，外婆就经常生病，再后来外婆就没了；我还梦见在学校里，阳光明媚，我一直在操场跑着，跑得大汗淋漓，李想抱着一个足球跟在我旁边，我一直跑一直跑，好像总也跑不到尽头。中间我断断续续地醒来，好像看到护士在给我换液体，一会儿是妈妈坐在床边抹眼泪，一会儿是罗俊坤，一会儿又变成了李想沉着脸坐在那里。
　　我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然而我醒来后立马就知道一切都是梦了。妈妈正在跟医生询问我的情况，希望我能尽快出院，医生说我是感冒引起的肺炎，还需要观察。还好我很快就收到了可以出院的好消息。
　　罗俊坤对我的回归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他帮我把这几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发的卷子都整理好了放在桌面上。
　　“你可把我坑惨了，你不在老师总是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原来是这个原因。
　　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李想，他从后面骑着自行车过来停在我旁边。
　　“听说你病了，现在都好了吗？”
　　“嗯。”
　　“龙天说下星期半期考核，要测颠球，一分钟最少三十下才能过关，你记得练习一下啊，要计入期末成绩的。”
　　“好，谢啦！”我转头对他笑了笑。
　　“才几天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有吗？”
　　“眼睛都陷下去了。”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像鬼一样。”
　　我勉强地笑了笑，病的这几天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什么都吃不下。他骑着车慢慢悠悠地跟在我旁边，我让他先走，不用等我。
　　他扬了扬手：“那我先走了，你回家多吃点饭。”
　　我伸手抚着渐渐平静下来的胸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发芽生长，我知道自己不一样了，但我说不清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在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