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12、观音套餐

　　日渐西沉，白龙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可能觉得西天近在咫尺，忽然看见一座寺庙，以为西天就到了，生怕我们到了目的地就把他宰了吃了，一路上走得如同赴死一般沉重。

　　马蹄声沉重地敲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像是催命的锣鼓。

　　落日的余晖照在林间，西方的天空一片猩红。

　　白龙马越走越害怕。

　　远处，那观音院的屋檐闪闪发光，仿佛是座黄金庭院似的。

　　我们在暮色的最后一刻赶到了观音寺院的门前，猩红沉重的寺院大门在我们面前紧闭着，高大的建筑在暮色中呈现着一种肃穆又寂静的气势。

　　我抬手就要敲门。

　　小和尚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徒弟，你手劲儿太大，别把人家门给敲碎了。我来吧，我来敲门。”

　　他说着，笨拙地从白龙马背上跳了下来，抬起他白白嫩嫩的小拳头，认认真真地咚咚咚敲门。

　　我看着他敲门，跟看小孩子撞墙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开了，一个衣冠整齐的僧人走了出来，玄奘立马像个小孩见亲戚似的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乃东土大唐上雷音寺拜佛求经的和尚，如今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

　　一般来说嘛，你一个陌生人，去别人家里住，那怎么看都怎么奇怪。

　　毕竟人家怎么知道你不是来杀人全家的？

　　但是佛家有规矩，一定要收留路过的僧人，要给路过的同修饭吃，加上小和尚的脸实在是长得不错，我们这一路才能借宿借的这么容易。

　　我是个猴子，我看人不太准，但是我明显就觉得今天来开门的和尚不太对。

　　只见小和尚一说完话，对方立刻脸上挤出商业化的笑容，形式化的褶子堆了一脸，手无比专业地往前一送，连声说道：“请，两位，快请进，来了就是有缘人。”

　　我登时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我们也是借宿过很多次，很有经验了。一般的寺院呢，和尚都是修行多年，较为冷淡要么面无表情，让你进去住一晚，临走的时候阿弥陀佛一句，再无瓜葛；要么慈悲心肠，会寒暄一下，临走的时候送点干粮，缘分尽了，也不再多说。

　　毕竟嘛，你免费借人家的地方，吃人家的白饭，让你进去就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指着人家像客栈一样给你提供服务。

　　是以这么热情、这么积极、这么温暖的，我这么长时间来还是头一次见。

　　难道是我们以前借宿的方式不对？

　　那僧人给我们一路带路，一路积极地说道：“小师父，你来敲门的时候正巧是我值班，说明我们二人有缘啊！”

　　小和尚涉世未深，年纪又小，人家说有缘，他立马就跟着说：“对啊有缘啊！”

　　……反正就是一副很好拐带的样子。

　　那人又说道：“本来嘛，我们院里有规矩，晚上敲过钟，路过的人就不再给留宿了。但是你我有缘，我可以替你争取一下，应该能给你争取到一间不错的僧房过夜。”

　　那人脸上的褶子越笑越多，一层层的都快掉下来了，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小和尚毫无知觉，高兴地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你啦！”

　　那人领着我们进了院子，说道：“我这就去和师祖商量。你放心，有熟人引路，师祖不会为难你的。”

　　他上来就提供了这么多帮助，小和尚简直感激涕零，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为好了。

　　这时，僧人又说道：“小师父，你我都是修佛之人，寺里经营不易，你给个香火钱结个佛缘吧。”

　　说实话，我们虽然是皇帝送来的，但是佛家的规矩一贯是不带钱上路，路上化缘为生，说白了就是一路讨饭，遇到啥吃啥，怎么可能有钱啊？

　　小和尚傻了一下，半晌才说道：“什么香火钱？”

　　只见面前笑出一层层褶子的僧人抖了抖身子，熟练地说道：“寺里供灯有几个价位的，我给你介绍一下啊。你呢是出家人，和外面的施主们不一样，不求世俗情缘，那就求个修行顺利吧。最近观音菩萨做活动，供一盏灯送一盏灯附送念经开光，九百九十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当然了，咱们要是和菩萨没有缘分，寺里也供佛祖释迦摩尼，价位呢要高一点，毕竟是佛祖嘛，效果也没有观音菩萨好，要一千九百九十九，只能供一盏灯。”

　　小和尚彻底傻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他没反应，僧人又说道：“咱们修行的人，不就是有很多人，吃斋念佛几十年，都没有结果吗？我们寺里灵验，加一盏灯，只要供上了，联系到菩萨给你庇佑，胜过青灯古佛十年修行啊小师父！”

　　他说的实在是过于绘声绘色，小和尚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说实话，修行本领实在是和能不能联系到大人物没什么关系。就那李天王家的那个小太子说吧，他是直接走后门给送到观世音身边去的，天天跟着观世音，跟个小尾巴似的，那又怎么样，跟了几百年，屁也没学会，当初大闹天宫的时候被我打哭了，跑去找观世音哭，观世音还得哄他。

　　就这家寺庙，千里连线，联系到观世音，能给他保佑十年修行？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我去供盏灯，求个姻缘，难道我还能娶到观世音不成？

　　那僧人见小和尚瞠目结舌，只顾发呆不吭声，连忙说道：“小师父，我们的活动是限时的，你要抓紧机会啊，不然就赶不上了。你看，今天的太阳都落下去了，实在是没几个时辰了。”

　　“你总不想，你自己青灯古佛念了那么久的经，就因为你的同门比你多供了一盏灯，最后他修成了，你没修成吧？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小和尚急了：“这、这怎么能这样说呢？”

　　那僧人见他担心，也不管他是在担心什么，又说道：“小师父，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这么年轻的僧人，要是输在起跑线上，以后是要后悔的。”

　　小和尚虽然经常说，日常念经，道理一套又一套，但是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委屈地看着我求助。

　　我对那僧人说道：“师父，我们都穷到在山里露宿了，你觉得我们能有多少钱？”

　　那僧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是依旧笑道：“两位施主气宇非凡，不要谦虚嘛。”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又看了看我师父身上的小棉布僧衣，觉得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小和尚很有礼貌的说道：“这位师父，我们只是想在这里住一夜，我们不供灯了。”

　　那僧人脸上的笑容，仿佛变戏法似的，一秒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僧人袖手一站，用嫌弃的眼神，扫描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和尚，说道：“我看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怎么如此吝啬，连对信仰出点钱都舍不得？”

　　小和尚连忙说道：“这位师父，我们修行讲究心诚，虔诚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啊！”

　　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不用钱，寺庙怎么建，我们怎么传道啊？你说得倒是轻巧，自己一分钱不出，白嫖观世音家的。我可告诉你，对面山头的三清庙已经建起来了，我们再不努力，以后佛家在这边就没信众了，知道吗？”

　　小和尚彻底被他绕进去了，急道：“可是、可是观音姐姐和我说，极乐西天和三清关系很好啊！”

　　那僧人登时瞪大了双眼，道：“你——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一片的信众一共就这么多，多一个供三清的人，就少一个给佛家上香火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佛家大老远从西方传道过来，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在这种时候你都不尽自己一份力气？”

　　小和尚被他骂得狗屁不是，一时间傻了，下意识辩解道：“我、我去西天取经，难道不是为了把我佛的经典传到东土吗？”

　　那僧人本来想好好教育他一番，结果听他这样说，登时蔫了一下。

　　小和尚见他蔫了，也知道他理亏。

　　本来么，要是我这种人，我凡事不在乎，有个地儿睡觉就得了。

　　可是小和尚不，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见对方不吭声，秉持着认真论道的心，刨根问底道：“师父，你这么积极劝我买套餐供灯，是不是因为我买了套餐，你也有提成啊？”

　　……

　　最后一寸太阳沉入群山。

　　月色洒满了寂静的庭院。

　　之前满脸堆笑的僧人沉下脸来，脸上层层的褶子消失得干干净净，阴影顺着面庞沉了下来，青筋在月色下跳动。

　　只见月色下，那僧人伸手指着玄奘，哆嗦了一下，尖声喊道：

　　“来人啊！”

　　“这儿有个三清的奸细！天尊的门徒！恶意挑拨的小人！”

　　“又剃了光头，来反串我佛家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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