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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小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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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开琉璃坊的是个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右眼带着镜片,仔细端倪了勒玛碎掉的万花镜,说这物件用铜皮制的,除去顶端的镜片,本身不值钱。要价四十八两,老管家给了张银票,妇人说道:“火熔了得凉一日,明日我亲自送将军府,今儿是拿不到了。”
好在这万花镜能修好,袖离在一旁劝着勒玛:“这物件我晓得珍贵,修好了就个人藏着,别怄气,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别摸我。”勒玛一手拍开了停留在她头顶的手,艾春又去挠了两下勒玛,把他原本服帖的黑发又给揉乱了。勒玛哼了声,背过身去。
晓得孩子家脸皮薄,袖离没惹他,艾春逗了几句,身后的妇人笑了,说这西域洋玩意不少,女儿家都喜欢这镜,人手一个,永安没有,也就成了稀罕物件。
日头巳时末,刚出了琉璃坊,老管家恍然想起府邸的大厨近几日回了门,府上丫鬟们做的膳食差那么些功夫,他是万万不敢怠慢了刚来的夫人,正巧着离府不远的醉雀阁还热闹着,算是给夫人她们接了风尘。
阁楼雅局宽敞,撩开几层纱帘,窗外景色宜人,假山流水,还有个弹奏琵琶的佟阳姑娘,袖离拿着菜谱,上头写着好些个膳食均是花哨的名字,什么逍遥酒,乘风仙鹤。她是瞧不懂,艾春一本正经的看了眼,胡乱指了几道菜,侯叔在旁伺候,说醉雀好吃,点上一盘。袖离问勒玛吃什么,勒玛喝下一盅茶水,道了句随便。
兴许是晓得那物件真能修好,勒玛心情好了不少,上了几道菜都吃下去了,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碗饭不够,袖离又给盛了一碗。
艾春吃了大半碗,忽听外传来几声曲调悠扬婉转的苏戏,推开雕花窗,下头戏台子上正演的热闹。台子搭在一楼,两扇门各自推开,木柱上头缠着红绒布,装潢虽不如戏班子那般大,倒也算是五脏俱全,屏风后遮住配戏班,“咚”“咚”几声响起,开演了。
讲的是永安出名的戏,《秀才身子将军命》。讲的是文弱书生机缘巧合之下不得已替友征站沙场,全靠耍了一口好嘴舌,打了胜仗后回乡,被人发现是原先考上状元郎的秀才。这戏从第七部开始演,秀才赴了一场鸿门宴,晓得是没命活着回去,便从背后抽出死去友人的车斤马刀,当场给敌国首将斩了头。
一出武戏,演戏的那人本领好,把这人物演活了,园子里几桌贵客拍手称好,屏风后的琵琶声弹的欢畅,指落弦上拨出几音,闷颤了阵,忽地听下头有人道了句。
“狗扯,演的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看过去,坐于戏台正中的一桌客人,正翘着腿,指着戏台上的书生骂。
“寒窗苦读数十载的书生,手清秀的连个茧子都没有!还拿车斤马刀杀人呢。”
“他拎得动么,拎起来别说杀人,怕是不慎砸了自己的脚!”
“这戏着实不符合实情,看个热闹罢了,都是狗扯的。”
那人犹如青葱般的指尖指着戏台骂,听口音约有二十来岁,年纪尚轻。着一身青色长袍,满头黑发被银冠固着,一根细长翠绿的簪子从中穿过。鼻口未露,被一张绘着腾云图的银丝布给遮了,也不晓得何种模样。但光看那双眼,黑白分明间透着一股子灵气,长的是极好的凤眼。
“小公子,别拆台子,你好吃好喝把嘴闭着,这戏本就图个乐呵,你若较真那就真没意思了。”
一旁客人回了句,另一桌接着高声而起。“那可未必!你们说的虽尚在情理之中,但我不予认同,原因为何?一者,能藏于背后的车斤马刀,本就不算多沉,而秀才的身板小,刀自然也刚好有他背那么长。再者...”
那人较真,端着酒来了。“你们真觉着,秀才率兵战沙场三年之久,身上没点历练?这完全符合实情嘛!”
二人你来我往争执几番,那公子嫌烦了,而同他一桌的一位中年男子却不帮小公子言语几句,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盘中物。
一说秀才,这就摆了个活秀才,一招寒苦读书数十载,如今掌管记载兵,刑,两部门的大尚书岑才,芩尚书怕殃及自己,趁小公子不注意往后挪了一个位,刚拿起筷挑了个腾云仙鹤,就被小公子点名了。
“芩尚书,我记着十年前就任职兵部尚书,战场那些刀,无论是车斤马的,还是杀牛的,抑或是长枪短剑,各种器具均先过你的手,数十年下来,身子可有历练?”
一听是尚书芩才,几人消了音。见小公子直呼芩尚书名,没个尊卑礼节,便暗自揣测起他的身份。
“哎,我是文官,虽管着兵刑两部,掂量掂量那兵器造的可有纰漏,多少斤两,产出何地,用的何种铜器,记载在兵器谱上,的一个文官啊。”
芩才咳了几嗓子,也不晓得是身子不好染了风寒还是本就体虚。
“车斤马刀见的不少吧,去,上去演一个。”
“这...”芩才身子稍胖,又不敢不从,颤颤悠悠站起身子,刚走两步,回头便以祈求般的眼神望着小公子。那两争执的客人连连摆手说算了,本就是个戏,真真假假并不重要,说着说着也往自己的位上挪,心里怕是把这公子身份揣测个大概,不敢得罪,只得谦让着。
“上去,你就照着第七章的背水一战鸿门宴演。”
他起身做了个手势,就见芩才缓缓上了台阶,往那戏台中一站,拿着方才演秀才的□□,一头的汗水,都是被小公子给折腾的。
“来,按书中一分不落的演,一手挑开敌国刺客扔来的匕首,随即一个翻身上了餐桌,从背后抽出车斤马刀,来一个虎山下海!□□得高过头顶,对,看看能转几个回合。”
“怎得,为难芩尚书了?”
“没有没有,怎敢呢,你高兴就行。”
芩才不得已,只得拿着那未开刃的刀在头顶恍两下子,连个半圆都没划过去,手便是一酸,刀差点落下来。下头几位看客在笑,芩才没了脸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看准没,掂量了十年的兵器的芩尚书都提不动车斤马刀,还使一招虎山下海呢,怕是连爬个桌都得爬半天,敌国三刺客均在场,怎能容忍一个刚上了战场三年的文弱书生扛着车斤马刀杀人呢!”
“这戏假,自然不能引人共鸣,怕是演戏的角有两人,一人武一人文,我可有说错?”
“小公子,确实没错,这出戏假,我马上拆人换戏,你若是想看什么,就说一声。”
管事儿的低头哈腰的,生怕惹了他的怒,见他哼了声,转身落座。
“我倒觉着人活着较真些好,明白人从不看假戏,糊弄不得,您如此做是对的。”芩才刚把刀放下,想着这事儿算是结了,一脚迈着阶刚下一步,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响动。
小公子刚吃了半口清水萝,剩下半边被利刃滑坡,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匕首,带着十足的狠劲,忽地这么一下子,连着萝和盘子,都给震开了,木桌裂了好大一条缝,匕首还有余劲,不停的颤着,桌子也随着颤动起来,手都险些震麻。
他也是一惊,忙仰头对着四面八方的六层高楼喊了句。“何人!”
芩才命都险些吓没了,脸滚带爬跑回,生怕人伤着哪儿,要不他这罪过可就大了,忙喊了几声“护驾!快护驾!”
场面一时险些失控,园中几桌客人早已乱了阵脚忙躲藏于楼中。四楼最高的窗户旁,艾春握着一根鸡腿,看的是目不转睛,袖离问她看什么如此出神,艾春用手指了下房顶那人。
“袖姐儿,这人怎得如此面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