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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设伏 ...

  •   你曾经有过在水底行将窒息的经历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住,铺天盖地只有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

      毒品麻醉了每一寸神经。白笑没有看见天堂,却只身堕入地狱,在离奇荒诞的幻觉中和恶魔交/媾狂欢。

      在覆盖眼皮的沉沉黑暗里,他无法估计时间流逝的速度,浑身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和身体最深处都叫嚣着疼痛,提醒他自己尚在人间地狱。

      为什么命运刚让他看到一丝光明,就转身扔他进火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他犯下弑亲的罪,这就是他们在地狱的魂灵对他的惩罚。

      浑身发烫,头痛欲裂,四肢酸软,仿佛这副躯壳已不再属于自己。殷辰玩够了之后,接到电话匆匆离去,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湿漉漉地黏在床单上,手腕被手铐紧紧箍住,在毒品见效后的一阵癫狂中摩擦出数道血痕。

      “真是……自作自受……”他轻轻地对着空气说道,嗓子却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陆靖宇从办公室的黑色沙发上醒来,在一片晨光中冲了杯白笑给他买的咖啡,给白笑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冰冷的女声无限重复着这句话。

      还没起么?陆靖宇喝了口咖啡,苦得他一个激灵,回味却是香醇的。他转而发了条短信:这两天忙,不回家了。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

      他以为白笑此刻仍旧乖乖地待在家里,自学着高二的课本,看看他喜欢的那些令人头疼的大部头课外书,累了就逗逗猫,伏案而睡。

      从储物柜里拿出警服,他匆忙换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拿着笔记本进入会议室。

      他们刚锁定杀死钱坤的凶手,背后就有人把他做掉了,这个事情委实引起不小波动。

      “必须尽快抓到杀死陈飞的凶手,上头天天把我叫去训话!下个月中央督导组要来打黑除恶,再这么拖下去,迟早有人要被拉下水!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刚锁定凶手,凶手就几乎当着你们的面被人开枪打死了!你们中间难道有人通风报信么?嗯?下次行动,务必做好保密工作,不然你们一个个就等着写检讨吧!”会议桌上,郭局气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人人低着头不敢作声。

      梁副局手术刚恢复,精神不济,脾气倒是没那么差。看着斜对面自家儿子穿着警服坐在那里人模人样的,心里顿感欣慰—这不上道的小兔崽子也这么人模狗样了,便在一旁温言道:“老郭啊,你也别这么气,孩子们最近也挺辛苦。虽然杀死钱坤的凶手被人暗算了,但这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也破获了一起人口贩卖生意啊。这不,你看这俩锦旗,就是受害者家属送的。再给他们点时间,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

      说着,梁副局把自己的保温杯往郭局面前推了推:“来来来,喝点菊花茶降降火。”

      郭局“哼”了一声,接过来喝了。

      见有所缓和,陆靖宇见缝插针道:“郭局,梁局,你们放心,督导组下来之前,我们肯定全力以赴。目前我们手头已经有了一点线索,打算尽快实施布控。”

      他们昨天连夜商量出来的“钓鱼”行动,是完全保密的,知道的只有几个参与者和技侦那边的人。计划成功之前,陆靖宇对领导也不愿意透露。毕竟,陈飞的死让本就疑点重重的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钓鱼”的场所在皇城KTV。几年前,这是江城扫黄大队最爱光顾、收获最丰的地方,光屁股的男男女女见了警察,一溜带串地抱头蹲在墙边,嫖/娼/卖/淫一抓一把。被打击了几次之后,皇城似乎安分了不少,很少再登上本市头条。当然,也不排除是背后有人撑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方血红的天空渐渐被深蓝浸染,几颗星星在摩天大楼背后冉冉升起,发出冰冷微弱的光芒。城郊的村落都亮起了灯,召唤着晚归的人回家安眠。而城市中心的街道上,白昼才刚刚开始,狂欢的人群在滚滚车流中加速前行,去玻璃擦得一尘不染的高档餐厅后,在空虚或欲望的驱使下,奔向夜色中最接近人群、同时也最远离孤独的地方。

      吵闹的音乐和摇晃的灯光伴随着舞池中的放肆狂舞,造成了一种乌烟瘴气的魔幻感。一头绿毛、尖嘴猴腮、走路自带晃荡的陈自力进入这个大环境后,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是实打实的找到了与自己毫无违和感的环境。

      跟在陈自力身后的陆靖宇虽然穿着暗纹黑色衬衫,还特意把头发抓乱了,却怎么都显得鹤立鸡群。他身上那种一本正经的老干部气息完好地体现在了系得严丝合缝的衬衫扣子上。

      “陆队,你这样哪里像是跑夜场的?简直就是来视察纪律的风纪委员啊。”常年混迹酒吧的赵公子把一脸严肃的陆队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中甚是嫌弃。

      在赵一清的目光中,陆靖宇观察了一下四周一溜低领皮裤的男男女女,眼神好比学霸在观察老师做实验,接着便伸手解开了领口下方的几颗扣子,露出常年在刑侦一线摔打出的结实胸膛,还挽起了袖子。

      他表情中的严肃深沉配上这身行头,顿时散发出危险猎手的气息。赵一清笑道:“行啊陆队,有样学样。这下可以安全撩妹了。”

      赵一清不太说得清自己对陆靖宇的感情。他本来觉得,陆靖宇长得帅,身材好,低调奢华有内涵,外表严肃但内心温柔,对下属很是关照,出警时总是自己冲在第一线,领导批评他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又洁身自好不随意撩妹。这种颜值与内涵并存的奇男子可谓是他赵一清最为理想的另一半了--但是对着陆靖宇他硬不起来。他尊重他,想照顾他,想在别人污蔑他时为他出头,可这些未必是喜欢。也许只是敬重,就好比狼群对带着它们冲锋陷阵的首领的敬重。

      但是,倘若刚才做那个动作的人是梁文,他一定无法轻易那样开玩笑--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他就心跳加速、呼吸失控。

      这时,舞池里响起尖叫声。某个地下乐队的主场一头银发,脸涂得雪白,画得鲜红的嘴角向上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开口就是带着浓浓重金属味的死亡摇滚唱腔。

      赵一清想起第一次看见梁文的时候。他也是戴着银色假发,可是面孔依然很美,不羁却静谧,冷酷而温柔。那天晚上,梁文第一次来局里报道,陆靖宇让他送梁文回家。到楼下,梁文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一脸虔诚地和他说了句英语,但是他没听懂那句告白,只好暴躁地开车走了。

      梁文对他的喜欢,非常炽烈,也非常坦率,像是耀眼的阳光,和他夜色中令万人倾倒的□□头子身份完全不搭。可是他越对他示好,他就越迷惑、越焦虑—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陆靖宇。他害怕自己辜负了梁文,是故不敢接近,只能若即若离。

      “帅哥,喝冰茶么?我请。”在甜得发腻的嗓音中,赵一清从舞池中央的主唱身上移开视线,发现风纪委员陆队被一个腰细腿长前凸后翘的妹子搭讪了。

      妹子画着精致的烟熏妆,一手搭在陆靖宇的肩上,一手缓缓滑过他凸起的喉结,赵一清发现陆靖宇一只手伸出来,却悬在半空,似乎在纠结自己该不该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表情活像是被逼良为娼。

      “诶,老陆,我说……”他刚想上去调笑几句,绿毛对他们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舞池边走来的三个人。

      走在中间的光头男人穿一件紧身黑T,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两边跟着的都是肌肉喷张、一脸凶相的保镖。

      见状,陆靖宇原本冷酷的的唇角迅速勾起,从善如流地抓住妹子不安分的手,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亲了上去。

      “三毛哥,您来了。这就是我和您说的大主顾,陆先生。”陈自力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

      陆靖宇这才注意到来人似的,斜睨了赵三毛一眼,放开了姑娘,把几张百元大钞塞进她波涛汹涌的沟壑中,邪魅一笑道:“去吧,我有生意要谈。”

      姑娘笑吟吟地在他胸前推搡了一下,踩着高跟欢快地走了。

      赵一清简直看呆了。陆队这演技,都能拿个奥斯卡提名了,搞刑侦真是屈才。

      这时,坐在车里的程然、梁文和黄子澄,隔着□□听到了那边放大的动静,表情都像吞了鸡蛋。

      “诶,你说陆队为什么从来没谈过女朋友啊?听这样子应该很吃得开啊。”黄子澄从车后座把头伸到两人中间,一脸对八卦喜闻乐见、却又对英俊潇洒的陆队至今单身的现状迷惑不解的表情。

      “闭嘴,回头陆队听见了!”程然压低声音道。

      端坐副驾驶座的梁文笑而不语。

      “哎呦,陆先生吧?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赵三毛哈哈大笑,看了一眼身后提着黑色密码箱、戴着墨镜的“保镖”赵一清,道:“陆先生看样子是要做大生意啊,咱们进屋谈吧,这儿不方便。”

      “来了!”程然示意道,三人立刻集中了精神。

      他们身后停着三辆面包车,里面坐着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一旦陆靖宇那边抓到毒品交易现行,他们会立刻拿枪冲上去。

      陆靖宇没说话,点了点头,毫无表情的脸孔中透着一丝懒洋洋的意味,活像个钱多得能上福布斯排行榜的富二代。

      上了电梯,他们跟着赵三毛进了一间位于顶层的包房。一名保镖守在门外,一名跟着他们进屋。陆靖宇环顾了一下,四面的墙壁都带有吸音孔,就是里面开枪,外面也很难听到。

      刚在沙发上坐下,保镖就要来搜他们的身。陆靖宇神情中满是冷冷的不悦,以目光质问赵三毛。赵三毛脸上就有了些歉意,道:“最近风头正紧,陆先生,您应该也知道,条子查得严。要不是自力介绍的,像您这样的生客我都不敢接。配合一下,走个程序。”

      赵一清心里紧张,但是面上没露出来。陆靖宇身上装了微型通讯设备,但是他不知道装在哪。万一被查出来,他们大费周折的这个钓鱼计划就要泡汤了。刚才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留意到一路上有不少人在暗中看着他们。应该都是赵三毛的人。如果出问题,他们搞不好都要折在这里。

      保镖先搜了赵一清。现在七月上旬,正是热的时候,他们都只穿了单衣单裤,但是保镖还是摸得很仔细,连耳蜗都检查了。和梁文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对彼此都没摸这么仔细。赵一清有点慌。但是陆靖宇的表情依然只有冷冷的不耐烦,并看不出任何担忧的痕迹。

      或许,他只是演出来的呢?

      “怎么忽然没声音了?”黄子澄小声问道。

      “可能是在搜身。”梁文也压低了声音。

      “小弟弟,知道的很多嘛。”程然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小奶狗的欣赏。

      “谢谢姐姐夸奖。”梁文露出了一个颠倒万千粉丝的笑容。

      这时,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微型通讯设备是按照陆靖宇的要求,买体积最小、音质最好的。

      三人连忙竖起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开保险箱的声音。

      “陆老板做生意就是实在。”无线耳机中传来赵三毛的声音。

      茶几上,密码箱的弹簧打开了,满目尽是毛爷爷头像。赵三毛的眼睛都直了。局里批不下来经费,这是赵一清答应他爹案子结束了去相亲才换来的。

      “为维护世界的和平与稳定而献身,一清哥真是太伟大了!”黄子澄发出了由衷赞叹。

      此时,在包厢内,陆靖宇纹丝不动地让保镖搜了身,就连赵一清也没想明白,陆靖宇到底是把设备藏哪了。

      思索了一番,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该不会是美剧里演的那样,做了皮下植入吧?可是昨晚这个计划才敲定,他哪有时间做那个手术?

      赵大公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整明白。

      “五百万,我要十公斤。”陆靖宇一手按在纸币上,直视着赵三毛,沉声道。

      车厢内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程然道:“让马天明定位房间号,一会儿听到敲击声,吩咐各组立刻行动!”

      包间里,赵三毛满脸堆笑,道:“陆老板,现在海/洛/因行情紧俏,您应该知道,一克在缅甸那是60块钱,到了咱们手里,进货就得一千元一克。500万,最多6公斤。算是初次合作,咱们做个朋友。”

      “妈呀,这帮毒贩,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开好车住豪宅,美女如云保镖在侧,敢情这么黑心薅社会主义羊毛呢!”黄子澄一听,愤愤道。

      “8公斤。”陆靖宇仍旧面不改色。他知道,对付毒贩,一定要有势在必得的决定和底气。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在下风。

      “那要不这样吧,陆老板,”赵三毛看了一眼一直缩着脖子坐在边上的陈自力,道:“小力也是我的老顾客了,老在我这拿货,算是朋友。既然您是他带来的,那我就最后妥协一次,7.5公斤吧。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陆靖宇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半晌,道:“货呢?”

      “您放心,一毫克都少不了,纯度那是整个国内市场数一数二的。”赵三毛拍着胸脯打包票。
      “我现在就要验货。”陆靖宇似乎有些不耐烦,稍稍提高了音量,冰冷的声线听起来有些骇人。

      赵三毛一个眼神示意,保镖立刻会意,走到角落里的沙发边上,一用力,沙发上面弹开。赫然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处所。

      一个装着白/粉的透明密封袋被拿了出来,保镖上前摆在茶几上。

      “陆老板,您请。”赵三毛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靖宇迟疑了几秒,便伸手要去拿样品包,却被赵一清挡了下来。

      “老板,我来。”赵一清恭敬道。他接过白/粉,在手心上倒了一点,按在鼻腔,深深吸了一口,随即眼睛发直,愣愣地看着陆靖宇,而后在赵三毛的笑声中开始打哈欠,眼中盈满了泪水。

      “你……”陆靖宇的脸转向面对赵一清、背对赵三毛的方向,神情中满是担忧。

      “货可以。”赵一清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要摆脱毒品带来的幻觉。

      陆靖宇心下担忧,面上却露出一丝有些冷酷的笑意,道:“成交。剩下的货呢?”

      “您稍等,我马上就……”

      还没说完,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留守在外面的保镖的声音:“三毛哥,有条子!”

      怎么这时候就冲进来了?他明明还没发指令!陆靖宇见情况不对,立刻伸手去拿桌上的白粉样品--只有两克,根本定不了什么罪—交到赵三毛手里,道:“你自己处理了吧。”便示意赵一清把箱子收起来准备撤离。

      这时,有人破门而入,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道:“都举起手来,别动!接到群众举报,1205房间有人聚赌卖/淫!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陆靖宇冷笑道:“警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聚/赌/卖/淫了?四个男人在一起卖/淫么?”

      “别废话,铐上再说。”说着,带头的示意身后的民警给陆靖宇他们戴上手铐。

      “跑!”几乎是目光接触到的瞬间,赵一清和陆靖宇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蕴含的讯息。

      出了房间,外面警笛声大作,还有警察在下面用喇叭喊着“接到群众举报,抓聚/赌/淫/乱,都不要走,配合警方接受检查!”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两人从事先打探过的后门出去,到了程然他们的便车所停的位置,立刻钻上了车。

      “到底怎么回事?”陆靖宇低吼道,“赵三毛刚才差点就要把货拿出来了,为什么提前行动?”

      “不是,陆队,刚才那波是附近派出所的,不是我们的人。据说他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是皇城KTV有人聚赌卖/淫,过来打/黑/除恶来了。”

      计划落空,所有人心中都有气愤。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在快要拿货的时候?啊?”陆靖宇心下烦乱,眼皮前面仿佛笼罩着一片血海。

      上钩的大鱼又跑了。

      但是,这印证了他的猜测:公安系统内部有人搞鬼。

      这次行动,知道的人很少,连领导他都严格保密了,下面的武警更是只在车里听候差遣,根本不知道任务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泄露出去的?

      这时,他看到赵一清正接过梁文递给他的湿巾擦手—手心上赫然是白色粉末。

      “一清,刚才,你没有真吸吧?”陆靖宇直直地看着赵一清,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都沾手上了。演得像吧?只准你当影帝,我不能光顾着柠檬啊。”赵一清笑道。

      陆靖宇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敲了敲车窗:“下车,和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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