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重生）》问尘九日

5、第五章

　　“斗鹅不过儿戏，有输必有赢，二皇子不必太计较了。”谢纨见盛殊脸色愈发不好，只好开口给他顺毛，“下回我给您挑只凶猛的，保证……”

　　盛殊截口打断他：“下回？”
　　“下回”这个词用的，活像是现在就想赶他走。

　　“口误，不是下回。倘若二皇子你愿意的话，现在无忧就给您挑一只鹅去——不如我把小胜借您。”

　　盛殊闷声道：“我不愿意。”

　　谢纨：“……”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有这么小心眼？还扣字眼！

　　与此同时，远处驰来的一辆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谢斐文小小的脸从里头探了出来。
　　很快，马车停下，谢裴文从马车里头钻了出来，他的脸很小，眼睛却很大，看人的时候扑闪扑闪的，总像是带着水汽。

　　“哥。”他低眉顺眼地冲着谢纨福了一福，然后又继续朝二皇子他们行礼。

　　六皇子忙上前叫停：“打住打住，谢家就属你最遵礼节，都是朋友，别总是这么见外，这儿总不会有谁怪罪你。”

　　“礼节周到是应该的，我和哥哥不同，毕竟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六皇子不拘小节，自然是不在乎的，但是别人未必，裴文还是礼节周到些好。”

　　谢纨从前向来是看不惯这个弟弟的，一是谢裴文并不是他爹亲生的，据说那位二房当年进谢家门时便有了身孕，生出来的这位弟弟除了他妈谁也不像。
　　而且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谢裴文从小还是个药罐子，终日病怏怏的不说，说话还像个小大人，谢纨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渐渐两人关系就越来越差了。

　　不过细想起来，当初自己年少无知，倒是经常偷偷欺负这个弟弟，每次挨夫子或谢叔群训了，就转而去找谢裴文泄愤，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难怪他会那么恨我，谢纨想。

　　“你怎么来了？”盛殊突然开口问。

　　谢裴文垂目道：“听说二皇子你们来了，只是裴文赶过去时你们已经离开了，裴文遗憾不能拜见两位皇子，恰好母亲要派人过来催三位回去用午膳，裴文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决心悔改的谢纨走到谢裴文身边，温声道：“是哥哥错了，一时忘了叫你，不如我将我的小胜借你，你也与他们斗一场。”

　　谢裴文怔了怔，一时不明白谢纨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就突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但他反应很快，迅速回答道：“多谢哥哥，不过最好早些回去，母亲说再晚些饭菜就要凉了。而且裴文不懂鹅，怕不会玩，要败了哥哥的兴。”

　　“裴文你刚刚不在，你是不知道，二哥刚刚斗鹅输的那叫一个惨哈哈哈！”盛毅忍不住嘴贱道。
　　见在场的人都没被逗笑，盛毅觑了一眼盛殊那黑沉沉的脸，下一个“哈”被堵在口中，他也只好尴尬地闭了嘴。

　　“那就先回去吧。”谢纨转头对那几个朋友道，“我先回去吃饭了，改日再约。”

　　“无忧哥。”乔寄凡上前几步道，“前几日在学院里，你把手帕借给我了，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唔……还给你。”

　　谢纨微微一笑，接过手帕，并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好。”

　　乔寄凡的耳朵瞬间红了，小声和谢纨说了句：“明日见。”

　　谢纨朝他挥了挥手：“明日见。”
　　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眼下有颗小痣，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活了一般，连带着那颗眼下痣，容易直接砸到对方心上。而当他认真盯着谁看时，对方多会产生一种自己是被他放在心上的错觉。

　　然而这次的错觉却被旁观者盛殊照单全收，他觉得自己气得快冒烟了，然而越愤怒，盛殊就越冷静。
　　他冷不丁想起了前世，那时候谢纨眼珠子都只跟着自己转，那时候……盛殊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前世这个年龄段的谢纨了，他的一颦一笑，仿佛都被遮在浓雾后面，怎么也瞧不真切。

　　可是……盛殊盯着眼前谢纨的背影看了一会，扪心自问：我那时候喜欢他吗？
　　盛殊觉得是爱的，可是记忆却告诉他不是。
　　他的目光又落在身旁缓步前进的谢裴文身上，前世的记忆中他死心塌地只想对这一个人好。

　　盛殊突然有点不那么相信自己的记忆了。

　　“无忧，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二哥完婚阿？三哥和四哥都已经立了皇妃了，我二哥还单着，那多难受。”盛毅随口问道。

　　谢纨思忖片刻，然后委婉道：“我最近想明白了，我虽是谢家嫡子，可毕竟是个男人，你当知道，皇上最属意二皇子，想必我就算有资格做皇妃，也没资格为后。我瞧着工部尚书家的长女不错，姿容冠绝、知书达礼，倒是很有母仪天下之相。”

　　盛殊在后边听得额角青筋暴起：“谁说你没资格为后了？”

　　谢纨转头看他，心说陛下不就是您自己说的吗？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但现在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谢纨想了想，又说道：“殿下，若是您将来继承皇位，定要另封三千嫔妃。无忧一介小人，小气得很，容不下那么多姐妹，与其日后烦忧，不如请殿下另觅佳人……”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盛殊截口打断：“然后呢？你想悔婚吗？”

　　谢纨默然片刻，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是。”

　　盛殊没说话，但看得出来，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谢纨垂着眼，等着他的答复。
　　“休想。”他咬牙切齿道，“是你先来招我的，如今想反悔，你想都别想！”

　　“雁风，回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也先走了，无忧，你记得帮我们向令堂赔个不是。”六皇子忙追上去，“二哥，等等我。”

　　又气什么？谢纨心想，他说的句句是实话。他努力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是在谢裴文面前跟他提的悔婚，男人嘛，总是要面子，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谢纨同谢裴文一起坐马车回去，期间谢裴文一直低着脑袋，一副任人欺负的小媳妇样。

　　“别老低着头，让别人看到了，以为我总欺负你。”谢纨从青钰腰间挂着的另一个荷包里找出一小盒莲子糖，打开，小心翼翼地挑出两颗好看的，递给谢裴文，“给。”

　　谢裴文抬眼，睁着他那颗大眼睛盯着谢纨，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拿着，没毒。”谢纨说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你尝尝看，是甜的。”

　　一边的青钰看得一愣一愣的，直觉今天的大少爷可能是被哪位邪魔附了体，不，是被哪位佛附了体，以至于他家少爷这种脾气，居然也能揽上普渡众生的活。

　　他嘴微张，谢纨见机也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还没等青钰回答，坐在他另一边的谢裴文却突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谢纨不明所以，还以为谢裴文是不喜欢吃莲子糖，于是连忙拍了拍他的背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那别吃了，吐到窗外去，我不怪你。”

　　谢裴文一边揉眼睛，一边摇头：“不是，我喜欢。”

　　谢纨从怀里抽出乔寄凡刚还给他的手帕，轻手轻脚地替谢裴文擦眼泪：“别哭了，你喜欢的话我把这整盒糖都送你，我屋里还有其他好玩的，待会我让青钰送过去给你。”
　　他默默观察了谢裴文一会，跳出情敌那种针锋相对的矛盾圈以后，他莫名觉得谢裴文这孩子其实也还挺可怜的。

　　谢裴文又抽泣了一会，等情绪平复下来了，他才慢吞吞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吃的第二枚莲子糖。”

　　谢纨没出声，侧耳认真听他说：“第一枚是我五岁那年，发了三日高烧，喝不进药。母亲听闻后赶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我，我怕苦，她就把一粒莲子糖分成小小粒，然后化在勺子里，一口一口喂我。”

　　谢纨记得这事，那日午睡，他睡醒了不见江晴岚，听下人说她去了谢裴文那，当即火冒三丈地冲了过去，结果刚好看见江晴岚正抱着谢裴文喂药，他一怒之下，把谢裴文的药都打碎了。
　　糖莲子滚了一地。
　　下人们都赶来安慰他，江晴岚训斥他几句后也不了了之了，比起谢裴文，她自然是更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她答应了谢纨无礼的要求，她不会再抱谢裴文，不会再亲自喂他吃药。

　　“我那时候确实不懂事。”谢纨说。

　　“我不怪哥哥，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

　　青钰忍不住开口道：“装模作样，先前少爷你逃课的事，就是他告诉将军的，还有上次少爷你摘了夫人养的兰花，被他瞧见了，他转头便去告了状！”

　　谢纨轻咳了几声，然后说：“那也是我真的做错了。”
　　他如今已经是个二十好几的人了，不会再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他也庆幸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谁都不爱、要做个好人、积极进取。
　　他就不信自己这回还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至于这个小谢裴文，好好教育，到时候再遂他的意，让他嫁给盛殊，想必谢裴文应该会懂得感恩的。