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幼驯染》三流年糕

3、第 3 章

　　姜云烟和南枝认识得太久太久，久得姜云烟差点要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南枝的。
　　二十二年前吧？大概是二十二年前，姜云烟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已经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幼儿园，某个星期六被妈妈带到了一个类似于社区里专给小孩子玩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看模样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大又好像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孩子，她站在一个看起来比姜妈妈还要年轻好几岁的女人身旁，给人感觉并不开朗，即使被年轻女人拉着要她跟姜云烟和姜妈妈打招呼也一言不发。那便是南枝。
　　姜云烟那时候还不理解自闭症，她只知道这个样貌十分漂亮的小女孩不太爱讲话，即使你拿着各种玩意儿逗她，她也只好像没看见。
　　“抱歉，苑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年轻女人对着姜妈妈深深鞠躬，眼睛通红。
　　“怎么会，医生也只是说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吧？让她跟云烟一起玩吧，能治好的。”苑心澈把南枝的母亲安抚好，看着一旁的两个孩子，宽慰道。
　　“云烟可真活泼，真好啊，苑老师。”说话间，春惠的眼睛又红了。
　　南枝的母亲叫、春惠，不知她姓什么，从没听见提起，可能本就没有姓，是某个剧团的女演员，本该很出名，但出名前怀上了南枝，就隐退了，因为和先夫的那些事说起来算不得好听，所以生完孩子以后剧团也没打算再让她上台，只在幕后打打杂，春惠深知其意，觉得再待在那也没意思，何况南枝的情况也不乐观，便退出了。这都是姜云烟后来知道的。
　　春惠叫姜云烟的母亲“老师”是因为事实的确如此。由于一些原因，春惠在苑心澈手底下学过瑜伽、健美操、女子柔道和中式点心。两胎生完之后的苑心澈什么事也不做，整天在家里做个优雅贤淑的上流主妇，姜云烟听她说这些时，也是惊诧无比。
　　其实一开始春惠只是为了练体形学的瑜伽和健美操，她年纪小天分高，又比别人努力，苑心澈很欣赏她，两人很快熟悉起来。年龄相差十一岁的两位母亲既是师生也是朋友。
　　后来春惠又因为某部戏要学一些柔道，苑心澈刚巧会，就顺便教了她些。而中式点心，春惠大概是学了做给心仪对象吃的，也就是后来南枝的父亲。
　　关于南枝的父亲姜云烟也零零星星听到过一些，大概是个医生，长相英俊而性格温柔，年长春惠几岁，两个人很相爱，但很不幸，春惠怀上南枝没多久，他就去世了。为什么去世，姜云烟没听母亲提起过。总之很不幸吧。
　　但依姜云烟来看，最不幸的不是南枝父亲也不是南枝母亲，而是南枝本人。姜云烟觉得她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一点都没能感受到做小孩子的乐趣，实在太可怜了。

　　姜云烟上小学以后，南枝的情况开始渐渐有了些好转，她开始会用一些简单的词语来回答别人，比如“嗯”、“好”、“不”。
　　把她带到医生面前的时候，南枝张开嘴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云、烟。”
　　春惠听见自己女儿开口说话，心里一激动，差点腿软跪下来，在那之前，南枝连“妈妈”两个字都还没说过几次。
　　春惠还没平静下来，南枝又动了动嘴，说出两个字：“南、枝。”
　　春惠激动得要抱着南枝哭了。医生也很惊讶。
　　“是，是，南枝，你叫南枝啊，孩子，你就是南枝，你的名字就是南枝。”春惠半跪在地上，把南枝抱在自己胸前，抚摸她的头发，带着哭腔重复道。
　　“嗯。”南枝声音不轻不重地回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云烟，姜云烟，跟你玩的妹妹就叫姜云烟，你很喜欢她对吧？她就叫云烟。”
　　“嗯。”听语气春惠感觉不出南枝情绪有什么变化，不同的是她还点了点头。
　　春惠抱着南枝呜呜地哭，她的女儿在好转，她感觉到了，所以才带她来看医生，但没想到这次情况这么明显。
　　南枝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才又喃喃地说了两个字：“云、烟。”
　　医生对春惠说，她可能是想见姜云烟。
　　春惠又蹲下，把视线放到女儿眼睛一个水平，问道：“你想去找云烟妹妹吗？”
　　“嗯。”南枝轻轻点了点头。
　　“不，云烟妹妹今天要上学，我们不去找她好不好？”春惠努力寻找女儿的视线，想让她看着自己。
　　南枝没有停顿直接回答：“不。”
　　春惠看向医生，医生面带欣慰的微笑，点点头，示意春惠不要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春惠当然不会放弃，就算姜云烟在别的城市她都要买车票赶过去，她这么问南枝，只是希望听到南枝表达自己的想法。

　　春惠把情况向苑心澈说明之后，两人带着南枝到姜云烟的学校外面等待姜云烟放学。
　　放学铃响后没多久，一年级生就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走出来了。
　　姜云烟的校服很好看，白色的衬衫还有点海军领的设计，胸前系着红领巾，下身是深蓝色的裙子，脚上穿着白色的长袜和黑亮亮的小皮鞋。那时候姜云烟的长相还一点都不混血，黑头发黑眼睛，看上去特别机灵，在小孩子当中也非常亮眼。
　　看见校门外等着她的三个人，姜云烟笑着跑起来，一蹦一跳地跑到她们面前。
　　看着姜云烟跑过来，南枝感觉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尽管从外表上没人能看出有什么变化。
　　“南枝！”姜云烟最后一步跳到南枝跟前，欢快地叫着她，大眼睛都高兴得弯了起来，睫毛翘翘的。
　　南枝没有说话，姜云烟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向春惠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后，拉着南枝坐进车里。
　　一路上南枝依旧一言不发，姜云烟则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南枝手里握着姜云烟暖暖的、软软的小手，两个人不过几天没见，姜云烟就兜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讲，虽然南枝总没什么反应，但姜云烟莫名就觉得其实南枝有在听的。
　　姜云烟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学校里那些五花八门的事，比如教室里那几盆可爱的小植物，比如姜云烟喜欢的老师今天穿了条好看的白裙子，比如班上的哪个小女孩因为被男生扯开了辫子哇哇大哭，比如吃午饭的时候她特意把最喜欢的留在最后吃结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春惠偷偷观察着，南枝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就算是春惠也无从知道她此刻是否在想些什么。
　　到了姜云烟家里，苑心澈把事先做好的小点心拿给她们，姜云烟吃了一块，见南枝一动不动，拿了一块递给她。
　　南枝盯着姜云烟手上的点心，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姜云烟，动了动嘴，发出微弱的声音：“南、枝。”
　　姜云烟虽然也很惊讶，就算是她——南枝最愿意亲近的姜云烟，其实也没有听见过几次南枝开口讲话。但姜云烟反应并没有太大，她又把手往前递了递，说：“对呀，就是给南枝的呀。”
　　“云、烟……”南枝说得含糊不清。
　　“嗯，是，我是云烟。”姜云烟点点头回答道。
　　春惠在一旁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捂住嘴巴，忍不住颤抖，身体奇异地发热。
　　“云、烟。”这回南枝说清楚了，每个音节都清晰地吐出来了，比之前说的都要好，声音也大了一些。
　　姜云烟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了，她把点心放回盘中，认真地看着南枝，点点头，用手指着自己：“对，云烟，我是云烟。”
　　她又把食指指向南枝：“你，你是南枝。”
　　“南、枝。”南枝重复道。
　　“很棒！南枝！你很棒！”姜云烟高兴地拍了拍手，大声赞扬道。
　　南枝看着笑眯眯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后来的南枝回忆起来，如果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积极的心理变化的，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姜云烟刚想再教一遍南枝时，南枝忽然又不说话了。
　　她把视线紧紧地架在姜云烟放在一边的校服上面。姜云烟叫她好几声，没听见似的。
　　姜云烟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碰碰她，她又缓缓地把目光转向姜云烟扔地上的书包。
　　“南枝也想上学吗？”姜云烟转过头疑惑地问春惠。
　　春惠看女儿的动作，心中也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被姜云烟这么一问，吓了一大跳，但她立马就把这个想法赶出了脑子，对现在的女儿来说，上学什么的，还是太困难了。
　　尽管有好转的现象，甚至已经表露得相当明显，但还不确定到底进步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暂时性的，后面会不会又返还原样。总之，南枝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安定的变数。
　　见春惠不回答，姜云烟又扭过头看向南枝，她的视线又放回到校服上，手也一直抓着衬衫的衣摆，姜云烟直接问她：“南枝，你想和我一起上学吗？”
　　“嗯。”过了好一会儿，南枝才回答。
　　对于南枝的回答，春惠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宁愿相信南枝只是像从前一样盯着某处发呆。
　　“让她和云烟一起上学吧。”苑心澈表示，刚好年纪也正合适。如果要坚持以后再上，哪怕是上特殊学校，也未必能适应。和云烟一起上的话，她好歹还愿意让姜云烟接近自己。
　　“你也看到了，小枝这一年变化很大，只是还不愿意开口讲话而已，我和老师交代一句，他们会关照的。”苑心澈又说。
　　听到苑心澈这么说，春惠确实有点动心。
　　“可是……”春惠皱着眉头，目光里还有别的担忧，“之前就已经麻烦苑老师你这么多了……”
　　“根本没有这回事，云烟很喜欢小枝，有小枝陪着，她快乐了不少。”
　　明明是云烟陪着南枝……春惠愧疚地想。
　　但为了女儿，就算欠下姜家再多人情，春惠也只能这么做。绝不能在南枝刚有起色的时候把她的意愿轻易否决掉。
　　斟酌商量了一番后，春惠下决心要让南枝跟姜云烟一同上学，南枝现在虽然不愿意跟别人交流，但应该不会影响别的同学。就算是上课，也不一定非要讲话不可。如果情况不好，再把她接回来。
　　“小枝，明天妈妈就带你去学校报名好不好？然后你就可以和云烟妹妹一起去上学了。”春惠小心翼翼地这么告诉南枝。
　　令人惊讶的是，听到春惠这么说后，南枝脸上竟然非常少有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好。”南枝的声音细软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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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枝因为太瘦小所以让云烟误以为她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实际上姜云烟才是妹妹噢。
对啦，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向你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三流年糕，感谢所有花时间看幼驯染的读者，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