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之雪落下的声音》风眠可安

1、乔夜堇

　　六月的潇湘城，已然进入了雨季，哩哩啦啦、淋淋沥沥的雨几乎每日都不缺席，乔夜堇躲在屋檐下，低头看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包，原本该在包里的伞，失去了它的踪影。
　　她长叹一口气，这丢三落四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乔夜堇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以前，大概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这里应是人口较集中的地方，如今却人迹罕见。
　　头顶上方排风口的风扇结起了厚实的蛛网，她伸手摸了摸泛黄掉漆的墙面，指尖轻轻触碰，便掉落下层层黄灰，一如那斑驳的岁月，不忍心看。
　　“嗡，嗡——”腕上的手表一个劲振动，乔夜堇无奈地看着它叹气，这个手表是经过特殊改造的，能够精确定位，随时报警，更重要的是，某人的电话不能不接。
　　等乔夜堇从包底把手机扣出来时，手机铃声已经响第二遍了。
　　“喂—”
　　“死丫头，接个电话这么慢，拿个东西也这么慢，你是属蜗牛的是不是！”未等乔夜堇说出第二个字，一串连珠炮般的碎碎念就淹没了她。
　　“下雨了。”乔夜堇在夹缝中吐出三个字。
　　“等着，我过来接你。”电话挂断。
　　乔夜堇看着黑掉的屏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一双黑色皮鞋就出现在她视线内，踏过雨水分界线，停在她跟前。
　　“发什么愣。”
　　乔夜堇眨眨眼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全黑雨伞，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哥，这收音机都破成这样了，能有什么用啊，还要让我大老远的拿来。”对的，来人是乔夜堇的哥哥，乔晨光。
　　他们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取的日月之意，后来乔晨光觉得自己的名字实在太过恶心，自己改成了乔辰。
　　“有用就是了，多的别问。”乔辰拿过乔夜堇手里的伞，撑开后递还给她，自顾自提起放在墙角的袋子，往来路的方向走去。
　　乔夜堇小步小步的跟在乔辰身后，走了大约五百米，乔辰停住脚步，回头瞪着她，道：“今天事多，估计都得在队里熬着，你回去和姑妈说一声。”眼神里摆明在下逐客令。
　　乔夜堇知道乔辰不让她跟去得原因，乔辰是一名刑警，还是重案组的刑警，常年与凶手、生死打交道的人。可今天乔夜堇不知怎么，就想跟上去看看，她虽然看上去比较像小白兔，但她从来就不怕凶案现场，甚至还有异常缜密的思维，能够在很快的时间内刻画出凶手，她偷偷试过好多次，但不敢告诉乔辰。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把这些念头深深藏在肚子里。
　　可是，自从今天乔辰让她去家里仓库，把旧收音机翻出来时，一个特别强烈的想法不断在她脑里出现，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更要去探个究竟。
　　乔夜堇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固执了，久到乔辰都差点忘记他的妹妹曾经是个倔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小姑娘。
　　“过去不许乱跑，我会叫人看着你。”乔辰暗叹一口气，他从来拿乔夜堇无计可施。
　　乔夜堇把头点的像个拨浪鼓，脸上绽放出真心的笑容。
　　“辰队，你可算来了，姚科的人要搬车，高科不让，两边正僵持着呢，您再不到啊，怕是要打起来了。”
　　乔辰一把捞过说话人的脖颈，压得那人弯了腰，把手中的破旧收音机递给他：“猴子，你是死人啊，人都要打起来了，不会拦啊？到时候陈局怪下来，你去做那一百个俯卧撑是吧。”
　　被称作猴子的小伙子看起来就二十多三十岁不到，接过收音机抱好，笑道：“辰队，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姚科和高科这证检科和痕迹科的两座大金佛，我这小虾米怎么拦得住，可不得辰队出马吗？”
　　乔辰闻言，朝猴子的后脑勺虚给一掌，拍了拍他怀里的东西说：“把这东西带回队里，我来会会那两座大金佛。”
　　猴子粲然一笑，用空着的右手刷的敬了个礼，大声道：“得嘞！”
　　乔辰本来都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把乔夜堇像拎小鸡一样拎到猴子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盯好她，要是出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猴子收回笑容，刷的又敬了个礼，还是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乔辰扭头刚想嘱咐乔夜堇几句，就见乔夜堇也学猴子敬了个礼，乖乖的说：“保证不乱跑。”
　　乔辰破颜，揉了揉乔夜堇的脑袋，转身便进入现场。
　　乔夜堇看着不远处黄色警戒线有些出神，浑然没发现那叫猴子的在用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盯着她。
　　待她反应过来，猴子已从见鬼模式切换到恭敬模式。
　　猴子，大名侯红亮，据说是因为他出生时的哭声太过洪亮，才取的这个名字，不过全凭他空口白说，真实无从考证，重案三组组员，乔辰的手下，警龄四年，性格跳脱，是全队的开心果。
　　此时，他的心情万分复杂，辰队，不苟言笑，严格到近乎变态的辰队，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眼前的女子，莫不是，莫不是......
　　还未等他想的太复杂，乔夜堇就开了口：“你好，我是乔夜堇，乔辰的妹妹，很高兴认识你。”
　　猴子因为惊讶张着的嘴还未能闭上，此时只能尴尬的大喘气，“啊—啊，是辰队的妹妹啊，难怪看你们长的这么像，哈哈，哈哈。”
　　乔夜堇也开心地笑了，猴子的身上可能携带着快乐因子，能够带给人快乐，她想。
　　猴子带着乔夜堇在外围转了一圈，逢人就介绍她是辰队地妹妹，是不是很漂亮云云，弄得乔夜堇十分不好意思。
　　“亮哥，能请你帮个忙吗？”乔夜堇不好称呼猴子为侯哥，只好取了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猴子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说吧，辰队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帮什么忙都可以。”
　　“我准备试着创作一个剧本，想要...”
　　乔夜堇话还没说完，就被猴子打断了，“妹妹，不是亮哥不帮你，犯罪现场可不许人随便进，就算你是辰队的妹妹也不行哦。”说完，还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表示不可，不可。
　　乔夜堇笑了：“亮哥你误会了，我不去什么犯罪现场，我就在这些个废旧工厂走一走，你就告诉我哪里不能去，我绝对半步都不踏入。”
　　猴子有些为难，左右看看，指了指东面的旧厂房，那里位置偏远，排查队也去过，没有可疑的痕迹，已不是重点封锁区域。“这边过去好像是老蓄电池厂，你可以去看看。”说完，猴子又觉得有些不对，辰队不是要我看好他妹妹吗？
　　“要不，你先跟我去一趟队里？回来我再抽空带你去一趟？”猴子有些犹豫地说。
　　乔夜堇微笑拒绝：“何必要一趟一趟的跑呢，我去溜达一圈，就回来这里等你。”她口中的这里是警卫队搭的一个临时休息处。
　　猴子还想说什么，就见乔夜堇对着他笑的一脸无辜。他也没辙了，他一向对女生毫无办法，这一块都被警方控制住了，想来没什么危险，便同意了乔夜堇的请求，带她进了东区封锁线。
　　猴子走之前不安的一遍遍重复：我去队里一趟就回来，很快的，千万不要乱跑啊。
　　乔夜堇踏进东区老蓄电池厂时，也没想着能发现什么，单纯的就是想熟悉了解一下旧工厂的内部构造，人员动线。
　　可很多时候惊喜总是会来得很意外。
　　空旷的厂房内原本估计放置着很多大型机械，以至于机械淘汰，厂子废弃后，偌大的空间，只有柱子在挺立着。
　　因为她有用手指头碰落旧墙体石灰的坏习惯，所以一路走过去，几乎没一根柱子能幸免。
　　走到第七根柱子的时候，乔夜堇生生停下了脚步，指尖再次触碰墙体。当她卷起手指，在柱子上敲出空空的声音时，她当即就猜到了墙体内部是什么。
　　“六十岁左右中年男子，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二，体重不超过六十公斤，住在附近的廉租房，生活拮据，嗜酒，没有妻儿或离异。凶手极其熟悉旧工厂，并对工厂有特殊的情感，但他的职业生涯却没能在这里完美划上句号，这里是作案现场，也是他的精神归宿，所以凶手有很大的可能......”返回现场。
　　后半句，乔夜堇生生的吞了下去，因为她感觉到了脚步声从她右上的方向传来，她死死屏住呼吸。
　　如果，如果真的是......
　　“咯吱”一声响，来人好像踩到了一块碎石头。
　　乔夜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有保持冷静，才能不与生机插肩而过。
　　乔夜堇所站的位置是柱子的侧后方，如果来人没有发现她的话，会径直往前，不对，如果来人是凶手，那他的目的地就是自己所处的位置。
　　她用余光扫视着厂房里所有出口的路线，在心里实景模拟，判断自己的可能性，想到最后，自己放弃了所有的方案，唯一的路线只能是原路返回，如果往前跑，无论哪条路，她都不熟悉，然而敌人却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乔夜堇微闭了闭眼，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腕上的特殊手表，报警的那一瞬间可以打一个反应差，为她争取到时间。
　　果然，脚步渐渐朝她所在的方向逼近，但有一点不太对劲，是哪里不太对？
　　管不了这么多了，乔夜堇在内心默数，十、九、八、七、六、五.....
　　一。在最后一秒的时候，乔夜堇抬头与来人蓦然对视。
　　西装革履，不是；一米八以上，不是；年龄三十岁左右，不是；手部白皙无茧，不是；手腕上戴着钻表，不是；最后，乔夜堇再抬头看了他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连嘴唇的厚度犹如雕刻，标准的帅哥。
　　乔夜堇对天发誓，她绝对没有犯花痴，只是先前太紧张了，有些晃了神。
　　可这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乔夜堇有些尴尬的左右瞧了瞧，也不知道是在瞧些什么。
　　倒是他先开了口：“丢东西了？”
　　乔夜堇拼命摇头，浑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在别人眼中有多可笑。
　　他又继续说：“那是迷路了？”
　　乔夜堇看到他嘴角戏弄的笑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悻悻道：“不好意思，我打小就怕鬼，所以一个人误入这里后，脑子有些缺氧，请你不要见怪，若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白白。”
　　在乔夜堇越过他往出口走时，她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但没太听清，回头问：“什么？”
　　他用富有磁性的嗓音重复了一遍：“谈—绅—士，我的名字。”
　　乔夜堇有点蒙，真有人给自己取名为绅士？十有八九是假名，于是她答：“乔默然，你好。”这个名字是她十多岁时就想好的了，当时乔辰把自己名字改了，她也想改，乔默然就是当时想好的名字。
　　可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哪还会在乎自己的名字好听与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