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海滨音诗》陌殊

2、02-港口

　　微草全团第二天就要返航B市，新春将近，王杰希预备回去就给乐团放年假。返程之路无风无雨顺顺利利，年终虽说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大型演出，乐团却还很有些琐事要处理，王杰希给微草每个成员发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之后一个人留下做些收尾工作。
　　这天他从微草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六点，冬日天黑得早，街灯早早亮起。王杰希走下台阶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居然开始飘雪了，细碎的雪花黏连在路灯的光晕里，上上下下地翻飞。王杰希家离得近，出门时没有开车，于是准备反身去取一顶帽子。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再回身走进黑暗里的感觉却又大不相同。“啪嗒”一声按亮开关，王杰希眯了眯眼从角落的琴盒上找到帽子，手一动，买一赠一地抖落一条围巾。
　　是喻文州的围巾。
　　说起来这条围巾伴随着喻文州可能也已经快有六七年，在王杰希的印象中似乎他们在一起时的冬天里喻文州就时常戴着这条围巾。南方人身量稍微小上那么一点，帽子一扣围巾一裹，巴掌大的脸就不剩多少露在外头，倒是衬得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王杰希以前也不是没用过这条围巾，许多次喻文州认认真真地把他送出门，然后就把它一圈圈绕到他的脖子上——然后一周前这条围巾再次从喻文州那里到了他的手上，一回到B市就被取下来，到今天才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细雪重见天日。
　　王杰希犹豫了一下，伸手取过围巾系上，然后提着帽子重新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年的最后一天或许会因为一场雪多一点特别的谈资，关于圆满或是浪漫的种种抒情大概已经准备好充斥大大小小的公众号，然而对于一个工作了一天此刻低头赶路回家的人来说，一整年的事务就此告一段落的欣慰和小区门口便利店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已经占据了心底大部分的情绪，相比之下雪实在是这座北方城市里太过司空见惯的东西了。不过大概还是为了这份含蓄的好心情，一点小雪带来的不方便被抛诸脑后，王杰希脚步轻快，甚至难得地走在路上轻轻哼起了歌。
　　这家知名连锁便利店的招牌颜色偏冷，掩在一片落尽了叶子的悬铃木背后幽幽地散出蓝光。王杰希早就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绕过门口的电子花环，然后就在一阵叮咚的音乐声里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意外。
　　可能下雪确实是一种特别的兆头吧。在最后一瞬间这个念头划过王杰希的脑海。
　　与此同时喻文州也看见了他。王杰希进门的时候他大概是刚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一份关东煮，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隔在两人视线之间，不过喻文州还是很顺畅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杰希？”
　　得，这回不叫王老师了。王杰希心里跑过几条有的没的弹幕，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思绪里流过一丝丝异样的轻快，嘴上应了喻文州一声打过招呼，步子迈得正直端方：
　　“花枝丸，龙虾，鱼籽福袋，嗯，两串，再加一块萝卜，多一点汤。”
　　王杰希点完单才发现喻文州还站在边上没动，见他掏出手机扫码支付又接过汤汤水水满满当当的纸杯，才自然地冲他扬了扬手上的同款一次性杯：“一起？”
　　王杰希打消了直接回家的念头。

　　“年末攒了假，就出来走走逛逛。”
　　喻文州穿得很随便，长款羽绒服加高领毛衣，手上还拎着一顶绒线帽和一条围巾，在各种意义上和王杰希交相辉映。一切衣着以保暖为第一要义，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个人“走走逛逛”的样子。然而王杰希心里却是不置可否，心说你们剧院要不休息你就是年假攒到过期大概也不会这么出门，出门就算了怎么还好巧不巧逛到了B市，还就在离微草不远的地方吃起了关东煮。
　　“你就住这附近？”喻文州又问。
　　“唔，毕业时候买的房子。”话都说到这了王杰希也就索性自暴自弃奉陪到底，隔着便利店贴满新年装饰的玻璃窗示意了一下马路对面，“一会儿上去坐坐？”
　　那边喻文州却是一脸若有所思：“果然是你会做的那种事。”
　　王杰希三两下解决了两串龙虾两串墨鱼，开始专心捞这里的招牌煮萝卜，闻言发出一个上扬的语气词表示疑问。
　　“你毕业之前就已经和林老师谈妥了吧，所以直接就在微草边上买了房子，也不会考虑这个地段相对而言是不是会太不方便，或者以后会不会又换工作……”喻文州点得不多，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此刻慢慢地转着手上的签子，语气也不像是有什么芥蒂或是别的意思，只是有一说一地分析，“你是认准了一件事就要走到底的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王杰希却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是他们更早以前的分歧乃至最后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是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喻文州一直是懂他的，所以在得知他决定升学之后转攻指挥时，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就住这上面。”喻文州却像是没有注意到王杰希一连串的心理活动，轻快地换过话题抬手向上指了指便利店的天花板。商铺上盖的二三层是一家连锁的快捷酒店，如喻文州所说这里地段不算好，交通也不够便捷，王杰希就住在这附近不会不了解这些问题，喻文州本人在B市念了四年大学，也一定知道此地并非一般出游住宿的佳选。闻言脑中的某根弦又动了一动，然而还没等他理出点什么或说出点什么，喻文州已经自己接了下去：“今天已经晚了，就不跟你过去打扰，明天去找你吧——你们微草元旦总要放假？”
　　“成。”王杰希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按下一串数字，翻转屏幕递到喻文州面前，“随时给我电话。”
　　“其实我还留着你的微信。”喻文州笑，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翻出通讯录记下那串号码，然后按下通话键，看到王杰希手中的屏幕随即亮起——“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