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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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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钰恳求了守在冷宫门口的侍卫许多次,也给他塞了不少从无忧殿偷偷带过来的银子,但侍卫银子照收,却一直没请来太医,次次都推说是太医不肯来。
谢纨原本是不愿意吃,如今是真的吃不下了,那双膝盖一日要痛上好几次,几乎走不了路。青钰总是一边替他揉腿一边掉眼泪,来这里不过几日,谢纨的双手双脚已经长了不少冻疮,青钰日日还要去打冷水洗衣服,一双手更是没法看了。
青钰觉得委屈,不为自己,而是为了谢纨。
谢纨来这里几日,便咳了几日,一到晚上,更是咳得撕心裂肺,青钰每天都偷偷查看他的枕头和被子,生怕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咳出了血。
不过那侍卫似乎是良心发现,在他骂了人家两天后,那侍卫终于请来了太医,青钰能屈能伸,先恭恭敬敬地对那侍卫道了谢,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将太医请了进来。
太医替谢纨诊了脉,问道:“可有发热的症状?”
“有,前两日主子发了热,不过一日便消了。”青钰回答道。
太医沉吟片刻,又让谢纨张了张嘴,然后说:“这是风寒袭肺,拖久了怕是要转为肺痨,到时候便难以治愈了。”
青钰吓得要哭,连忙拉住老太医的手,语无伦次道:“太医,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他还年轻,以后说不定还能重获圣宠,到时候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他说着找出了仅剩的一些银两,塞到了太医手中:“求求您了。”
太医将银子交还给他,摇头道:“老夫生为医者,定不会见死不救。你且放心,待会老夫会让人送药过来的。”
“那便好,我替主子谢谢您。”青钰就着袖子抹了一把泪,破涕为笑道,“您真是个好人。”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位太医来过之后,送来冷宫的食物也好了许多,谢纨每天倒是愿意吃几口饭了,不过他多少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青钰:“最近送来的饭菜怎么突然好了些?”
青钰骄傲地说:“太医说你得好好吃饭,所以我把剩下的银两都交给了门口那位新来的侍卫,这几日都是他亲自去拿菜,想必是御膳房的人看在他的面子上……”
谢纨放下了筷子:“一个守在冷宫的侍卫,能有什么面子?”
这倒不怪谢纨乱想,只是先前在这宫中,谢纨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人,所以像这种会帮沦落至此的他们的人,谢纨不免多心,怀疑…他不安好心。
“可我瞧着他人挺好的……”青钰小声嘀咕道,“他还偷偷与我说,他很是敬佩谢将军呢。”
“兴许是我多想了,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利可图……”谢纨咳了几声,听见隔壁屋传来了动静,想必是婆婆的那位侄女又来看她了。
片刻后,他们屋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青钰去开了门。只见那位婆婆与她的侄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她的那位侄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皮肤并不算白,然而甫一看见谢纨,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廓。
“有何事?”谢纨紧了紧衣袍,招青钰去给两位倒水,“住所鄙陋,只能以水代茶,二位请勿嫌弃。”
“不嫌弃。”那女孩答道,刚说完耳廓就又更红了些,她忍不住道,“我入宫不久,无缘得遇君,只听闻其他宫人传说您的姿貌,今日幸得一见,果真是风华绝代。”
听见有人夸自己,谢纨居然也没什么反应,青钰刻意开口缓和气氛道:“那是,我家主子这张脸,别说是谢裴文,就是皇上,那也是自愧不如的。”
小宫女“咯咯”地笑了几声,一边的婆婆拉了拉她的袖子,她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正色,犹犹豫豫道:“今日我听说了一事……虽然姨母说,最好不要与您说,但我觉得瞒着您多少不妥,所以还是决定过来……”
谢纨见她认真起来,便也仔细听着:“嗯,你说。”
“今日我去给裴公子送午膳时,听见他与皇上交谈,皇上说……谢大将军在流放路上,得了急病,昨个一早……便没了。”小宫女不敢抬头,只敢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完,“江夫人悲恸过度,拔剑自刎,也随将军去了……”
谢纨脸色煞白,几乎要坐不稳,幸好青钰及时扶住他,他才没有出洋相。
“不可能……”他哑声道,“不会的,我父亲他……”
他征战沙场二十余年,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活着回来见他们,如今不过是一次贬谪,不过是一场病,怎么会要了他的命呢?
婆婆连忙眼疾手快地拉着小侄女告辞,屋里很快只剩下了青钰和谢纨两人。
“兴许是这小宫女一时紧张听错了,也可能是传消息的人误报,军中那么多崇拜将军的人,指不定老爷和夫人都只是被好人劫走了,押运他们的士卒怕受罚,所以才谎称他们离世。”青钰安慰他道,“主子别太担心,老爷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纨像个突然失声的人,他张了张口,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也很想往青钰猜测的那种情况去想,只是谢叔群这个人……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他定然不愿意连累自己的兄弟,更做不出这种苟且偷生的事。
他要活,便光明正大地活,要死,便痛痛快快的死。
况且……负责押送他们的人是池将军,是盛殊的心腹,盛殊这个人,又何其多疑,若不是亲眼见到过他父母的尸体,他是决计不会亲口承认他们的死讯的。
青钰扶谢纨坐到了床上,好半晌,谢纨的眼珠才转动了一下,他喃喃道:“我要见盛殊……”
“我要见他!”
“好好好,主子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求那侍卫。”青钰此时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他先把谢纨按住了,又跑出去喊那侍卫。
“冬易大哥,”青钰拍着大门,“冬易大哥!”
外边的冬易解开锁,将冷宫大门推开了了一条缝:“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青钰:“我家主子要见皇上,你能不能替我们去请皇上过来?”
冬易为难地皱了皱眉:“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随便就见到皇上。”
悲伤与委屈一起涌上心头,青钰红了眼,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求你了大哥,我家主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和碗碟摔碎的声音,青钰连忙跑回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只见谢纨正撑手从碗碟碎片中爬起来,他的目光涣散,就连手掌被瓷片割破了也无知无觉。
青钰心疼地上前扶起他:“主子……”
谢纨有点站不稳,强撑着也要出去。青钰没辙,只好将他扶了出去。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鹅毛大雪,谢纨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手掌上的血滴了一地,在白雪上落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红。
见他要出去,冬易忙关了门,大声喊道:“主子,陛下有旨,不许您踏出这冷宫一步,您若出去了,奴才定然是要被杀头的。”
谢纨用力地撞上木门,青钰拦都拦不住,最后他脱力倒在地上,那扇木门依旧岿然不动。青钰心疼地直掉眼泪,他拍着门,大声哭喊:“求求你了大哥,去请皇上来吧,求求你了……”
冬易终归不忍,冒着大雪去将此事告知给了陈公公,陈公公又立即将此事禀告给盛殊。盛殊此时正坐在谢裴文对面,同他对弈,听完陈公公的话,他连头都不抬一下:“他说要见朕,朕就得过去,他当自己是什么?玉皇大帝都没这么大的排面。”
“可奴才听那守在冷宫的侍卫说,那位主子流了很多血,还一直在撞门,那位主子虽近来病情稍缓,可这大雪天的,怕是也遭不住啊。”陈公公说道。
“他是疯了吗?”盛殊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陈公公:“陛下……”
“我不去,谁知道他又耍的什么花招。”他将手中捏着的黑子落下,对谢裴文说,“继续。”
他嘴上说着不去,然而下棋时却心不在焉的,频频看向窗外。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谢裴文又落下一子,然后开口说:“陛下,您已经输了。”
盛殊这才回过神,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近日棋艺倒大有精进。”
谢裴文摇了摇头,笑道:“是陛下的心思已经飘到冷宫去了。”
“胡说,朕只是有些走神,不如再来一局。”
“皇上,想去便去吧,雪下得这般大,哥哥一直在外边站着等您,多可怜啊。”谢裴文温声道,“裴文就在这里等陛下回来,陛下快去吧。”
盛殊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听他这么说,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