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于锦落

19、高墙外

　　第十九章高墙外

　　强烈且寒冷的空气压迫着她的身子，不过几条巷口，百来步，可却走着异常艰难。

　　想着春嫁人那日定时怕极了很，却又不知为何，她没拒这桩婚事，以她的性子，即便是跑了也不嫁的。

　　袖离想着春的脸模子，一双眉眼不知怎得越发模糊起来，她的泪不争气一颗颗往下落，心里头被愧疚塞的满满当当。洛阳城的春还没来，雪眷恋这里迟迟不肯离去，她心里头想着春儿是否也不会来了。

　　袖离越想越慌，脚步凌乱着来回寻路，秀坊开在城中靠后街的那条岔道处，隔着一些弯绕的酒楼茶铺，终是寻得了二爷的府邸。

　　红漆门半遮半掩，她抹了把脸就往里闯，外头两个农妇穿着臃肿厚实，推着铲雪的木车来回运，听着里头传来了声，均是面无表情的干着手中的活计。

　　没一会红漆门开了，两个男丁架着姑娘就往外扔，袖离坐在厚雪地上，起身又想往里闯，又被一掌推回了原地。说是今日府邸不迎客，谁都不见。

　　袖离打听艾春的下落，说是看一眼便好，两个男丁不松口头，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一转身，雪渣撒了她的绵衫一身，几步远外的妇人们依旧是面无表情，喊她站边上，别挡人干活计。袖离让了让道，一个人走到矮墙外徘徊。一旁角落的枯树枝伸出墙外，她伸着手够，踮着脚也碰不着。

　　忽的，一把铲雪的铲从她脑后伸出，尖锐处砍下了一根粗长的枝条，枝条差点刮着她的脸，她忙后退半步，便是见着刚才铲雪的农妇人拾起了枝条。

　　“闺女，来找这墙后头的新嫁娘子？”

　　袖离忙点了点头，见妇人搭话，她从后腰掏出了些碎银子，说自己与那新嫁娘是朋友，她是被迫嫁进去的，也不晓得人怎样了，她担忧的很。

　　妇人见着银子，没客气收下了，顺带把枝条递了过去，给她指了指后侧的那条道。墙面顺过去便是挨着隔壁的药铺子，两面墙中有条狭小的缝隙，延伸至矮墙的底端。

　　“走猫道，雪多。你踩上边用枝条杵着，我身子胖就不跟你进去了。往里走还有条岔道，下头流着排出来的水，臭了些，你再往里，瞅着那杏树的枯树枝没，就是那院了。”

　　“谢谢婶。”袖离赶忙道谢，农妇一挥手喊她去，但莫要太过声张，这院里人都耳尖，半点声响都能听着。她是被雇来铲雪的，进去过几次，熟悉地。小姑娘不像是坏人，她心声怜悯，便帮衬了一把。

　　袖离握着杆子点头，趁没人注意溜进了岔道，宽度仅仅够她一人侧身进去，踩在雪上一点点往里走。她往墙后看，只见着红瓦屋顶。那条岔道下沿着渠沟化掉的水往外排，她伸手试了好几番，都碰不着墙顶，更不敢声张。

　　往里走到头了，一堵墙拦了去路，袖离想了想，把解了衣裳两个扣，从怀兜里掏出了一张绣帕，上头绣着小雀鸟，尾部羽毛半张半合，活灵活现的。雀鸟头绣的死板，眼珠子睁着，这是艾春绣的。

　　枝条顶端绑着绣帕，被风刮着，轻飘飘的来回摇。

　　摇了许久，直到她手举着酸疼，盼着里头的人能看一眼。

　　天色黑的早，艾春也确实见着了。她坐在北院的窗边，第一眼，便是见着这帕，绑在枯萎的枝干上，从左至右，来来回回，半点响动声没，就这么固执的摇动着。

　　她嫌烦，起身关了窗，隔了外头的冷气。

　　屋子不大，摆弄精致，下人刚离去，把那些点心撤了。桌上搁着二爷给的首饰盒，小丫鬟说，爷当真是对你极好的，往日那些妾都没得这么好的物件。

　　艾春坐那胡乱想着，手拧了拧衣裳，指尖冰凉，坐窗边久了给冻得。

　　在往外望了望，雀鸟儿正沿着墙边飞呢，不知疲倦腾着翅膀，在这个寒冷的冬，似是觉不着凉。雪慢慢的落，墙的那头，有人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那雀鸟飞的更欢畅，连着每片羽毛，都化成了鹅白的雪，一片片往墙内飘荡。

　　心里忽的生出一股子力，酸疼得很，她把屋内放青瓷瓶最高的架子腾了出来，一步步往外磨，越是近了，越是觉着自己好似长出了一对翅，盼着徐徐飞起。

　　木架靠着石墙，她爬了上去，站在高处，一双手扶着墙沿，半个身子荡了过去。她着一身翠绿长衫，头发挽起，耳垂吊着一对小巧的玉环，像极了哪家的闺秀。

　　袖离握着枯枝，听着声了仰着头往上看，艾春光白的脸，在还没来得及开花的杏树旁。

　　袖离忽的笑了，冲她裂了咧嘴，就连落入嘴边的雪都好似糖蜜，润了原本泛苦的嗓。她单眼皮里发着光，就这么昂着头看着艾春好一瞬，直到她气轰轰的摘下了那张绣帕。

　　“你来干嘛。”艾春问。

　　“我来看我最好耍的女娃娃。”袖离回。

　　渠沟里的味不好闻，两堵墙挨得近，又脏又乱的地一人都不可直身而过，而在这一瞬，艾春觉着好似周围都笼了一层雾色，都变得和雪皑一个模样。

　　“也不喊一声，现在才看到，赶紧上来！”她伸出手抓着袖离的臂膀，好在她身子不沉，袖离借着力，一点点往上蹭。

　　怕把人引来，动作都是小声的很，生怕木架子倒了。

　　袖离嘘着声问了句。“你吃人的胆儿呢，怎得就嫁了。”

　　“怎得了嘛，不拿出闯皇宫见皇帝的胆呢。”袖离追问。

　　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头，艾春哑着声不说话，袖离忽的扯着艾春，又问。

　　“怎得不跑呢，傻不傻。”

　　默了些许，艾春才道：“天寒地冻的跑去哪儿。”

　　“往洛阳外头跑嘛，跑出去了，给我写信。”

　　“然后呢。”艾春看着袖离。“你又跑不成，你嫁着好地儿了，不管我了。”

　　“我没有！”袖离急了，怕与艾春生出误会隔阂，连连解释着，说一定会想法子的。

　　“说那些有啥子用，嫁都嫁了。”艾春摆摆手，一起身跳下了墙，袖离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往屋内走，她急着解释，情急之下扯住了艾春的手臂，艾春吃了疼，眉头一皱，捂着不让人察觉，袖离却看出来了。

　　“这是什么？”她撩开艾春的胳膊，手腕连着胳膊，越往里，越是红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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