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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往常喧嚷热闹的白虎营,在寒风朔雪中静默的矗立。染血的长矛和钢刀,还有残破的盾牌和铁甲散落一地。有一些士兵正在慢慢地收拾归位。受轻伤的兵士们筋疲力尽地互相依靠着对方,有的胳膊上缠着麻布,有的腿上绑着木板,还有的头上鲜血直流。远处,有几个身着胡服的大凉俘虏蹲在地上,他们的手脚用铁链捆起,串了一串,一个个的脸色阴沉。
      医帐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几声喊叫。我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奔向医帐。里面是好几个重伤的兵士,躺在几个简陋的担架和临时搭起的矮床上。有的胸腹的致命部位几处贯穿的箭伤,有的整个人身上刀伤累累,有的形容已惨不忍睹,堪堪吊着一口气。我跟随师父学医行医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惨烈的场面,满屋的伤员,满屋的哀嚎。我一时间竟愣在那里,整个人微微颤抖着,感觉自己分身乏术,不知该先救哪个。
      “李长安“紫容正在给那个浑身浴血的兵士擦洗,忙的满头是汗,”别愣在那里,救一个算一个啊!“
      “哦,“我应着,一边净手,一边稳定着自己的心神。紫容没有系统的学过医,只能算个娴熟的护理和助手,叶老年纪又大,擅长又是温学,细想下来,我竟是这白虎营中唯一一个可以救人的医官。
      我开始探查每个人的伤势,心里一边快速做出判断。其中三四个虽然浑身是伤,但其实并不致命,只需简单的包扎敷药,外加及时止血就可,紫容足以应付。还有两个脸色惨白,蜷缩在担架上,我去摸了摸,肚子已经有些发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恐怕是伤及内脏,内脏一伤,必须服药针灸静养,很多时候能不能好转全看自己造化,我把他们丢给了叶老。我转向剩下几个,都是受了棘手的箭伤,铁箭当胸穿过,万幸避开了脏器,血脉和经络的位置。我叹口气,拍拍自己的脸提神。今夜怕是睡不了觉了。
      给他们灌下麻沸散,我取刀在火上细细翻烤,然后就着铁箭的走势一点点破开伤口,一面用金疮药擦拭着防止感染。个个如此,很快我的身上全部被汗湿透,汗水顺着我的发丝点点滴下。师傅曾说,治这种外伤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一点不慎,你就会伤及别人的性命。
      看来前几天我觉得这里冷,纯粹是自己没有活动开手脚。我一边手上留神动作,一边在心里愤愤地想,下次有谁敢说冷,先让他治几个箭伤!保证他如沐春风,四肢百骸豁然温暖。
      我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已经是丑时过半,北地的夜墨一样漆黑。我疲惫的倚靠在躺椅上,连手都懒得抬,看着紫容给他完成包扎,叶老在一边研着药,外面许多轻伤的士兵也挤进来取暖。满屋的重伤员,还有屋外或多或少都挂了些彩,折了些骨的兵士们,疑惑在我脑中渐渐产生。
      “紫容姐姐,今天晚间我在凤营,听到栾凤瑜说起这两战轻描淡写,仅仅一句”两战告捷,扬我军威”就带过了。完全没提这些伤亡……”
      “她不知道。”一个正眯着眼休息的大胡子士兵开口了,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那些伤亡都在上报的时候被层层抹灭了,她只得到一个战胜的结果。”
      “尤其是针对我们白虎营。”另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士兵说,
      “对,还有玄武营,我们是兵力最少的,但每次敌方的攻击却集中在我们这里。”
      “为什么?”我好奇地直起身子。
      紫容在铜盆中洗着麻布,她抬头,神色淡漠,“你刚来,还不清楚。这里虽是燕国抵御大凉的唯一屏障,但勾心斗角一点不比朝廷中少。身份低微的将领就被欺压,背景显贵的就派给清闲的差职。那些人不懂战事的紧迫,只一心想着邀功。”
      “可……可萧辰逸不是皇上的第九子吗?这还不算背景显贵?”紫容讲到萧辰逸时眉飞色舞的形容犹在我眼前。
      “差矣差矣。“叶老摇头,”孩子,你听过一句话叫母凭子贵吧。”我点头。
      “老夫在后宫谋了几十年的营生,经我手的皇子就有十几个。皇子一多,这句话就该反一下了。子凭母贵,娘舅家权势大的皇子就受皇上器重。”
      紫容抬头对我说,“少帅的亲生母亲是个南疆的洗衣妇,皇上南巡时,看上她模样清丽,就临幸了。”
      “对,”另一个伤兵接过话头,一脸八婆相,“然后就怀上了少帅。据说皇上顾及自己的名望,都没把她带入都城,只悄悄在荒山野岭里找了个小村落让她住下。十月怀胎,然后生下了少帅。“
      “然后呢?“他们讲的双眼放光,我听的双眼放光。八卦这件事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它怡神养性,无论在治世还是乱世,都是打开话匣子消除尴尬缓解病痛的最佳方式。
      “然后,“又一个人开讲,”据说,少帅跟着母亲在深山野岭中住到八九岁,然后某日皇上突然想起来这对母子,就去看他们……“
      “皇上远远就看见一个眉眼清俊的布衣少年在林中练剑,身姿矫健,剑法娴熟。问他兵法儒学,滔滔不绝对答如流……”
      “等等等等!”大家一起喊停这个准备写长篇小说的人,“少帅那时候是怎么会舞剑的?怎么会兵法的?你这逻辑明显有问题嘛。“
      “哎呀,不要计较这么多。就是夸张的手法。”那个人大手一挥,没想到牵着了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反正皇上就注意到了他的九儿子,然后就接回宫中和其他皇子住在一起了。”
      “那少帅的母亲呢?就是那个倾城倾国的洗衣妇。”我摆出听八卦的专业姿势,盘起二郎腿,托着小脑袋。
      “这个……你就得自己去问少帅了,”第一个开讲的伤兵说,“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长安姐,”一个娃娃兵豪气地拍拍我的肩,“听了我们少帅的八卦,你可就正式成为我们白虎营的人了。”
      我也拍拍他的肩,激动涌上心头,但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少帅知道你们拿他的八卦教育新来的医官吗?“
      “额,这个嘛……“
      营帐中的气氛一片温暖,大家都困了,互相依靠着小憩,我坐在那里,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了杏堂,又找到了家的感觉。那些饱经风霜的熟睡的面庞,有的疤痕累累,有的胡子拉碴,但此时看上去都分外可爱。
      帐帘被人掀开,萧辰逸轻轻走进来查看伤员,他的眸子像潭水一样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看见他严肃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就联想到他的故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好看地皱眉。
      “入……入营教育。“我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萧辰逸不说话了,看起来他似乎知道这个入营教育是什么,并且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快睡。“萧辰逸看向我,“今天只是大凉骑兵的试探,明天的战争恐怕才是真正的进攻。”
      “别乌鸦嘴,哪儿来那么多进攻啊?你想多啦。”我确实困了,舒舒服服地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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