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苍穹》明夜天涯

25、爆炸

　　八月的暴雨一场接一场。

　　白笑站在窗边，看着窗台上被摇曳的吊兰，以及院子里满地的桑树叶和汇成小河的雨水，神色冷漠道：“只要你不动陆靖宇，送我出国，我从今往后都乖乖听话。”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沙哑的轻笑：“好，我不动他。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送你出国，学校随你挑。什么时候去接你？”

　　“到时候我联系你。最近不要再打给我了，陆靖宇已经发现端倪了。”

　　“你很在意陆靖宇。你喜欢他？”殷辰的质问中多了一丝寒意。

　　白笑淡淡道：“辰哥，这么不自信么？我对他只是感激。知恩图报，这不是你教我的么？况且他知道你的存在于你也是麻烦。”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引擎的发动声，殷辰道：“我只希望你是真心愿意留在我身边，而不是出于别的目的。上次给你注射毒品也是情非得已，姓陆的手伸得太长了。而且，我以为你是铁了心要和我断绝联系……不要怪我。”

　　“先这样吧，再联系。”殷辰最后的话勾起了他那三天两夜不堪的回忆。他攥紧拳头，挂了电话。

　　书桌上摊着一张A3的素描纸，上面凌乱而精心地勾勒着铺天盖地的大雨，以及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和蹲在地上的男孩。年轻警察下巴上滴着雨水，微微俯身，侧脸英俊温柔。男孩被安全遮蔽在外衣下，仰望警察的神色中是坚定和信任。

　　白笑坐下来，拿起黑色勾线笔继续完成剩下的阴影部分，一丝不好的预感却漫上他心头：陆靖宇要了殷辰的车牌号，该不会是要自己去追踪他吧？

　　手中的笔开始颤抖，他匆忙拿起手机，拨通了陆靖宇的电话。

　　雨刷在车窗上左右摇摆，雨水还是一层一层地流淌下来，视野不是很清晰。

　　殷辰的黑色SUV上了高架路，陆靖宇踩下油门跟上去。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动起来。他驶上高架路，与殷辰的车保持一段距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电话：“怎么了？”

　　“哥，你在哪儿？”白笑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焦虑。

　　“在去单位的路上。什么事？”

　　“哦，没事，就是问问。今天回家么？”听说他去单位，白笑的一颗心终于安全地回到了胸腔中，其实他还想说“哥你明天生日，今天要不要早点回来”，但是一想到陆靖宇最近冷漠疏离的态度，便没有再多问。

　　“可能晚一点。你先吃，不必等我。”没等白笑说什么，陆靖宇迅速挂断了电话。

　　白笑重新坐下来，绘制给陆靖宇的生日礼物。

　　其实他没怎么学过画画，都是美术课上那点基础。这幅画从底稿轮廓到勾线笔上色，差不多花了一周的时间。即便是专业的学生，也未必能画得如此精细生动。细细的笔尖勾画着陆靖宇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每一笔都好像是亲手抚摸。

　　高架路上的车辆渐渐稀少，天光越来越暗，远处的车亮起灯光。

　　SUV下了高架路忽然加速，陆靖宇也紧跟着加快速度，前方东篱山的轮廓掩映在缭绕的云气中。
　　殷辰注意到后视镜的黑色本田，皱了皱眉，便在前方换了车道，加速行驶。陆靖宇见状，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便仍旧原速行驶在原先的车道上。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和平房，还有山脚下成排的别墅。

　　他们已经进入郊区。

　　殷辰见后方的车仍旧在原先车道行驶，却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要到目的地之前还有一处转弯。

　　如果后面的车跟上来，就叫人做了他。反正这条路上没有监控，也没有几辆车。下着暴雨，处理成意外就好。

　　快要转弯的时候，陆靖宇减缓了速度，尽量不让对方发现。但这条路上车流实在太少，如果殷辰已经发现他，那么他暴露就是不可避免的事。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电话给赵一清。那边，赵一清和程然他们正在和禁毒支队的吴青接头，把对陆靖宇有力的证据都摊开来说明，也是为了进一步追查赵三毛和陈自力他们的下落。

　　看到陆靖宇来电，赵一清拿着电话走出去，压低声音道：“陆队？”

　　“云琛高速下来之后，有一条通向郊区的路，没监控。开到头之后，左右分开两条道。往左开，找我的车。多带点人过来，但不要引起太大动静。让兄弟们都带上枪，我们可能要面临着一窝毒贩。”

　　赵一清心下一惊，道：“陆队，你先隐蔽自己，我马上带人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把事情交给程然全权负责后，赵一清叫上黄子澄和梁文，带了两车警力，往云琛高速火速赶去。

　　与此同时，殷辰注意到身后那辆车跟着他转了弯，随手拨通了一个手下的电话：“阿文，我在基地前面那条路上，后面跟了个尾巴。你带人处理一下。”

　　“知道了。”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干脆有力。

　　殷辰故意放慢速度，陆靖宇也只得减速。这时，后面有一辆白色面包车跟上来。从警数年的直觉让陆靖宇嗅到了危险。他按照原先的速度往前开，路过殷辰的时候，车窗上贴的避光膜让他躲过了殷辰锐利的视线。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废弃工厂，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建筑物。那个工厂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辰哥，现在动手么？”蓝牙耳机里传来男人冷酷利落的话语。

　　殷辰看了一眼前方的黑色本田，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便打开手下发来的微信记录—来救白笑的人，开的就是这辆车。

　　有意思了。

　　殷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我答应了白笑不动你，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这可怨不得我了。

　　“抓活的，带到工厂去。”

　　闻言，白色面包车越过SUV，径直撞向黑色本田。

　　陆靖宇在后视镜里看到，猛踩油门，一个甩尾，偏离了原先的行驶路线，将车身贴着路左侧的油菜花田。面包车却紧随其后，以凶猛之势逼近。却不从尾部撞去，反而试图超车拦住他。

　　他们这是要抓活口？陆靖宇脑中高速盘算着计策，额上覆上一层冷汗。身后的SUV也不断逼近。

　　好在他在警校那几年也中二过，跟着个富二代舍友玩过几年赛车，便马力全开，猛转方向盘，不起眼的黑色本田借助暴雨优势变成了烟雾制造机，将本田自身包裹其中，无论是身后的SUV还是面包车里的人，都看不见本田旋转范围内发生了什么。

　　在一阵白茫茫的水汽中，陆靖宇迅速打开车门，翻身滚进了泥泞的油菜花田。

　　油菜花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他在其中匍匐前进。忘在副驾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呼吸灯柔和的白光明明灭灭。

　　赵一清他们已在途中。为了不打草惊蛇，一下云琛高速，赵一清就命人把警笛都关了。

　　待黑色本田制造出的烟雾消散后，面包车上冲下三名精壮黑衣男子，朝SUV弯了下腰，便迅速冲向本田。

　　“辰哥，空的。人跑了。”

　　“那就赶紧追。工厂那边等不了了，我得赶紧去。这边你们解决。”

　　黑色SUV绕开本田和面包车，切开雨幕，向废旧工厂驶去。

　　而几名黑衣男子迅速进入油菜花田，掏出配枪，搜寻陆靖宇的踪迹。

　　“文哥，这边有脚印。”

　　“那就顺着脚印找。”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找着，但大片油菜花已经及腰高，在暴雨天找人委实不易。
　　脚印很快就消失了。

　　“人一定在附近，搜。”阿文一声令下，两名小弟迅速拨开油菜花，查看四周。

　　陆靖宇跳入了一条人工引水渠中。好在水不深，只没过他胸口。一会儿那几个人逼近，他就将头埋入水中。

　　不一会儿，只听见高速路上传来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他人在水中，反而听得更清楚。

　　这时，阿文的手机响了。

　　“辰哥？”

　　“条子来了，你们赶紧把人和车处理了，先撤。”

　　人还是没有找到。

　　“文哥，不能再拖了。不然我们把车毁了，伪造个现场吧？”

　　叫阿文的男人点了点头，额头上的刀疤显得异常狰狞。

　　三人迅速上路，开车把本田撞进油菜花田，又往油箱里加了把火。黑色本田在爆炸声中熊熊燃烧。白色面包车迅速驶离。

　　陆靖宇在水渠里看见这一幕，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攒了两年工资买辆车，就这么毁了。早知道开公车出来了，还保修。

　　雨势凶猛，等赵一清他们赶到时，只见油菜花田里侧翻的黑色本田整个前车盖都被烧焦了。

　　而陆靖宇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陆队不会出事了吧？”黄子澄跟着赵一清冲下车去，却发现烧毁的车内空无一人。

　　梁文看了一眼车内，发现了副驾驶上烧焦的手机。

　　“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说不定是弃车。不要急，先去工厂。”

　　赵一清点点头，和落汤鸡般的黄子澄迅速上了车，刚系上安全带准备发动，前方的挡风玻璃前却站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如鬼，漆黑的碎发贴在额前，还伸手敲了敲玻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副驾驶上的实习生小高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这你陆队没看出来？”梁文在小高头上重重敲了一下，打开车门让浑身泥泞的陆靖宇进来。

　　“陆队，什么情况？你这身上咋还挂着条蚯蚓呢？”黄子澄嫌弃地捏起蚯蚓丢出窗外。

　　“再说。赶紧去工厂，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交易！”

　　这时，梁文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白笑弟弟”。他笑了一下，伸手把手机递给了陆靖宇：“陆队，你的宝贝弟弟。”

　　“怎么就不能是找你的呢？看把你机灵的。”赵一清斜了一眼，吐槽道。

　　“喂，梁文哥，我是白笑。我哥手机打不通，他在边上么？”白笑故作镇定的语气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慌乱被陆靖宇捕捉到，他放缓了语气，道：“我在。手机坏了。怎么了？”

　　“哥，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陆靖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让他担心。轮胎摩擦沥青路面的声音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没事，好好看书，自己整点东西吃……别忘了喂猫。”没等白笑反应过来这莫名其妙的嘱咐，陆靖宇就挂断了电话。

　　“陆队，弟弟很关心你啊。你这样他会难过的。”梁文接过电话，拿过杂物盒里的纸巾擦了擦上面的泥水，嘴角仍旧是笑意。

　　陆靖宇一言不发，看着身后几名荷枪实弹的刑警，脸上是明明灭灭的光影。

　　当初收留白笑，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呢？他如果继续对白笑好，未必是好事，可能还会毁了他一辈子。可是冷冰冰地对待他，同样也是在伤害他。

　　他自己现在还没洗脱清白，哪有精力再想白笑的事呢？可是自己不是很享受被他关心的感觉么？他不排斥同性恋，可是白笑还太小，甚至还没有成熟到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更何况，他在他心里，一直是陆靖泽的影子。于情于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该超出兄弟的界限。白笑想要越界，那他只能用冷漠强硬的态度死守着那条线。

　　忽然，工厂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亮起的火光很快又被暴雨压下，冒出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