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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1 ...


  •   四十一

      那一年,乍逢突变,镖局被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无一幸免,唯有应天阙与竹青痕意外死里逃生。骤失庇护的幼鹰在那一段煎熬而惶然的时日中迅速成长,应天阙原本温和的眉眼峥嵘初露。他断然将竹青痕交付竹家后开始行走江湖,寻找奇人异士学武报仇。便是那一年,未曾遇到高人,却结交了两个意气相投的朋友。仿佛年纪,一个是迟真闾,一个便是祈毓。
      三人义结金兰,相伴行走江湖。迟真闾豪迈率性,有万夫莫挡之勇。祈毓年纪小他们一岁,长得瘦小文秀,性格却是最惫懒的。武功也差,不过善药,医毒双修,当时,便已有小成。

      他们一边行走江湖,一边拉党结派,这是最早期的玉阙宫的一股力量。后来,他因际遇习得一番绝世武功。但终究,太过思念竹青痕,两年后便悄悄潜回竹府。原以为是悄悄看他一眼便重回去修练,却不想没有见到人反探得惊天消息。
      原来他当年以武力威胁竹老爷及其夫人善待竹青痕,竹府确实有一阵子不敢违抗,后来听说镖局被灭,他亡命天涯时,又开始虐待竹青痕。并把先前在应天阙处受的窝囊气也一并发在他身上了。一段时日后,竹老爷与一姓朱的商贾做生意,闻得他好娈童。在夫人的撺掇下,竹老爷将竹青痕送出去了。那个时候方十岁的竹青痕虽学了几年武功却架不住如狼似虎的护院们,终是被送进了朱府。

      应天阙听得几欲发狂,当夜便奔向朱府,抄了朱府,救出竹青痕,纵一把大火烧得干净。也便是那一次,他被逐出师门,再次流浪江湖。早年的势力,这些年非但没有搁下,反暗中发展,迟、祈二人亦是随叫随到。玉阙宫看似一朝崛起,却是三人花了多年的心血,暗中筹备,静待时日。是以时机一到,势不可挡。

      除了竹青痕的事记忆有些模糊外,迟祈二人的事情应天阙记得清楚 ,自从迟真闾在玉阙宫雄霸一方之际领了江口一处分坛坛主之职,离了玉阙宫。宫中除了红莲,祈毓便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祈毓虽居宫中,却是不管事的,只一心钻研他的医药毒学,领了供奉一职。虽是闲职倒也合他懒惰的个性。

      应天阙闯到他寝居时,一向嗜睡的祈毓正抱着棉被睡得口水横流。忽然梦中被杀气所惊,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由一惊张口就要喊救命!
      “是我!”应天阙不快的出手捂住他张大的嘴。
      “啊呀,是…”好一会才合上嘴,祈毓有些迟疑的叫道,“大哥!”心中一松,眼皮又耷拉下来,昏昏欲睡。入睡前恍惚意识到从他身上逼迫而来的强大杀气,于是,强打着精神,使劲揉着眼皮希望可以清醒一点。

      “老三!”应天阙沉声叫道,有一下的静默。他病愈后便修练武功,也疏忽了兄弟间的感情,待他功满后,才发觉不知觉间与祈毓疏远了许多。曾几何时,他竟连一声大哥也叫得如此犹豫。
      成谜的竹青痕,远离的迟真闾,疏离的祈毓,那一瞬间应天阙有一种一病已是百年身的感触!不由一阵失落,来时的杀气腾腾亦随之一敛。他道:“老三,起来说话!”

      祈毓应一声,推开棉被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就着月光摸索到烛台点了烛火。“大哥,你随便坐!”他身着白色亵衣,披散着发,脸上犹存睡意,阖着眼,欲睁不睁,迷迷瞪瞪的。

      应天阙知道他素来爱睡,这会子唤醒他已实属不易,便道:“你醒了没?”说着目光落在了桌上茶壶上,寻思着是否泼点冷水方好。
      然,未等他想好,祈毓已就着桌前的椅子瘫下去,头一垂软趴趴的磕在桌子上。“大哥,什么时辰了?”
      “两更多了。”应天阙答道,却见他似乎嫌桌面太硬抬起双臂枕在了脸下。
      “哦!”祈毓软软的应一声,“难怪我睁不开眼。”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释然。

      应天阙见状便知他瞌睡虫又上来了,若真入睡了再唤醒他只怕不能了。当下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老三,竹青痕在哪?”他问得直接,心中却直打鼓,生怕听到什么不满意的答案。

      “早被你害死了!”祈毓睡意正浓,脑中正迷糊成一团浆糊,闻言不假思索的答道。“你问这个,干吗?”
      他实在想睡,话断断续续的答着,意识象是在云雾中飘般,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觉得手上一痛,耳中一声怒吼,震得耳膜发痛。

      “你说什么?”他说得再轻,再含糊,应天阙耳力过人岂有听不见之理。当下尤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虎地站起来,衣袖怒扫,烛台倾斜,滚倒,骨碌一声正好落到祈毓臂旁。火摇晃着稀灭,却在那一瞬间燃着了他的衣袖。这一烫非同小可,再是贪睡,祈毓也跳了起来,一边甩着手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摸。睁开的眼看到衣袖上的火光,顿时大惊。
      “火啊!”他跳脚大叫,“大哥救命!”手臂使劲甩动,可一动,反助长了火势。
      应天阙脸色一白,一手抓住茶壶,壶中有喝剩的冷茶,他朝着火苗处泼了过去。嗤一声,白烟腾起,火熄灭,一阵刺鼻的焦味传来,弥漫在房内。祈毓嗷嗷痛叫,眼泪鼻涕倾泄而出。

      应天阙脸色苍白,手紧紧的握着茶壶一时竟想不起说话。他仿佛再一次看到镖局被袭时那冲天的火光,锥心刺骨的痛如决堤的潮水般再一次袭上心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大仇业已得报,那种痛那种恨却从不曾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泯灭一分。
      那一刻,应天阙仿佛感觉到那把火烧在了他的身上,切肤之痛,甚至比祈毓更痛上十分。

      祈毓正痛得涕泪交加,却也注意到应天阙不同寻常的沉默。不由抹了泪眼看向他,却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似入了魔魇般不由一呆。
      “大哥!”祈毓心中悚然一惊倒忘了手上的巨痛,破舌一声叫。
      “啊!”应天阙方回过神来,眼中有残存的惊惧和痛楚一闪而过。
      “你怎么样?”他问。

      祈毓掩去眸中的担忧将烧得血肉模糊的手臂给他看,一边呲牙咧嘴的叫痛。
      “痛死我了,大哥快给我拿烧伤药!”

      “在哪里?”看了那血肉模糊的创口,应天阙强自镇定,这么多年,始终不能看到火。而他的意识中,火刑也是最惨无人道的。祈毓这般一烧伤自然也一时忘了竹青痕的事,只忙着为他找药。
      “那边,那边!”挥着没有受伤的手满屋子乱指点,祈毓看着应天阙为他跑来跑去,心情忽然大好。

      “到底在哪里?”应天阙停下脚转身阴沉沉的看着他。
      祈毓忙退后一步挠耳道:“左边柜子第三个抽屉青色的瓷瓶,快,大哥,我痛死了!”
      “哎哟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应天阙听他一通乱叫忙按他的话取出了药瓶,扬手道:“是这个?”
      “对,对的!”忙不迭点头,祈毓身子摇摇欲坠。
      应天阙却将瓶子一收握在掌中:“我问你一件事!”
      “啊?”祈毓神情一僵。

      “竹青痕在哪里?”一字一句问道。
      祈毓一惊:“竹青痕?”既而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三,你从来不会撒谎!”应天阙缓缓摇头,“竹青痕是谁你知道的,而且,你还知道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大哥!”祈毓汗如浆下,身子摇晃了下跌坐在椅子上,脸色一片惨白。伤口的痛已让他支撑不住了,无暇去分析应天阙话中的意思更不能猜测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是……

      “你想知道什么?”半晌,祈毓方抬头勉强问道。
      应天阙闻言目光一亮,果然他是知情者。便道:“所有你知道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祈毓咬牙道。
      “老三!”应天阙厉声叫道,目光如炬,偏执而又不可抗拒的逼视着他,“你知道!”
      “三年前,与青城派一役,我重创,是你替我续的命。可你只能替我续命不能真正救我命,是琅琊公子救了我。可好了后,我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但当时,玉阙宫玉二攥权,我武功未复只得先闭关练功,无暇他故。后来,功成,玉二一脉一再坐大,只手遮天,为了铲除他,我依然无暇他故。整整三年多,我为了除掉玉二,心中再无其他想法。老三,我失去了什么?”他猛地提高声音喝问,眉峰亦随着声音的提高而拱了起来,咄咄!

      “我不知道!”祈毓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否认,连连摇头,似乎那样便能抹煞去他的疑问般。
      那样凌厉不可一世的眉眼挟着风雨欲来的压迫,灯影晃动,满室黯淡。光,摇摇欲坠。他的眉眼便在阴影中越发凸显出来,清晰的,凛冽的,锋芒毕露,可看在祈毓的眼中却是一抹凄厉及难以言说的伤。
      殇!

      祈毓曾在另一个人另一双眼中见过同样的殇,只是那个人,那个人唇角轻轻浅浅的勾起,依稀是笑。浅浅淡淡,似乎连伤痕也很浅很淡。阳光薄薄的洒在他身上,连同倒影也浅浅淡淡。满园的药草苦艾味道延在鼻端,他站在园中,风吹衣动,仿佛也化成一抹摇曳的流光。
      他说:“三哥,这事若有半句泄露,不管是谁泄露出来的,我都算在你头上。”
      他说:“三哥,你且发个誓,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不会泄露这个秘密也不会让宫中的人泄露丝毫,若不守誓,你将一生失眠!”

      他说得轻描淡写,祈毓欲哭无泪,一时只觉得日月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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