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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沈掬泉番外:谁赴终身 ...


  •   又是桃雨飘飘之际,我站在祠堂门口驻足不前。

      漫山遍野的紫色,就似彩云漫天,无边无际。

      “术师,请移步堂内。”

      我点头,抬步上前。

      这是静心堂,是我为小十建的祠堂,祠堂下是一座坟墓,一座被夷平了的坟墓,葬送了小十的坟墓,金陵。

      “术师十年如一日,都按着这个日子这个时辰过来祠堂,真是有心至极”

      我但笑不语,我又何尝是只有每年的这个日子这个时辰来到这看她呢,我无数次来到这个地方看她,只是别人都不知道而已吧。

      小十说:沈掬泉,你就是我酒友,人品不咋地,酒品还不错滴。所以我不自觉的习惯带着两坛子酒,夜色里来,天色泛白前去,坐定祠堂门槛上看着她的灵位,伴着那一地的月光,喝一坛,敬一坛。

      小十,你若有知,可否依旧一脸轻笑,再与我把酒言欢?

      月色碎如一地水晶玉,漆木灵牌,寥寥烫金几字,载了你短暂而绚烂的一声,也载走了我这一世的情爱,你可懂?你可知?可知?

      如今的我,只剩空洞苦笑,满眼的遗憾,满怀的枯寂,为你,也为我自己。时过境迁,就连时间都染上我的发梢,我的鬓角,与我眼里,你从未走远,依旧还是当初那个鲜活无束,恣意顽劣的小丫头,久留那一颦一笑,拨我心弦,永久。

      岁月荏苒,十年,十年过去了,那么多日夜,她从缺口坠落的那一瞬我仍旧无法释怀。十年换不来重生,十年也换不来释然,我怀揣着那份难于述说的爱情,走过十年之久,仍旧历久弥新。

      我承认,我当初结识小十是为了私心,季宁烟为了金陵之中的宝贝,不止一次派人到上宛请家师出山相帮。而对于我来说,宝贝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只有万古传世的玄术大师科重的《易玄经》。科重当年突然消失无踪,轩辕修暴毙,那本书随他入墓的可能性极大。

      我也是有理想的,人不可能没有理想,如果你经历过这世间生死与薄凉。颠沛流离,饥饱之愁,生之难,死亦难。我被师傅捡回去那一年,便懂得这个道理,谁有,不如自己有,东西一定要牢实的把握在自己手中,那才是自己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我沈掬泉如果得到重生,我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高人一等。

      朝政不稳,诸侯明争暗斗,骖沅和易玄经的流传已出,金陵是必争之地,我若想达成我的愿望,这趟浑水,便不得不趟。

      只是,我未曾想到,这浑水中也有一缕清流,夺人耳目,扯我心弦,不愿被其左右,偏偏不遂人愿。人心果是难测,便是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握,想掬清流在手,只是那样一个混世浊道,清水,浑水,有岂能分得清清楚楚?我无法,也许没有人有办法,无由无解。

      那样一个女子,就似五月艳阳下的熏风,暖暖的,波波流动,从未淑文雅致,也不曾温柔恬静,活像是热锅里跳动的豆子,我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竟能恣意到如此地步,言无忌,行无忌,念无忌.

      随时随地都有那么多让人无话可说的念头和行为,久而久之,那不再是粗鲁,不再是不体时宜,那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个体,遍寻天下不得其二,在我眼里的小十就是如此,独一无二。

      我们也许不知道何时何地爱上另一个人,也许心如明镜的那一刻连自己也吃惊不小,可来了就是来了,就算我不清楚任何,唯独清楚我究竟爱她是何,那便足矣。

      遇见小十不是偶然,结交小十更不是偶然,我代师傅上京城就是为了季宁烟所谓的金陵一事。我刚到京城便赶上了永暨侯纳妾,大街小巷盛传这女子便是京郊闹诈尸的那一个。

      我也诧异,如何一个侯爷竟娶了这么个地位在卑贱不比的传奇式女子?于是我不止一次夜探永暨府,这位“闻名遐迩”的小夫子百闻不如一见,不仅当初的“死去活来”令人出乎意料,行为举止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看得出,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少有些狡猾,可怎么看都不算是智慧。

      这是正大光明的利用与被利用,侯爷娶盗墓女,人见人知。

      我再见她的时候便是回春堂,侯府的夫人出府并不容易,三伏天里,她一身春衣加褂,脸色青白,不见一丝暑意。我怀疑她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尾随其后。

      果然,见到中煞男子的横死,这女人脸色惨白,不用说就知道,前些日子那次金陵一行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等季宁烟赶到的时候,我悄然离开,擦身而过之际,我吐出一句话,不等她反应,径直离去。

      侯府夜探,街角求治,上宛收惊,我们越走越近,就像是两条平行的轨道愈发靠的近。

      看不见她的时候,心里会不自觉念叨,看见的时候,哪怕只有眼见,也会弯起嘴角,我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在笑,我无知无觉,可感情早已深入内心,生根发芽。

      这一世,我如此记恨一个人,可又不得不艳羡不已,他呼风唤雨,他高高在上,他冷血冷情,更总要的是他有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他有小十的感情。

      许多年之后,每每想起那个月夜,坐在墙头的小十,一手抱着酒坛子,侧过身,眼睛亮晶晶的闪烁,轻轻问“沈掬泉,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了,只带我远走高飞?”

      那样一张脸,像是初冬床上上最薄的一层霜,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以为,我能给她的越多,她便越幸福,那么久以来,我为着我能得到的,和能给与她的,费劲我此生的心血,我不怕背叛师傅,我不怕刀尖上讨活,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我能给她很多很多的时候,她已经不再了。

      就如同师傅在我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人心很大,想要的多,便复杂了。可有时候人心很小,求的不过是一点点而已。你若想留,就先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莫要到头来,两手空空。”

      我终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可等我真的知道小十要什么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人不在,留下这么个冷清孤寂的世界给我,是我太残忍,是她太残忍,还是老天太残忍?

      我掏出胸口口袋的镯子,晶莹,剔透,滑凉,苦笑漫上我的脸。

      梦里醒来,无数次,那经历过的一切就像是梦一样,血色漫天,哭天抢地,火光肆虐,无数嘶吼声,无数刺眼亮光,我依旧能记得小十当初的表情,记得她说的话。

      她说“不要让我的牺牲白费,你若能走,便头也不要回的赶紧走。”

      她说“沈掬泉,求你,放手。”

      她说“希望来生我们一样能一起喝酒。”

      视线模糊,玄色金边的袍子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身边那一地月光零碎,就似小十那双亮晶晶的眼里,飞扬着的光彩,掩不住,忘不掉,刻在我的眼珠之上,无论我睁眼闭眼,无时无刻都能看见。

      鲜艳而新鲜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触目惊心,仿若隔断我心脉般疼痛,轩辕修的利爪深深刺进她的腰间,血蛇顺着黑紫色的爪子往下蔓延。

      她痛苦至极,一张俏脸惨白一片。我的手在抖,我的心在抖,我不能松手,我不想松手,若这么一松,我也跟着就此死去。

      巨大的力量在往下拖她身体,眼看她已经支撑不住,我听见身后的声音,大喊“沈掬泉,松手,快松手,不然你会被她拖下去的。”

      耳边的声音就似一丝云烟那么轻,深彻的恐惧占满我的胸腔,我的世界只有眼前的一张脸,这一人,就是我的全世界。

      小十乍然一笑,昙花绽放一般的悄然而逝,我死死的拖出她纤细的手腕,可手腕却从她手上的镯子中滑了出去,我牢牢握住的,不过是一只莹白的镯子。

      身侧人影一跃,有东西跟着下坠的小十一起掉了下去,我手里握着镯子,看着季宁烟和小十轰然落地,看着那活尸的利爪没入他的背心处,血蔓延,真真切切,四溅而去。

      身后不断有人扯我的身体,膝盖下,地动山摇,就像是开天辟地之初,混沌不堪。

      我伸手,捞了一手空 ,胸中绝望和疼痛猛然爆发,犹如炸开我胸口般,锥心破腹一样,我声嘶力竭“小十”

      四周都在摇晃,我如同被旋涡吸入吞没一般,跟着那道力量不断往下陷。那一刻,就算是全天下也都与我无关,易玄经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留住小十。

      那洞口扭曲变形,我趴在洞口,想跳入却再也跳不下去。

      绝望,如果没有经历过又如何知道我当时那种空洞与崩溃,被掏空了,我的心和思绪半分不剩,我是一具肚腹空空也也的人。

      “小十……”我歇斯底里,可惜,天地不应。

      活尸的半个手臂直插而入,两人胸口被一穿而透。

      小十面对我,一口血,猛溅数尺之高,温热的扑在我的脸上。

      那双曾经亮如星子的眼,如今仿若蒙上一层烟雾,淡淡的,与我像是隔了一世。

      她再看我吗?那是眼泪吗?巨大而刺眼的红色血梅开在季宁烟的背心之上,他颓然低下头,身下的小十,已经目光涣散,洞口不断变形,我被人生生扯离。

      石落,沙散,周身都是火光,而我却似身处极渊寒冰之顶,无知,无觉,只剩两眼空洞。

      我们从原来后面的盗洞钻了出来,我跌坐地面,看那山丘火光四起,没有任何东西支撑,整座山丘如半个火球,不断下陷,不停燃烧。

      后面是皇上亲派迎接我的队伍,那面旗帜,迎着火光而起,像是笑到最后的一张脸。

      是啊,这场你争我夺之中笑到最后的是他,那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皇帝,我因着依附了皇上,出卖了平阳侯,也算计了永暨侯,可到头来,我什么都不剩,我只剩我自己一个。

      “沈大师,快快请起,这次您算是立了大功”

      “恭喜沈大师”

      “恭喜沈大师”

      面对着那火光冲天,无数人俯身拜我,向我道喜。平阳侯的军队被全部包围,皇帝终于可以接着这一次彻底铲除平阳侯盘根错节关系网,他如愿了。

      “永暨侯呢?永暨侯人呢?皇上还等着他回去把平阳侯的罪证交待上去呢。”

      我一顿,麻木不仁的眼动了动,好一个季宁烟,最后一刻,他终于还是舍弃了那些东西,是为了小十?还是为了自己不受牵连?我这算计竟然被他看破,可惜,可惜,枉我之前布了那么多圈让他跳。

      季宁烟,你与我到底谁赢了?有液体炙热的划过我的脸,像是要在脸上烫出一道疤一样热,我的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只镯子,肌肉一刻不敢松弛,仿佛轻轻一松就放掉了小十一样。

      我的颤抖,无法抑制的颤抖。终是你赢,终是你赢。心中的不甘,绞痛,绝望,冲出胸口,跃然而上,我仰天怒吼,用尽我全身力气。

      永暨侯被封护国侯,皇帝御赐厚葬,因找不到尸骨,苍山上只有一座华丽而庞大的衣冠陵。小十为奉为护国夫人,被安葬在同一座陵墓之中。

      平阳侯因企图造反,私结营党,赐死,查抄平侯府,夷为平地。而相关等人全部诛九族,一个不留。

      一年以后,梅妃死在宫中,无人知晓她究竟是如何死的。

      这是个谜,有人说是病死,自从永暨侯死在金陵之后,梅妃就大病不愈,只拖了几个月光景。

      也有人说,皇帝当初从平阳侯那里知晓永暨侯与梅妃之间的暧昧关系,一怒之下软禁于她宫中,日日餐食之中都有毒,梅妃最终被毒死。

      还有人说,梅妃见永暨侯已死,皇帝虽然未曾点名,却不再宠幸与她,梅妃中无法忍受冷清孤苦,最后吊死在自己寝宫。

      皇帝没有找到另一半骖沅的下落,金陵已塌,无所寻觅,而只要他手中有了其中一半,便是他人手中有了另一半也是无用,那半只骖沅被安放在重兵把守的地方,永久封存,不得再见天日。

      苍山的双陵有一个守墓人,头花花白,年纪颇大,大家都说那是护国夫人的爷爷,老人整日疯癫,日日伴着身后的陵墓,时常念叨“丫头啊,为何当初不听爷爷的话,你这一走,爷爷可怎么办啊…”

      一个月后,我被御赐本朝大法师,可随意进出皇宫,伴皇帝身侧,地位尊贵至极。

      师傅远走,无论我如何挽留他都不肯留下,我终是拦不住他,只好作罢。

      一晃十年已过,无数昼夜更替,我却一如我当初的习惯,夜里会醒来,站在窗前望着一地月光,脑中浮现的都是那一张清秀而俏皮的脸。

      “沈掬泉,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只带我远走高飞?”

      脑海边无数次想起这句话,每每听见,便是心头上狠狠剜下去的一刀,我的心不会再流血,它只是无时无刻不疼,如我现在一般,任由刻骨铭心的翻覆把我淹没,我却在没有一滴泪,我的泪,我的血,我的情,早在十年前的那一个夜晚,流失殆尽,丝毫不剩。

      “好”

      如果你若是在这般问我一次,我一定应你,小十,你可知道?可知道?

      缘何你不在问我一次,为何只留我一个冷冷清清的看着一地月色,心寒如铁?

      哀大莫过于心死,你远走,我已心死,就当我曾经辜负你对我的期望,这一生,我用我的一世葬你,你不会懂,这一世又怎么够我祭奠你?怀念你?

      那个镯子留在我的身边,带在我的左手,就一如曾经你的手握在我手中。

      灰飞烟灭之后,还好,我有这么一点可拥有的东西留在身边,那是我全部的依靠,我凭着这个靠近你,包纳你在我心中,我心有你,亘古不变。

      头顶的月色正好,我坐在门槛上,扬起手,莹白半透明的镯子在月光下剔透而温润,笑轻轻的爬上我的嘴角,不自觉一语轻出“还好有你陪我。”

      门外一个小小脑袋探了出来,我凝目,侧头。

      “咦?你怎么还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旁边的门探出半个脑袋,那双眼,亮的很。

      “你怎么也在?”我反问。

      “恩,我家住这祠堂的后院,我爹是这里守祠堂的,我每晚都会过来。”童声轻脆。

      我扯了扯嘴角,看她“天黑了,你不害怕?”

      “不怕,娘说,这里面供的人是好人,是护国夫人,所以我不怕。”小姑娘笑笑,犹豫着慢慢蹭过来。

      “叔叔是护国夫人的亲戚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

      苦涩又上心头,我站起身,坐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我是护国夫人的故人,她是我挚爱之人。”
      小姑娘一听这话,走了出来,个子不高,模样可爱。

      “难怪呢”瞥见我脚边的一坛酒,纳罕“叔叔带酒来干嘛?”

      “与故人一解情愁”我淡语,目光有些模糊,我扭头看见祠堂里面月光正如一展碎金蚕沙覆在灵位之上“许久不来,她会孤单,那么个不甘寂寞的人,怎么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人独守这月光。她会寂寞,会难过,也会脆弱,她想要的不过只是这一点而已,我如何能错过一次,而再错一次?”

      小女孩不明白我的话,两道稚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叔叔,人死了也知道寂寞吗?你怎么知道护国夫人寂寞?她不是跟护国侯一起住在双陵的吗?她有人陪,怎么会寂寞?”

      童言无忌,身边的人都知道护国夫人是我的死穴,从不敢有人跟我提起。这是我十年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当我面提起护国夫人。

      我苦笑“你若当她死了,便真是死了,若觉得没死,她就活在心中,永远都活着。于我她从来没有死去,只是去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

      小孩子仍旧不懂我的话,我拎起酒坛,仰头喝尽所有的酒,扭头,望向那个令牌“小十,有时候懂得太晚了,就都错失了。你说你有三生三世,我不多求,哪怕只给我一生一世,我愿倾尽我所有,只为你一人。”

      喉头苦涩哽噎“你,等我……”

      “珍儿……你在哪里?珍儿……”

      远处似乎有人正过来,我朝小女孩淡笑“回去吧,家人在找你。”

      小女孩满脸期待“叔叔还会再来吗?”

      我点头“她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要她在,我就回来。”说完,我转身跃上树梢,再看一眼祠堂,提身飞走。

      一生算不算长?为何十年过去了,我却觉得似乎过了几生那么久?如果不长,为何我们就只能拥有这一生一世?

      正如你所说,这条命是你用你的命换来的,那么,小十,我这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我,沈掬泉,就用这一世祭你。

      我终不觉得孤单,不觉得枯寂,不觉得寒冷,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了,你还在我心里,其实,你一直都在的,从不曾离开。

      你会长长久久的待在我的心里,独一无二,永生永世,再不会改变了……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终于完成这个文的全部了,能完结了,真好。
    感谢这一路上所有支持我,关爱我的所有亲,掐指一算,貌似这文写了许久。
    第一篇搞笑风格一点的文,我自觉地写的不算好,以后就尽量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给大家。
    鞠躬,再次感谢所有人。
    过段时间开新文,乱世题材,如果有喜欢这个题材的亲,请移驾我的专栏,(因为我现在还没写文,无法贴地址)。爱所有亲,群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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