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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

      那少年却没有醒来,老大夫一日看三回,次次皆言无事了,他对那青年的医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直缠着远离邪打听石大夫是什么人。远离邪亦对他一无所知只得拿话搪塞过去,他觉得不应该让石大夫那么早便走的,至少在人醒来前。

      如此过了三五日,远离邪屈指一算与玉二决战的日子近在眉睫,实在不宜再耽误,便想将少年托在医馆,自己先去玉阙山赴约,那老大夫忙不迭答应,他心中早就想着留下这少年好好研究一番,看那石大夫的医术有何奥妙之处。远离邪又留下一锭金子嘱咐一番方才出了医馆,哪知道这边厢刚出了医馆不半日,便听闻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二之死。
      远离邪当即怔忡,玉二死了!
      那个睥睨天下傲视群伦的红衣少年竟然死了!
      远离邪不敢置信,他为了这一战整整准备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子,他抱剑苦练两耳不闻窗外事,踌躇满志出关,听闻的却是玉二的死讯。茫然的在人群中行走,他怅然若失,久久不能自已,待回到医馆已是半夜,披一身* 霜露。

      “怎么又是你?”来开门的那个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畏惧,远离邪依稀认出就是当日为他开门的人也不加理会,径自拔腿向那少年的房间行去。

      一灯如豆,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青丝铺了一枕,苍白嬴弱,他关了门,拨暗灯火,坐在了床头,低着头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灯光在他身上拉一道黯淡的投影。

      “玉二死了!”良久,他开口了,却是莫名其妙的话,“他曾说这天下他也未必会放在眼里……”他顿了顿似乎在理清混沌的思绪,然而却发觉怎么也理不清楚,越想越乱就象一团乱麻般。
      “我有时也觉得他的心中未必有天下,他心中只有一个人,可惜……”
      “可惜,三年过去了,我以为我能成为他的对手,现在,倒真是再给我三十年也枉然。”他的声音渐显苦涩,当初玉二曾狂傲的道:“这天下我也未必会放在眼里,所以,远离邪,我便是再给你三年,那又何妨?成不了我对手的话,给三十年也是枉然。”悬崖的风很大,卷起他艳红的衣裳如血,发黑如夜,他的脸便隐进红衣黑发中,只看得到一截刀削般尖锐的下颌。
      “玉二,你终于,还是死了!”情深不寿,你甚至许不了一个三年!

      床上的少年倏地张开眼睛,那眸子清如水黑如夜,他看着帐顶,目无表情,灯影绰约,他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如同落了夜的黑般,沉沉。

      远离邪恍然未觉,他仍在想着玉二,想着他临死前纵声大笑,震慑群雄,青山亦为之俯首,那样的一个人啊,上天入地皆是唯我一人独尊。

      “死便死了!”床上人忽然接口道,声音因为多日来未开口而显得有些滞涩沙哑,所以,他说得很慢,“有什么好遗憾的?”
      “你醒了!”远离邪一惊抬头,继而大喜,“醒了便好!”

      少年转眸看他,冷冷淡淡:“是你救了我?”
      灯火从身后斜投过来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细长上挑,有些妩媚,但他的眸很深很寂很冷,远离邪看了无端觉得心中发冷,遂摇摇头。道:“大夫说你伤势很重,是你自己撑了一口气才活下来的。”
      少年目光闪了下微微点头:“我知道,但还是要谢谢你!”
      远离邪苦笑着站起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去叫老大夫来瞧瞧。”
      “不用。”少年说着动了动身子想起身,远离邪眼疾手快一把按下:“石大夫说你虽然性命无虞,但这一个月内只许卧床休息,一年内禁止动武,否则将前功尽弃,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石大夫!”少年挑起唇角有丝苦涩,身子却没有再动弹,“我知道了。”

      “我姓远名离邪,还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我叫竹青痕。”少年重阖上眼,似有些倦怠,长长密密的睫毛覆下来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一道弧形的阴影,“远大侠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原来是竹兄弟!”远离邪笑道,“救命什么的话还是请不要再提了,人在江湖总有个危急时候,拔刀相助也是寻常更何况我只是举手之劳。”
      竹青痕闻得他这般说便又倦倦的睁眼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二庄的二少庄主,果然端得名门正派的侠义风范。”
      他的话似褒实贬,听得远离邪暗暗苦笑,看来这个竹青痕的来路倒有些值得推敲,倒也不问他如何受伤,又是怎么逃脱的只是为了按了按被角,低头时看到他脸上的伤疤这几日已褪去痂皮,只余浅浅的一抹肉色,应该过几日便可恢复吧,这个石大夫的药倒果真神奇非凡,去腐生肌,端得神效,直羡得老大夫日日看着口水纵流。

      竹青痕不爱说话,自他清醒后,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眉眼浅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亦看不出他的情绪起伏,他好象是泥雕石塑般,便是偶尔开口,清冷的声线也毫无平仄起伏。远离邪偶尔也会猜测他的过去,是否也是这般冷漠无情,亦或是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才造成他今日这般冷漠。
      有时他会想起玉二,那抹红衣如雪,他的苍白,他的尖锐还有他的傲气纵横,想着便有些恍惚了,这样的人到底是否真的在这世上活过,如此鲜艳绝丽的活过又轰轰烈烈的死去。
      他尽心照顾着竹青痕,他原也是不二庄的二少庄主,衣食住行有下人精心打理着,如今倒是精心的替一个素昧平生的打理着,笨拙却又小心翼翼。竹青痕不难侍候,便是在喝药时他也眉不皱的一口灌下,那些难闻的药味闻着便觉得胃内翻腾不已,他却毫不介意,以药当膳。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至少,现在的远离邪服侍起竹青痕来已是象模象样,而且,两人间的关系无形中也亲密了一大步,尽管竹青痕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过了一个月,竹青痕便起床,他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呆在床上,活动了下筋骨后,眉心微蹙,远离邪道:“石大夫说你一年内禁止动武,你内创过重,若要痊愈还需时日,莫心急!”不知怎的,他不过一蹙眉,他便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
      竹青痕眼光闪烁了几下,微叹道:“也罢,这身武功如今也没甚用处了,废了便废了吧!”
      远离邪有些不忍见他黯然,便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竹青痕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茫然的摇头。
      “如此,你便随我上路吧!”远离邪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个人上路我也不放心。”
      他说的诚挚,任是竹青痕一向要强竟也没有一口拒绝,略沉吟一下反而应下了。

      远离邪要去的是青萍山,青云镇与青萍山相邻,不过半天的路程,他怕竹青痕劳累,特意雇了辆马车。竹青痕也不过问他的事,有车便大剌剌的坐,路中又见他停下买了酒,香烛纸钱之类的物什,心中微微一动,果然,马车行到了青萍山。

      青萍山山势巍峨,高耸入云,山顶终日云遮雾缭,最是险峻不过。竹青痕抬望眼,目光深邃不可测,缓缓掠过重峦叠嶂,浓翠浅绿烟树绵延,他的目光明明灭灭,终于沉沉静寂下来。
      远离邪一手提了香烛纸钱,一手提了酒对他道:“我去祭奠一位故人,山路上去,车辕难行,你不如在山下等我。”
      竹青痕缓缓摇头:“我与你一起去。”
      他说得平平淡淡,远离邪却明白不可拒绝,于是将酒往腋下一挟,牵了他的手道:“那么,随我慢慢上去吧!”

      山路蜿蜒曲回,崎岖难行,渐行渐陡峭,孤峰突兀,绝壁衔断崖,或有飞瀑鸣声如雷,两人往那最险的青梗峰行去。
      青梗峰是处断崖,崖深万丈,终日迷雾缭绕,自从玉二跳崖后曾有武林人士循着山路寻向断崖深处,却发现无路可进,那个深渊象是凭空消失般,有人不信邪,千方百计下仍是无以得路。纵使玉二死了,然而,百晓生的帛书亦无法夺得,便有人恼羞成怒道,玉二横尸崖底也便算了,为何带着整个武林陪葬。
      亦有人摇头叹气:玉二此番也算是天谴,可见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上了青梗峰,见那孤峰突兀而起凌然于群峰之上如同遗世独立,沉默而孤独,远离邪放开竹青痕的手,提着手中的祭奠之物上前,他神情凝重,目含悲怆,石峰上有陈旧的血渍,斑斑点点也不知是谁的血,或许,一个人的血是不是能染成漫坡红?
      他临渊而拜,风从悬崖下刮过来,卷起他的衣发如同风中残烛般,纸钱漫天飞扬,他恍若未觉,拜了三拜,又取了酒,两只杯,倒满,自饮一杯,一杯洒落悬崖,不敬天不敬地,只敬崖下飘泊的灵魂。
      连饮了三杯,连洒了三杯水酒后,又将剩余的酒的尽倾洒而下。

      他做得郑重肃穆,好象这是个郑重无比的祭奠仪式而不是他一个人之祭,竹青痕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开口吟道:“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远离邪回头,风吹起他的发丝丝缕缕攀在了脸上,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双眼倏地精芒大放:“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他击节而歌,歌完又长啸一声身子凌空而起,“今生已无缘与你一战,今一剑相酬。”说着拔剑而起击空而舞,此时暮色昏暝,山上雾岚渐浓,极目望去一片烟树,白云绕石,落日余晖洒金,浮金涌波,云层波澜起伏,煞是壮观。
      远离邪身随剑意,翻、转、腾、挪,身姿矫矫当得疾如脱兔静若处子。剑气纵横间惊散了云岚。剑光灼灼如日当空,驱散暮色黄昏,一时惊疑乾坤倒置,旭日重现。

      竹青痕的目光闪烁不定,远离邪的剑法竟精进如斯,想来不出几年必定无敌于天下,却见他高高一跃如同冲天,身如大鹏展翼,一剑击空,寒光割破厚重的云层扶摇直上,这一跃如同凌云而起这一剑如日曜空,身在九空,天地俱伏。
      竹青痕嘬唇一声长啸,层林簌簌,云层震啸,啸声中远离邪在空中一转身剑锋突转,白衣兜风高高扬起如同肋下生翼,剑光流转,一道绯红突长,山峦层林,云海雾岚皆笼在那道绯红下,熠熠生晕。一时间,天地便只有那样一个人那道剑光,一剑擎天。
      天地静寂,云岚无声辗转,远离邪收剑,微仰着头看层岚漫过眉睫,湿意沁肤,日已落到石峰后,天地重又晦晦。

      “好剑!”一声清喝,竹青痕打破了这一天一地的寂静无声。
      远离邪回头,看他目光朗朗望过来,云雾在他身边缭绕如同在云深处,飘飘欲仙,心中不由一悸。
      “竹兄弟!”走过去扶住他,“抱歉,天黑了,恐怕要在山上过夜了!”
      “无妨!”竹青痕笑道,“这个地方,应该不错。”他虽然笑着,可眉宇隐在薄暮中隐隐可见不展眉,远离邪不知怎的只觉得心中亦隐隐打了个揪结,微微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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