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荠麦青青》月小汝

3、第三章

　　我将他肩上的麻布层层揭开，这是个刀伤，幸好伤口不算深，创面也不算大。伤口没有经过很好的包扎，显然是随手撕了块布缠住止血的。
　　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他的身体，远看不觉，近看才发现，他肩背处玉般洁白坚硬的肌肤上伤痕累累。
　　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我看这少帅的勋章快把他的脖子都压断了。我一面想，手中一面动作。先用绢布沾水，再用小铁夹夹着麻布块上金疮药，由伤口中央到四周，由重到轻层层将药晕开。我一手又取来麻布条，绕过腋下开始包扎。在这期间，萧辰逸一直皱着眉头看着一卷军事图，上面标绘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和线条，这么眼晕的东西，也不知他怎么研究的如此专注。
　　我在杏堂学医之时甚是顽劣，跟着七哥整日价的四处胡闹，惹事生非。师父在上面讲《医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一副被感化的样子奋笔疾书，满脸写着“天哪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这部快发霉的大书将来悬壶济世为天下驱除病痛……”我总在下面睡得口水横流。我这一手熟练的外科技术纯粹是师父害怕我将来无法糊口，按在那里硬逼出来的。
　　感谢师父。
　　包扎不能太紧，否则伤口血液流动不畅。因为一只手拿着铁夹，我只得俯下身子用嘴衔着布条。萧辰逸胳膊一动，我的脸颊就贴上了他冰冷坚硬的大臂，我咬着布带继续包扎，他却丝毫没有把胳膊移开的意思。我有些愤怒的抬眼，对上一双潭水般深邃的眸子，萧辰逸低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
　　“你口水流到我胳膊上了。”
　　我狠狠地勒紧布带，用吃奶的力气打了个结，然后抬起头，挽了挽耳边散落的发丝，笑着对他说，“少帅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医疗卫生……”萧辰逸看了我一眼，放下军事图穿上冬袍。带着身后的侍卫走出了大帐。
　　“连句谢谢也不说，真没礼貌。“我冲着他离开的方向嘀咕了一句，心中却赞叹这真算是燕国第一盛世美颜了。那大大小小的几道伤疤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难怪这么多小粉丝儿。
　　我的工作其实很清闲，主要原因是战斗还未开始。我们只需要照料上一场战役中下来的重伤员。下午过的飞快，北地血红的夕阳渐渐沉下了地平线，晚上天气更冷，口中呼出的气立马就结成一片白霜。缩在一床厚厚的棉被里还是冻的发抖，巡逻的梆子敲了三更，我睡睡醒醒，梦里又重回杏堂，师父穿着一身白衣，佝偻着背坐在梨花木的桌前，眯着眼看那本厚厚的医典，我和七哥在山上的桃林间追逐笑闹，累了就随便找块厚厚的青草地睡下，醒来时身上盖了一层落花，朵朵如烈焰夭夭……然后我又梦到我爹我娘还有我姐，在杏堂下的那个小镇，他们笑着看我，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那种桂花糕……
　　梦里暂且贪欢，醒来时还是半夜，外面的天黑着，仍旧是这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我蜷缩在被子里闭着双眼，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想杏堂，想我的小镇，想念我温暖的家乡。不知不觉间，我竟抽噎出了声。
　　“别哭了，快点睡。“帐子外面突然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拉上被子蒙住了头。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大营里闲逛？还偷听别人的墙角？
　　都说北地战事频繁，亡魂不计其数，今晚不会真叫我给碰上了一个吧。
　　不怕，不怕，做医官的女孩胆子最大。我一面给自己鼓劲，一面颤抖着问，“谁啊？”
　　“快睡！”两个简洁的字。
　　等等……这声音！我拉下了被子，帐外的人提着一盏油灯，帐上投映出一个笔挺伟岸的影子。
　　这挺得笔直的身板……
　　“少帅，没想到你还有半夜三更听别人墙角的毛病啊！”我说，话里还带着些许哭腔。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语气是满满的无奈，“我在巡营。”
　　“我想家妨碍你巡营吗？”一阵冷气袭来，我又委屈地钻回被子。
　　萧辰逸又沉默了，像根柱子一样杵在我的帐外。
　　“你快走！”我蒙在被子里下了逐客令。他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动。我决定把他当成一根柱子，不再理他，就像他晌午把我当成一个板凳。
　　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他叹了句“你总会习惯”，我嘟囔着答应，说是的是的，然后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