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33、流沙河中

　　师徒相见，泪眼婆娑。

　　小和尚抓着八戒的手，八戒扶着小和尚的光头，一人一猪很是感动。

　　猪八戒见到小和尚，感动得差点哭出来，看来是想到了自己两千多种死法终于免了，感动得说道：“师父，老猪真的好担心你啊！”

　　？

　　你明明是担心你自己吧。

　　你不是还想找个和尚来冒充师父吗？

　　你不是还很害怕，觉得取经之路没有希望吗？

　　虎精不是你添乱打死的吗？

　　小和尚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八戒，为师也好担心你啊！本来只有悟空的时候，为师还不是很担心，但是为师知道你也在之后，为师就担心你给悟空添乱，被悟空乱棒打死，为师操心了整整三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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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师父好了解我啊。

　　小和尚擦完眼泪，又来抓住我的手，泪汪汪地说道：“悟空，和悟能在一起这么久，你一定很辛苦吧！”

　　对啊！

　　我太辛苦了好吗！

　　当然了，小和尚刚出来，他被人直接小黑屋关了三天，也不知道哪个是妖怪，哪个是灵吉。

　　他一眼看见灵吉高高大大的一个和尚，但是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妖怪了。

　　小和尚疑惑地盯着灵吉，又拉了我一把，问道：“悟空，你这次没犯杀戒吧？”

　　我说道：“没有。”

　　我哪儿敢啊。

　　他强迫症这么厉害，我要是杀了个妖怪，我接下来两天就别想消停了。

　　小和尚清了清嗓子，一脸正气地看着灵吉，说道：“你这妖怪，既然扮作了僧人的模样，想来也是个有佛缘的人，这么能在这里打劫众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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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师父，你误会了。

　　我试图给小和尚解释：“师父，这个是……”

　　小和尚昂首挺胸，说道：“你这个吃人的妖怪！我徒弟今日虽饶你一命，但是你日后不在此行凶了，知道了吗！”

　　我见小和尚越说越扯，急忙拉他道：“师父，你快别说了，你过来听我说——”

　　小和尚却愈发正直的说道：“我看你以前修炼倒也用功，可现在怎么能往邪魔一道去呢！你这般懒怠散漫，把人世的生死都看做一场空梦，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你这样的妖怪太坏了！难道你自恃修为高，自以为傲视众生，就看不起世人的沉浮生死了吗！”

　　我见他实在是暗示不动，急忙直说道：“师父，这位是灵吉菩萨，他手里的才是黄风怪。”

　　小和尚：……

　　小和尚扑通一声跪下了：“菩萨对不起是我看走眼了。”

　　猪八戒捂着嘴，在旁边拼命忍着笑，结果没忍住，发出一声猪呼噜声，比笑还响亮。

　　灵吉扶起了玄奘，说道：“金蝉子，你这一世已为凡人，肉眼凡胎，不认得我也正常。”

　　他说罢，笑着看着玄奘，道：“只不过你这九死轮转，脾气却一点也没改。”

　　我看着灵吉的样子，总觉得他和观世音很不同。

　　或许小和尚说得没有错。

　　比起灵吉，观世音要更有烟火气。

　　观世音的法力无边，功德无量，可是他遇到所有人的时候，那怕是那些迷途的人、迷途的妖怪，都带着一样的慈悲与爱，但是在灵吉这里，更多的仿佛是傲慢。

　　——人世无非大梦一场，既然如此，不如就一直睡去，讲经传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世上该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该死的人总会死，不该死的人死不掉，反正天道有常，又何必操劳？

　　仿佛在他眼里，凡人生死，不值一提。

　　那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眼里，像是看游戏似的看着世间的众生。

　　我想，或许有一天我有了他的修为的时候，也许我也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他那种傲慢，那种轻视，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让我这只渺小的蝼蚁，觉得受到了冒犯。

　　哪怕我是如此清楚自己无非是只碌碌蝼蚁，穷尽一生追求神明眼中荒谬的事情。

　　小和尚拜别了菩萨，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对我说道：“悟空，这世上的妖魔和神佛，真的好难区分哦。”

　　我：“他不长了长菩萨的脸，穿了身菩萨的衣裳吗，你怎么还能认错。”

　　小和尚委屈地说道：“妖魔可以变化形容，我又不像你，有火眼金睛，什么都能看清楚，我被妖魔变来变去，我就看不懂了嘛。”

　　我说道：“那你以后，看见是什么模样，就相信是什么。不管对错，相信你的眼睛就好了。”

　　小和尚说道：“可我肉眼凡胎，若是我看错了、信错了呢？”

　　我说道：“那你要是就因为害怕自己看错了、信错了，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坚持了，又是何必呢？”

　　说真的，我当时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早知道有朝一日我会三打白骨精，被那死妖怪折腾个半死，我当初就该闭上嘴，打死也不和他说这一句废话。

　　就这么一句话，后面险些把我活活害死。

　　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谁让我自己嘴欠，非要说这句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且去后面的事情不提，我们再次上路，向西天而去了。

　　我们走啊走，走到了一条河边儿上。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河没有一百条也有九十九条了，这么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猪八戒建议，我们现场做条船，把师父渡过去。

　　我们俩累死累活做船的时候，小和尚蹲在流沙河边儿上玩水，自己从水里掏沙子玩掏得很开心。

　　我对他说道：“师父，你离岸边近一点，别掉进去了。”

　　小和尚玩得太专注，没听见。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哪里不对，一抬头，发现河水里探出个人头来。

　　人头脑袋上对着乱蓬蓬的头发，一双大眼像铜灯似的，盯着他看。

　　小和尚僵住了，玩水的手停住了。

　　他不敢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那半个脑袋，害怕地小声叫了一声：“悟……悟空？”

　　造船的我停下了手，问道：“怎么了？”

　　小和尚哆嗦了一下，把玩水动手偷摸藏到背后，说道：“也……也没啥事。”

　　“就是水里有个脑袋。”

　　我一惊，这种水里怎么会有人，八成又是妖怪。

　　我立刻冲到了小和尚身边，一把将他拉到了后面。

　　只不过水里的那家伙，看起来很冷静，很冷静，简直过于冷静了。

　　半晌，他终于从水里吐了个泡泡，我们明白过来他是个活的，会喘气。

　　就在这时，就连一贯反应迟钝的猪八戒也觉得不对，连忙跑过来看情况。

　　这死猪一见到人头就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溜烟窜到小和尚身后去，把那硕大肥胖的身子，躲在小和尚那小小的身板后面，用猪头顶着小和尚的后背，惊惧不已地惨叫道：“有个人头啊！”

　　比起我们三个的反应，那个人头倒是淡定地多。

　　终于，和我们对峙了半晌之后，人头缓缓从水里走出来了。

　　也是个粗壮的汉子，头上戴着一串小项链，看来虽然人长得丑，自己还是挺爱美的。

　　毕竟就算是小和尚，长得这么俊俏一小孩，他都不戴首饰的。

　　水中的汉子是真的很冷静，他平静地在岸边站了半晌之后，才徐徐伸出手，指着小和尚，慢悠悠地说道：“你……”

　　我们仨一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等着他说出句话来。

　　他指着小和尚，小和尚就从我身后把头冒出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只见水中汉子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慢悠悠地说道：“我……认得……你。”

　　真的是一点不着急。

　　我们三个等着他说话，都快被河面上的风吹跑了。

　　终于，我等不下去了，问了一句：“你认得他？”

　　那汉子慢悠悠半天了，被我这么一问，注意力又被打断，又缓缓看向我，悠然说道：“对……”

　　我：……

　　我可能要被这人急死了。

　　我转头问小和尚，道：“你认识他吗？”

　　小和尚拼命摇头，说道：“不认识啊！”

　　半晌，他又问我，道：“该不会是我爹吧？我爹当年就是被人推进河水里淹死的。”

　　我：……

　　不要吧，都走了这么远了，在这几千万里路外认亲爹啊。

　　小和尚想了想，又说道：“不对。我爹被复活了。有可能是我娘，毕竟我爹死了以后她又跳进去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可能是来这里了。”

　　我：……

　　大约是大唐的人没有舍得告诉他，他娘是不可能游这么远，游到流沙河的。

　　多半就是东土那边已经找到了尸体，但是毕竟是圣僧的娘亲，没有人敢说出来，就一瞒瞒到了如今。

　　我就算是能想出事实真相大概，但是我也不舍得就这么告诉他，他不可能在某条异域的河流边，寻到消失已久的母亲。

　　但是我没想到，我这一个不忍心，酿成了一场大祸。

　　我们且不知这水中汉子是人还是水鬼，亦或是某位封印在此的妖怪。

　　但是这等荒凉的流沙河中，怕是留不下什么善茬。

　　然而，与母亲阔别良久的小和尚，久别重逢地快乐着喊出了一句：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