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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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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你到底是谁?”
远离邪目光如炬,执拗的看着他,一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誓不罢休的模样。
石大夫的目光慢慢模糊起来,如同风起搅了一池秋水般,涟漪频频,他慢慢的坐直身子,袖子如水般垂下,风从门口吹进来,卷起他衣发飘飘。
“江湖闲人。”
“江湖闲人,石大夫倒真是有闲心?”远离邪双眉拧成一个川字,这个石大夫的身份越发扑朔起来,到底是友还是敌?
“好说!”石大夫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竹子,你当真不同我去竹轩?”
一直闭目养神的竹青痕听得叫他方睁开眼轻嗯一声,好似还不晓得眼前发生何事般,眨动的眼睫带着一丝无辜的困惑。
“不去!”
远离邪铿然答道,瞪着石大夫仿佛领土被侵犯的小兽般张牙舞爪,这个敌我未分的石大夫原来觊觎竹青痕。
石大夫在旁见得他神情瞬息万变,先前只觉得好玩,后见他突然幡然大悟般的望着竹青痕目中柔情万种,心中一跳,这样的目光他熟悉的很,他曾在竹青痕与另一个人眼中见过,不过,彼时那人命悬一线,两人的目中透着悲切与凄凉,而此时远离邪的目光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这是个不容易为外物动摇的人。石大夫的脸色慢慢沉凝下来,眼光越发冰冷,他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尤其是现在竹青痕毒未解之际。
“竹子!”转过头去看竹青痕,却见他仍是浅浅淡淡的看着,一脸漠然,便知道他不会随自己走,石大夫勃然变色,梗着脖子仿佛噎着了般,脸慢慢变得铁青。半晌,才愤然道,“我算是载在你手中了,但是,你这么一心求死,我倒偏不让你死!”
竹青痕眨了眨眼,依然沉默,石大夫咬牙道:“罢,罢,你我倒来赌一场!”说着拂袖而去,他说得凶狠,神情寥寥却是极落寞,便是连一旁虎视眈眈的远离邪看着他扶风而去,也自觉得黯然。
“你记住,万万不可动情欲!”人已在数丈开外话音远远传来,与其说是告诫竹青痕倒不如说是对一旁虎视眈眈的远离邪警戒。
“知道了。”竹青痕冷冷淡淡的应一句,却听那边远远传来笑声,一声长骂:“痴人!”
痴人!竹青痕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神情有些微妙起来。
“他说的什么意思?”远离邪却不容他多想,一把扯住他急急问道。
“什么?”竹青痕茫然的看着他。
“什么叫不可动情欲,你中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乃情毒,自然不可妄动情念!”他冷冷淡淡的道,听得远离邪一脸煞白愣在原地。
“情毒?”
“是!”眼波微闪,竹青痕微笑应是,仿佛这是一件有趣的事般。
“走!”此时的远离邪哪管去追究石大夫究竟是什么人,马上拉起竹青痕的手道,“我们马上回不二庄,去找圣手神医,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着,语气笃定,其实心中已乱。
竹青痕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
远离邪语塞,想起初见面时他面目全非气若游丝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揪紧,当时只是恻隐之心作祟,现今对他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那些伤却比长在自己身上还要痛还要怕,可这个人虽然顽强,却是最不惜命的,捡了一条命回来,却还作九条命挥霍,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九命怪猫。
想着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你这毒也中的蹊跷。”
竹青痕闻言惊讶的看着他,他这毒不是中的蹊跷,而是中的明白,那人下毒手法也颇巧妙,每日一点,日积月累,待发现时毒已深种,端得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他太了解那个人了,所以,一开始便知道,因为知道,他喝得坦然,他想石大夫大底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如此说话。
“你多想了!”虽是故作不在意,但话音里的一丝不自在到底泄露了天机,远离邪一把抓住他,“怎么样?”
远离邪的目光暗沉如同夜海暗礁般,他不由心惊肉跳,疼痛从两手交接处传来,远离邪的指尖仿佛携着火苗,只一接触便燎原,忙使劲挣脱。
竹青痕苍白了脸,疼痛似从手腕落入了心间,他一时无措,事情似乎失控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说的是真的?”手心失去温度,远离邪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失魂落魄。
“你指哪一桩?”竹青痕恢复冷漠,淡淡的问,他不在意身上的毒,仿佛中毒的是别人,与他无关。
哪一桩?
远离邪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怒气,无论是毒的本身还是如何中的毒,又或者那句“你一心求死”,每一桩皆大大出乎意料,竟然,竟然……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那个人冷冷淡淡的站在那里,不说也不笑,却仿佛也说尽了话,他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远离邪顿时泄气,胸口的怒火却有增无减,鼓胀胸间,撑得满颗心似要爆炸般疼痛,他发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将人救活了,供奉神灵般将人小心翼翼侍候着,临了,却发现那人其实一点也不稀罕,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然而,他更因此泥足深陷。
远离邪闷了半晌道:“你与石大夫是不是早已熟识?”他一向觉得石大夫来得奇怪,更兼得如此医术,彼时沉浸在竹青痕活过来的喜悦中未及深思,此番一遭际遇,又见二人如此熟稔,怎也不象初相识的,心中难免猜疑种种。
竹青痕见他神情黯然也知他心中为己担忧,心中不知怎的一软道:“你多虑了。石大夫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吗?我平生无朋友,见他性情旷达不羁甚为投契,何况他又是我救命恩人,难免亲近了些。”他平生从不向人解释,哪怕是他大哥,不喜时亦作色相待,何曾放软了语气低声下气的解释,是以,此番已是他为人之极限,远离邪虽不知,但得他温言软语解说,心下便也舒坦了些,倒是竹青痕暗暗生起闷气来,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般一解释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轱辘转动扬起轻尘,两人一个车内一个车外,车内的神情淡漠,车外的愁结于心,一路辗转,一路沉默。
一路向南,这日终于到了姑苏,甫一进城不久,便见一骑白马迎面而来。马上人蓝衫翩翩,迎得路旁女子竞相瞩目,却见他一声叫:“离邪!”一边打滚下马大步流星跨过去。
“荫岚!”远离邪一望也大喜,忙停下马车相见。
“好小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林荫岚喜得一把抱住他,“大家算计着你早该要到家了,怎的现在才来?”
“路上耽搁了些。”远离邪抱了抱他松手,“大家都好吧?”
林荫岚亦放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到他身后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这大少爷怎么做起驱马赶车的勾当了?”说着又一拳砸向他肩膀,“快说,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远离邪哈哈一笑:“我朋友受了点伤不耐奔波之苦!”
林荫岚也哈哈一笑:“嗯,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这四肢不勤的大少爷纡尊降贵。”说着便来掀车帘,却被远离邪阻止。
“我来吧!”远离邪一边挑开车帘唤道,“青痕,青痕兄弟!”
竹青痕懒洋洋的看将过来,一双细长的眼欲睁未睁,睡意残存:“怎么了?”
“青痕,跟你介绍个朋友,林荫岚!”一边扯了林荫岚的袖子道,“荫岚,这是竹青痕。”
林荫岚当初见他眉眼暧昧闪烁,话中亦颇多偏袒原以为会是个绝色女子,却不曾是个少年,一双丹凤眼斜斜上挑似睁非睁,长眉欲展不展,瘦骨娉婷,傭懒的倚着车门,神情倦倦,不知怎的想到那一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一时怔忡。
“荫岚!”远离邪在旁察觉他的失神忙紧着唤一声,一边将身子微微一倾挡住车门。
“哦。”林荫岚忙作了一揖以掩饰刚刚的失态道,“原来是竹公子,这厢有礼了。”一边又勾着远离邪的肩膀笑道,“你这三年潜心修练可想死我们了,走,去我家,一起把他们几个也叫上!”顿了会又道,“飞花也总念叨着你,这会看到你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他这一说远离邪也感触起来:“是啊,转眼都三年了。”
两人便牵着缰辔边行边聊,三年未见,两人素来交情甚好自有说不完的话,竹青痕倚着车门望过去,微垂着目,若有所思。
青阳江畔一双木,便是青阳江林家,在江湖上素有名望,近年来更有隐隐追平不二庄之势,而林荫岚在燕子矶一战后,洗血剑一名江湖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车轱辘缓缓碾过青石板,潮湿的空气氤氲着草木的清香徐来,车驶进一座大庄院,高墙重檐,气派非凡,门前两座大石狮威风八面。
远离邪收缰,掀开车帘请竹青痕下车,林荫岚在旁看着。竹青痕缓步迈下马车,阳光投在他身上白衣泛金,熠熠其华,远离邪看得目不转睛,林荫岚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个人很危险。这种危险感似曾相识,好象是在悬崖上行走,越走越绝望却又欲停不能,他曾有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觉,青萍山上青梗峰下。他不由全身僵硬,紧紧握住剑,剑似感觉到他的心思般在鞘中铮铮,欲脱鞘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